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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福#【乐小米】梧桐那么伤[2]

发布时间:2020-06-18 18:37:18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歡的字;而它們成了你的名字。 (4)

那天,白楚在我的房間一直呆了很久,反反複複用冷水帕給我退燒,他纖長的手指不時擱在我的額頭上,檢查我是否有退燒的迹象。一直到很晚,他都沒有離開。他合着手,歎氣,說,不放心年齡大的奶奶和年紀尚小的弟弟照顧你。

突然,他很奇怪地問我,莫春,你的爸爸媽媽呢?

白楚的這句話,讓我無從回答。最後,我欺騙了他,我說,他們在很遠的城市裏工作……

白楚就沒再問什麽,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淡淡地說,莫春,你好好睡一覺吧,我就在你身邊,等你睡着了,退燒了,我就走。

就這樣,我緩緩地睡着了。

白楚一直守在我的身邊,他溫柔的眉眼是那樣清晰映現在小樓的燈光裏,然後,落入了我的夢裏。

奶奶說,白楚是天亮才走的,走之前,還熬好了白米粥。說是,剛剛退燒的人,吃一點清淡的東西比較好。

奶奶問我,你在畫室裏是不是很出色啊,春兒?我琢磨着,肯定是出色!要不,你這白楚老師,也不會對你這麽挂心!

在一旁的莫帆匆忙地吃完飯,拉起書包就跑,跑之前,還在我耳邊咬舌頭,說,姐姐啊,那男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呀?說完,在我對他下毒手之前,做了個怪怪的鬼臉就跑開了。

我落水而導緻發高燒的消息,第三天才傳到麥樂的耳朵裏。

倒不是這家夥消息不靈便,隻是當時她一直在搗鼓她熱情的網戀,哪怕在高考的重壓之下,她都忙活得不亦樂乎。還是黃小詩從網吧裏把逃課在外的麥樂給綁到我面前的。

麥樂一進門,先同我家的兩條狗,貝勒和太子,交流了一下感情,才跑到我的床前,同正在邊上溫柔地埋怨我的黃小詩會合。

她說,哎呀,那個,莫春啊,聽說,你爲一個十四歲的小帥哥投湖自殺了?怎麽,你還活着啊?

我用枕頭扔了她一把,說,胡說八道,那胡爲樂先被小女孩踹到湖裏的,我是下去救他的。

麥樂恍然大悟說,啊呀,原來不是投湖自殺啊,是夫妻雙雙搞殉情啊!

黃小詩對我說,莫春,你别理姚麥樂,她網戀失戀了。

黃小詩的話,讓我突然精神百倍,我幸災樂禍地看着麥樂,問道:哎呀呀呀,麥大姑娘,你居然會失戀啊?怎麽,人家看你不符合ISO9000國際标準,就把你甩了,是不是啊?

麥樂很不屑的看着我,說,切,怎麽可能呢?是我把那厮給甩了,太傷我這顆少女的心了!

我和黃小詩面面相觑,黃小詩很好奇地問麥樂,那個男孩聽你說過,不是很高大的樣子嗎?不是很符合你的審美情趣嗎?你不就是希望找個高個子男朋友嗎?

麥樂的臉立刻腫得跟冬瓜一樣,她蹦到我的床上來,殺氣騰騰地說道,那厮這麽長時間來,一直在給我誇耀他184CM的身高,但是,那厮沒有告訴我,他的體重也是184斤啊!昨天,我們在黃石公園見面啦,他說他手捧六枝百合花,我說我腳蹬一雙喜慶的紅靴子。結果,我剛到黃石公園不久,就看見遠處滾過來一插着百合花的巨大圓形花瓶。我仔細一數,老天,果真是六枝!果真是那厮!我一看,這體型,我就是請他喝白水,我也請不起啊。所以,我生怕他認出我來,脫下紅靴子,扛着就跑出了公園。說到這裏,麥樂幾乎是眼含熱淚,她說,莫春啊,零下的溫度,我穿着薄襪子奔跑在黃石公園的小路上啊,小風嗖嗖的啊……

我一聽麥樂這麽可憐,就将奶奶和白楚買給自己的補品,一股腦兒推給她。麥樂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盤着腿,吃得不亦樂乎,還不忘跟我炫耀一下自己的戰果。她說,昨天不是被那個184給吓壞了嗎,今天就跑到QQ上跟184絕交,可是184說麥樂耍了他,并沒有去黃石公園赴約,不同他見面,害得他在冰天雪地裏等了好久。麥樂剛要回敬他,我要是見了你的面,我這輩子都會凍在冰天雪地裏!這時黃小詩出現了,将她從這場QQ戰火中拯救了出來。說到這裏,麥樂感激地看了看黃小詩,黃小詩卻一副耽誤了麥樂大展口舌之才的内疚表情。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歡的字;而它們成了你的名字。(5)

麥樂轉過頭來對我說,莫春啊,我從此以後再不上QQ了,我再也不戀愛啦。

這時,奶奶跑過來抱太子和貝勒,打算給它們喂飯,看到我身邊的麥樂和黃小詩,還不忘炫耀一下,說,我們莫春在畫室裏成績非常好咧,那叫白楚的男老師非常器重我們莫春哎,在這裏給我們莫春陪了一夜的床。說完,老太太就樂颠颠地小跑出去了。

麥樂立刻眼珠子脫離了眼眶,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看着我,說,莫春啊,看不出來啊,這偷雞摸狗的事情你都做到自己家裏來了,也不避嫌?

黃小詩就在一邊捂着嘴巴吃吃地笑。

麥樂說,莫春,老實交待,你和那白楚白公子都發展到什麽程度了,深夜共處一室?拉手?擁抱?

我一看麥樂說得那麽起勁,就想岔開話題,免得她越說越離譜。所以,我就将那粒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右手心的袖扣從枕頭下拿出來,放在麥樂眼前。

麥樂沒有細看那枚袖扣的樣式,隻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就一臉鄙夷地看着我,說,天哪,不是這麽激烈這麽狂野吧!你把那白楚襯衫的扣子都撕扯下來啦?你不用這麽猴急吧?

麥樂确實是個不留口德的主兒,我一看,她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必和她讨論那個離奇的幻覺了,關于我被一個像漫畫書中的王子救到皇宮的壁爐邊的事情。估計她聽了後,肯定會奸笑着問我,莫春,你是不是隐瞞了什麽?那個王子是不是把你抱到了皇宮的卧室,而不是壁爐邊啊?我又何苦同這個剛剛被長寬高都184CM的正方體網友刺激壞腦袋的女人糾纏不清呢。

所以,很久之後,我都不曾跟麥樂說起過這顆離奇的袖扣。問起過奶奶和莫帆,他們都說,我是被120給救回醫院的。

漸漸的,我也幾乎将這個事情給忘記,忘記自己的手心,曾經有這樣一個解不開的謎。事關一次性命攸關的落水,事關一顆精緻異常的袖扣。

曾經會是一個怎樣的男子将這粒精緻的袖扣系在腕間袖口,從最貼近他脈搏溫度的位置,落入我的手心?他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态,将我從冰冷的水裏托起?又是以怎樣的姿态給了我生的希望?

後來,這個袖扣就被我用紅線緊緊地挂在了胸口,一直挂着。因爲我覺得,它給了我最大的庇佑。我相信,以後,它會一直保佑我平安的。

它是我的護身符。

後來,小美國鬼子胡爲樂看到過這個袖扣,因爲我蹦蹦跳跳的時候,不小心,将這個袖扣挂件給露在了衣服外面。

胡爲樂一看這個袖扣就說,哎呀,莫春,你這從哪裏弄的這個假冒僞劣的袖扣啊?說着,他就伸手去夠,當他抓到手裏時,喃喃,好像是真的。可是,莫春,你怎麽會有這麽昂貴的袖扣啊?

瞧瞧。

小美國鬼子胡爲樂居然用“昂貴”一詞來形容這個袖扣。

這一點,對于我這個極其拜金的女孩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安慰。我想,原來,我挂在胸口的這個“護身符”還是很有價值的。

或許,王子果真來過的。

這種關于一個少女對于一場落水之後的幻想,我都可以漸漸地不去猜測,漸漸地去遺忘。

但是,我卻如何也忘不了,這個叫白楚的男子,他曾是這樣眉眼生動地溫暖過我的生活。哪怕他後來,愛上了一個叫溪藍的别的女子。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三、莫春?你,怎麽,怎麽會叫春呢?(1)

三、莫春?你,怎麽,怎麽會叫春呢?

因爲遇見白楚,因爲同他最初的那場意外的遇見,我在高考的嚴峻壓力下,滿圖書館裏查古今中外的愛情小說,企圖借此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所有被稱爲經典的愛情,都源于這種驚鴻之瞥的一面之緣,而不是日久生情。

譬如,七仙女從天空上飛過看上董永;羅密歐在酒會上喜歡上朱麗葉;傑克在大輪船上愛上羅絲……種種證據告訴我,我喜歡上這個叫白楚的男子,是沒有任何錯誤的,而且,我們極有可能譜寫出流芳百世的愛情故事。

麥樂那會兒也在圖書館裏幫我查這些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佐證,正當我躊躇滿志地擡頭微笑時,她轉臉,扶着眼鏡很認真地對我說,嗯哪,莫春,西門慶和小潘姑娘也是一見鍾情的!

我一腔純真的感情被麥樂給蹉跎了,于是惱羞成怒,不顧圖書館是清靜之地,便大吼,麥樂,三舅姥爺的,你去死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去死吧”成了我的口頭語。我将它在無數次的現實生活中加以運用,直至爐火純青。對那些令我惱火和心靈受挫的人和事,我都會來一句:你去死吧!

但是,對白楚,我例外過。

我告訴白楚,我的名字,莫春的時候。我用了很細的聲音。那時,雲就在我的眼前飄,天那樣明藍,這個令我臉紅的男子這樣的近在我眼前。我感覺,擡頭,就可以将鼻梁抵住他的下巴,和他形成暧昧而溫暖的對視,感受到他溫柔而凝重的鼻息。

可是在這樣安甯而美好的氣氛中,白楚竟說出了令我難受的話,他很吃驚地看着我,漂亮的嘴唇微微地一抿,莫春?你,怎麽,怎麽會叫春呢?

如果說,白楚的名字恰好是我喜歡的字所組成,那麽我的名字可能恰好是白楚最不喜歡的字所組成,所以,他的反應會這樣大。

本能的,這樣的羞惱之後,我會說,你去死吧!可當時,面對着那麽好看的白楚,我硬是伸長了脖子将這四個字咽了下去,噎得我的瞳孔都快渙散掉,我依舊細着聲音,低眉順眼地對他說,我說,可能是我爹地不了解漢字的博大精深,再要麽,就是他數學的排列組合學得不好,在那麽多有顔色和溫度的字中,偏偏給我排列了這麽一個差勁的名字。我說,客官,你不介意的話,就将就着聽吧!

白楚被我的話逗得眼睛裏都綻開了快樂的花朵,但是他卻表現得特别淡,隻是笑笑,低聲說,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蠻幽默的小姑娘嘛!

我看了看他仿佛星辰一樣的眼睛,還有白玉精工雕刻而成的明秀臉龐,臉微微一紅,沒有作聲。我再幽默,也幽默不過他的。就在幾分鍾前,我對着超市中那副暖融融的毛皮手套發呆時,這個幽默的漂亮男子就神出鬼沒的出現,堅強而有力的将我的手從那副手套上挪開,一聲不響的将手套放入他的購物筐中,然後單手将我拉到收銀處。

很利索地結賬,然後,還是那隻溫柔而纖長的手,拉着我,将我緊緊護在身後。走出了超市後,他将這副标價四十八元九角的手套放到我的手裏。

這一切,都恍若夢境一樣。當我仰起稚氣的臉,看着眼前這個恍若天神一樣的男子,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在他那溫柔的指尖,開出了絢爛的花朵。

他離開時,回頭對我微微地笑,你太小,别做這樣的事。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溫柔得一塌糊塗。英挺的輪廓在他溫暖的聲線中變得柔軟起來,就像童話裏的小王子一樣。

其實,他可能誤會了我的意圖。雖然,我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出現在這副手套面前,不知道第幾次将它放在手裏反複地看,也不知道第幾次将它悄悄藏到自己口袋裏,就好比這次,我那樣心驚肉跳地将它放到口袋裏,但,最終,我還是會乖乖地将它放到貨架上,然後,呆呆地望。因爲,我總感覺,有一個如同秋風一樣的影子,在我的身後;有一雙傷感而冷漠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雖然,每當我回頭時,它總是猝然消失,恍若幻覺。但是,我小小的身體,真的能很強烈地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像兩道明媚的傷口一樣,張開在我的背後。讓我不敢輕易地做這件無地自容的事情。

所以,那天,我拉住了要離開的白楚,将這種自己都解釋不清的邏輯講給他聽。我仰着臉,眉心緊皺,冰涼的小手,堅定地拉住他的衣角,咬着嘴唇,爲自己辯解着。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不是他想的那種女孩。我不會偷,确實不會偷。

可能白楚被我焦急而執拗的表情吓住了,所以,他對我笑笑,将一張名片遞給我,溫柔地說,我叫白楚,就住這附近,如果你以後需要什麽幫助,或者遇到什麽困難,一定記得來找我。

我看着卡片,淡藍色的浮光表面,上面寫着兩個我喜歡了好久的字:白楚。

所以,在那一瞬間,我原本緊緊握着他衣角的手,慢慢的松開了。歪着腦袋,對着他笑,很小心地将名片放進身後的大書包中,聲音細細的對他說,我是學生,我沒名片,不過,我叫莫春,今年十四歲啦。說完,我還故意踮起腳尖,跟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比了比身高,嗯,尚在他的胸前。看樣子,我還得努力長高,才能到他的肩膀,到他的下巴,嗯,到他的鼻梁處也是不錯的!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三、莫春?你,怎麽,怎麽會叫春呢?(2)

當然,這個好看的男子,并沒有感覺到我心裏那些小女孩癡癡傻傻的小念頭。他可能被我的名字給震撼住了,臉上就出現了特别驚詫的表情,漂亮的嘴唇微微地一抿,失口說出了那樣的話——莫春?你,怎麽,怎麽會叫春呢?

這個令我臉紅的男子這樣的愣在我的眼前。我感覺,踮腳,擡頭,就可以将鼻梁抵住他的下巴,和他形成暧昧而溫暖的對視,感受到他溫柔而凝重的鼻息。還能近距離看清他吃驚時有些孩子氣的表情。

這種小小近距離接觸不久,白楚被我圓滾滾的眼珠子盯得很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對于我名字的反應,太過激烈。所以,爲了表示内疚,就在超市門口的台階處,跟我聊了一會兒天。

我一邊背着大書包同眼前這個美好的男子聊天,一邊瑟瑟發抖,鼻涕也很不合時宜地跑出來,觀瞻眼前的美男子。很顯然,我身上現有的略略單薄的衣服很難幫我抵禦這寒冬的幹冷天氣。但是,我還是興緻勃勃地一邊吸鼻涕,一邊跟他講,我說,好像這個超市在鬧鬼唉,剛才,好像有個不人不鬼的東西,一直跟在我身後哎。我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好奇怪,好可怕的。

白楚笑着聽我說話,然後,仰着臉看看白茫茫的天空,又看看眼前臉蛋被凍成紅富士的我,索性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圍巾給摘了下來,将我拉到他身邊,将圍巾環繞在我的脖子上,一道又一道,像纏粽子一樣,緊緊地将我給包裹嚴實。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這個陌生的男子,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心腸,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我的樣子,真的很落魄,很可憐呢?想到這裏,我很自卑地看了看腳上已經踩得不像樣子的單鞋,悄悄地将身子往回縮。

白楚拍拍雙手,笑着說,天太冷了,要不,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等以後有機會,你再給我講那個超市鬧鬼的故事吧。

我搖搖頭,或者是當時突生的自尊心,讓我不願意再繼續接受這個男子給予我的那份憐憫的愛惜。所以,我倔強地拒絕了他送我回家的提議。

轉身,踩着又冷又硬的土地,甩開步子就跑了。跑走的時候,我還不忘回頭對這個漂亮的男子喊:記住我的名字呀,我叫莫春!今年十四歲啦,很快就長大啦!

是的,我是這樣的盼望,盼望着他能記住我的名字,就像我能記住他的名字,白楚,一樣。

那天,我意外地得到了這個叫做白楚的好心男子的善意饋贈——這副我觊觎那麽久的皮手套。

因爲,前些日子,莫帆這個小孩,趁寒假去一私人作坊壓紙箱,被機器壓傷了左手。簡單包紮之後,他又跑到車站上吹着小寒風賣報紙。受傷的手上,隻戴着一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白線手套。前幾天,我回家時,看到他受傷的手,因爲寒冷,開始皲裂,流膿。奶奶用辣椒水幫他擦試,他就一邊嗷嗷地叫,看着我進門後,就忍住了聲音,隻見到豆大的汗水從這個十二歲的小男孩的臉上不停地滾下來。

開始,莫帆這個小家夥始終不肯将他的手給我看,一直像小倉鼠一樣躲藏,一邊躲一邊咧着嘴巴笑,說,沒事的,沒事的。直到拉扯中,我不小心碰痛了他,他才皺着眉頭,任由我将他的手攤開在眼前,我就眼睜睜地看着,莫帆這隻在六歲之前一直被我攥在手心裏的小手,在六年之後的今天,突然變得這樣:紅腫、皲裂、流膿。生活的所有苦澀都在他這雙幼嫩的小手上雕刻出來,作爲他那麽信賴的姐姐,我卻保護不了他。

看到這一切,我的眼淚就像小石頭一樣砸下來。

莫帆有些着急,像小兔子一樣拉我,說,姐,姐,你别哭啊,奶奶說,明年你就讀高中了。奶奶說,女孩子長大了,就不能太寒碜的,否則,别人會看不起的。所以,姐,我隻是想能多賺一點點錢,讓你能穿一件稍微好看一點的衣服,我不願意别人看不起你。姐,我……

那天,我沒讓莫帆說完,他的話,就像沾着鹽水的小刀一樣,一刀傷痕雙倍痛疼。我故意扯着嗓子吼他,我說,錢,錢,錢,你小小年紀,就開始談錢!活該你的手被軋傷,活該你的手爛掉!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四、太陽照着三個和尚。(1)

莫帆就一聲不敢吭,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垂着腦袋,看着腳邊的兩條小狗,眼睛微微地的,不時地瞟向我。最終,承受不住委屈的他,哇——的哭了起來。

可是,親愛的莫帆,原諒我的暴怒。因爲,作爲一個姐姐,我不願意讓你看到我無助而辛酸的眼淚。作爲你的姐姐,我卻不能保護你,不能給你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應該擁有的幸福和安逸。

那天,回到學校之後,我就一直在那個超市裏流連,因爲我看上了這副毛皮的手套,它讓我似乎能看到莫帆的笑臉。我想,如果莫帆有這麽一副手套的話,那麽,他手上的傷口,肯定會很快好轉起來。

可是,這本來平常的願望,卻因爲于遠方這個男子六年前的不辭而别,變成了天大的奢望。沒有人知道,莫春的心裏,對于遠方藏着太多的仇恨,這種仇恨解不開,扯不斷,撕不爛。

如果,他還在的話,那麽,母親不會改嫁,而我和莫帆,也不會這麽早地嘗到了生活的苦。

那天,超市中,就當我幾乎下了決心爲莫帆偷到這副皮手套時,這個叫白楚的男子出現了,那麽溫柔而堅決地,将手套放進他的購物車裏;又是那麽堅決而溫柔地,将我帶離了那個超市,帶離了極有可能改變我命運軌迹的一次舉動。

因爲他這一次好心的施救,幫當年那麽無助的我實現了給受傷的莫帆買一副皮手套的奢望。

所以,即使“你去死吧”這句話,是我一貫的口頭語,即使我可以對自己的好朋友說得都這麽順暢,但是,對于白楚,我确實從來也沒有說過,即使在有一天,他身邊出現了那個叫做溪藍的甜美而安靜的女子,我都沒有舍得對他說這麽一句,白楚,三舅姥爺的,你去死吧!我舍不得如此來咒罵自己喜歡的男子,真的,真的舍不得。

四、太陽照着三個和尚。

從十四歲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

五年之間,從初中到高中,從高中到大學,從原生直發到卷曲長發,原本稚氣的臉變到現在有着微微的成熟的氣息。而對于白楚,我卻始終沒有改過初衷。

我一直沒向白楚提及關于莫帆和皮手套的那場心酸的往事,因爲我相信生活總會變得美好起來。比如現在的我,跟着白楚學了那麽久的畫,雖然不會像天資聰穎的他那樣出色,但是,偶爾我可以給雜志畫畫插圖或者封面,賺取一些畫稿費,讓生活變得溫暖體面一些。

我也可以多少有閑餘的錢,給自己買一雙不多貴但卻足夠舒服的鞋子;也可以給奶奶買點不多貴但是比較營養的小補品;還可以給莫帆買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東西。雖然,這一切,都蠻微小,改變不了根本的問題,但我卻覺得很滿足。

因爲于遠方的離去,導緻家境一度艱難,所以,莫帆讀書也比較晚,因此十七歲我讀高三的年齡,莫帆才剛剛讀高一。所幸莫帆十三歲時,胡爲樂這個大齡的“小美國鬼子”歸國了,因爲他在美國,華語水平比較差,十三歲的他也隻能讀五年級,做一個五年級的大齡少年。

後來,他放眼全班這麽一看,就發現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裏,還坐着一個很華麗的和自己塊頭相仿的大齡少年!這個少年就是我弟弟莫帆。

所謂人以群聚,物以類分。

當年,這倆華麗的大齡少年,就在相視的一瞬間,碰撞出了友誼的電石火花。

胡爲樂跑到莫帆面前說,嗨,我叫胡爲樂,剛剛從美國回來,國語一般般,爸媽怕我學習跟不上,就讓小姑姑将我送到小孩子堆裏來念書。不說那麽多了,很高興認識你!

要說,莫帆不愧是我弟弟,還是很具有幽默細胞的,他仰着稚嫩的臉,看了看胡爲樂身上光鮮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寒碜的衣服,歎氣,我叫莫帆。其實,我也很想跟你解釋一下爲什麽我這麽大的年齡還讀五年級,我本來想編個理由,學學你,說自己從日本啊或者德國什麽的回來,但是,你看看我這身衣服就知道了,我若上飛機,那空姐們一準将我扔太平洋裏去。所以,我隻好跟你說,我剛從火星回來。你就湊合着相信我吧。

梧桐那麽傷 第一章 四、太陽照着三個和尚。(2)

胡爲樂一聽,非常高興,覺得這個小孩比較有語言天賦,自己跟着他,國語水平也會大段位地提高。所以就對莫帆伸手道:很高興認識你!莫帆。

莫帆也笑,對胡爲樂開玩笑的說道,如果你能将你腳上的耐克借給我穿的話,我也會很高興認識你的!

胡爲樂一聽,毫不含糊,直接将腳上的耐克鞋一遭兒脫了下來,随後,又毫不客氣将莫帆腳上那雙冒牌的雙星鞋給扯了下來,穿在自己腳上。然後,沖莫帆嘿嘿一笑,說,現在,你可以很高興地認識我了吧。

莫帆一邊迷迷糊糊地看着胡爲樂給自己穿耐克鞋,一邊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好高興認識你!

好朋友就是這麽煉出來的!

我總結了一下,胡爲樂将莫帆征服成爲好朋友的步驟如下:第一,電石火花的相視,造成莫帆心理上的期許;第二,語言上的率先出擊,造成莫帆的被動局面;第三,行爲上的失常豪放,造成了莫帆誤以爲此小孩神經不正常,所以,同情心勃發。由此,迅速同胡爲樂結爲兄弟,打算好好保護這個精神不正常的小孩。

胡爲樂當天就将自己的精神不正常給發揚得更加光大,他跟莫帆說,自己之所以被父母遣送回國,就是因爲,在美國,有兩個小洋妞,爲了争搶他做男朋友,而大打出手。他的父母雖然在國外那麽久,但是思想上還是很東方的。一看,自己的兒子竟然要發生早戀的行爲了,爲了杜絕兒子遭受洋妞的荼毒,兩夫妻毅然将兒子給遣送回國内,托親戚代爲照料。

莫帆一聽早戀兩個字,臉都紅成紅蘋果了,他問胡爲樂,那倆美國小女孩,爲什麽要争奪你啊?有什麽好處嗎?

胡爲樂說,沒什麽好處,就是做我的女朋友。

莫帆繼續紅着臉蛋潛心求教,成爲你女朋友好幹嗎啊?

胡爲樂很同情地看着眼前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傻瓜,說,不好幹什麽,就是牽牽小手啦,擁抱一下啦,還可以親親。

莫帆的腦袋低得更厲害了,當下,他就認識到了,眼前的這個從美國回來的小孩,不僅大腦不正常,而且還是個流氓。所以,莫帆在認識胡爲樂的最初,将他定義成:從美國回來的腦袋不正常的小流氓!

雖然,莫帆後來跟我講起胡爲樂的時候,滿臉堆滿了對于這個“從美國回來的腦袋不正常的小流氓”的鄙夷,但是,我隐隐約約地能感覺到,莫帆大概還有比這小流氓更“流氓”的問題想要問胡爲樂,隻不過他不好意思問出口。估計如果他的臉皮夠厚的話,他當天一定很想問胡爲樂,怎麽個牽牽小手法啊?怎麽個擁抱法啊?怎麽樣親親啊?

所以,當這兩個大齡的少年小流氓湊到一起後,生活并不是很單調,并沒有因爲年齡問題,而顯得郁郁寡歡。相反,兩個人,生活得是風生水起。

莫帆讀高中之後,就變得比較讓人不省心了,他的老師總是隔三差五地呼叫我一次,所幸的是,莫帆讀的高中,就是我所讀大學的附屬中學。就算去聆聽他班主任批評,我也是很方便。我可以先到某個咖啡廳裏去喝上半杯咖啡放松一下心情,都不會遲到。

其實,本來,這所高中也是我就讀的地方。因爲白楚的出現,令我放棄了所有宏偉的目标和理想,一頭紮進了這所大學——因爲我舍不得離開白楚所在的城市,也顧不得它是一流大學還是二流學院。兩年前,十七歲,那個每天都要擺撲克算一算自己與白楚未來的年齡,我是不夠清醒的。而麥樂,也因爲分數不夠所報考的學校的分數線,被調劑到這個學校。

麥樂說,她自己是心比天高;而我是胸無大志。當然,胸無大志這個本來就低俗的詞,讓麥樂在不久之後,就演繹成胸無大脂。她總是譏笑我,莫春,你絕對是那種“胸無大脂”的女人。

而黃小詩,之所以被放養到這個學校的原因,是高考填志願那天,她那寶貝後媽臨時決定,不讓她讀大學了。所以,她的志願表就由我來代填了。你想,她既然不讀大學了,我根本也不需要費腦筋給她報志願,直接就COPY了自己的。誰知道志願表交上去之後,黃小詩又神奇地從她後媽的鐵蹄之下逃脫出來了。所以,黃小詩枉費成績斐然,也隻能跟着我和麥樂在這所神奇的學校裏混日子了。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欢的字;而它们成了你的名字。 (4)

那天,白楚在我的房间一直呆了很久,反反复复用冷水帕给我退烧,他纤长的手指不时搁在我的额头上,检查是否有退烧的迹象。一直到很晚,他都没有离开。他合着手,叹气,说,不放心年龄大的奶奶和年纪尚小的弟弟照顾你。

突然,他很奇怪地问我,莫春,你的爸爸妈妈呢?

白楚的这句话,让我无从回答。最后,我欺骗了他,我说,他们在很远的城市里工作……

白楚就没再问什么,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地说,莫春,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你身边,等你睡着了,退烧了,我就走。

就这样,我缓缓地睡着了。

白楚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他温柔的眉眼是那样清晰映现在小楼的灯光里,然后,落入了我的梦里。

奶奶说,白楚是天亮才走的,走之前,还熬好了白米粥。说是,刚刚退烧的人,吃一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奶奶问我,你在画室里是不是很出色啊,春儿?我琢磨着,肯定是出色!要不,你这白楚老师,也不会对你这么挂心!

在一旁的莫帆匆忙地吃完饭,拉起书包就跑,跑之前,还在我耳边咬舌头,说,姐姐啊,那男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呀?说完,在我对他下毒手之前,做了个怪怪的鬼脸就跑开了

我落水而导致发高烧的消息,第三天才传到麦乐的耳朵里。

倒不是这家伙消息不灵便,只是当时她一直在捣鼓她热情的网恋,哪怕在高考的重压之下,她都忙活得不亦乐乎。还是黄小诗从网吧里把逃课在外的麦乐给绑到我面前的。

麦乐一进门,先同我家的两条狗,贝勒和太子,交流了一下感情,才跑到我的床前,同正在边上温柔地埋怨我的黄小诗会合。

她说,哎呀,那个,莫春啊,听说,你为一个十四岁的小帅哥投湖自杀了?怎么,你还活着啊?

我用枕头扔了她一把,说,胡说八道,那胡为乐先被小女孩踹到湖里的,我是下去救他的

麦乐恍然大悟说,啊呀,原来不是投湖自杀啊,是夫妻双双搞殉情啊!

黄小诗对我说,莫春,你别理姚麦乐,她网恋失恋了

黄小诗的话,让我突然精神百倍,我幸灾乐祸地看着麦乐,问道:哎呀呀呀,麦大姑娘,你居然会失恋啊?怎么,人家看你不符合ISO9000国际标准,就把你甩了,是不是啊?

麦乐很不屑的看着我,说,切,怎么可能呢?是我把那厮给甩了,太伤我这颗少女的心了!

我和黄小诗面面相觑,黄小诗很好奇地问麦乐,那个男孩你说过,不是很高大的样子吗?不是很符合你的审美情趣吗?你不就是希望找个高个子男朋友吗?

麦乐的脸立刻肿得跟冬瓜一样,她蹦到我的床上来,杀气腾腾地说道,那厮这么长时间来,一直在给我夸耀他184CM的身高,但是,那厮没有告诉我,他的体重也是184斤啊!昨天,我们在黄石公园见面啦,他说他手捧六枝百合花,我说我脚蹬一双喜庆的红靴子。结果,我刚到黄石公园不久,就看见远处滚过来一插着百合花的巨大圆形花瓶。我仔细一数,老天,果真是六枝!果真是那厮!我一看,这体型,我就是请他喝白水,我也请不起啊。所以,我生怕他认出我来,脱下红靴子,扛着就跑出了公园。说到这里,麦乐几乎是眼含热泪,她说,莫春啊,零下的温度,我穿着薄袜子奔跑在黄石公园的小路上啊,小风嗖嗖的啊……

一听麦乐这么可怜,就将奶奶和白楚买给自己的补品,一股脑儿推给她。麦乐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盘着腿,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跟我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她说,昨天不是被那个184给吓坏了吗,今天就跑到QQ上跟184绝交,可是184说麦乐耍了他,并没有去黄石公园赴约,不同他见面,害得他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好久。麦乐刚要回敬他,我要是见了你的面,我这辈子都会冻在冰天雪地里!这时黄小诗出现了,将她从这场QQ战火中拯救了出来。说到这里,麦乐感激地看了看黄小诗,黄小诗却一副耽误了麦乐大展口舌之才的内疚表情。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二、白和楚,都是我喜欢的字;而它们成了你的名字。(5)

麦乐转过头来对我说,莫春啊,我从此以后再不上QQ了,我再也不恋爱啦。

这时,奶奶跑过来抱太子和贝勒,打算给它们喂饭,看到我身边的麦乐和黄小诗,还不忘炫耀一下,说,我们莫春在画室里成绩非常好咧,那叫白楚的男老师非常器重我们莫春哎,在这里给我们莫春陪了一夜的床。说完,老太太就乐颠颠地小跑出去了。

麦乐立刻眼珠子脱离了眼眶,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着我,说,莫春啊,看不出来啊,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你都做到自己家里来了,也不避嫌?

黄小诗就在一边捂着嘴巴吃吃地笑。

麦乐说,莫春,老实交待,你和那白楚白公子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深夜共处一室?拉手拥抱

我一看麦乐说得那么起劲,就想岔开话题,免得她越说越离谱。所以,我就将那粒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右手心的袖扣从枕头下拿出来,放在麦乐眼前。

麦乐没有细看那枚袖扣的样式,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说,天哪,不是这么激烈这么狂野吧!你把那白楚衬衫的扣子都撕扯下来啦?你不用这么猴急吧?

麦乐确实是个不留口德的主儿,我一看,她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必和她讨论那个离奇的幻觉了,关于我被一个像漫画书中的王子救到皇宫的壁炉边的事情。估计她听了后,肯定会奸笑着问我,莫春,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那个王子是不是把你抱到了皇宫的卧室,而不是壁炉边啊?我又何苦同这个刚刚被长宽高都184CM的正方体网友刺激坏脑袋的女人纠缠不清呢。

所以,很久之后,我都不曾跟麦乐说起过这颗离奇的袖扣。问起过奶奶和莫帆,他们都说,我是被120给救回医院的

渐渐的,我也几乎将这个事情给忘记,忘记自己的手心,曾经有这样一个解不开的谜。事关一次性命攸关的落水,事关一颗精致异常的袖扣。

曾经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将这粒精致的袖扣系在腕间袖口,从最贴近他脉搏温度的位置,落入我的手心?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将我从冰冷的水里托起?又是以怎样的姿态给了我生的希望?

后来,这个袖扣就被我用红线紧紧地挂在了胸口,一直挂着。因为我觉得,它给了我最大的庇佑。我相信,以后,它会一直保佑我平安的。

它是我的护身符

后来,小美国鬼子胡为乐看到过这个袖扣,因为我蹦蹦跳跳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个袖扣挂件给露在了衣服外面。

胡为乐一看这个袖扣就说,哎呀,莫春,你这从哪里弄的这个假冒伪劣的袖扣啊?说着,他就伸手去够,当他抓到手里时,喃喃,好像是真的。可是,莫春,你怎么会有这么昂贵的袖扣啊?

瞧瞧。

小美国鬼子胡为乐居然用“昂贵”一词来形容这个袖扣。

这一点,对于我这个极其拜金的女孩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安慰。我想,原来,我挂在胸口的这个“护身符”还是很有价值的。

或许,王子果真来过的。

这种关于一个少女对于一场落水之后的幻想,我都可以渐渐地不去猜测,渐渐地去遗忘

但是,我却如何也忘不了,这个叫白楚的男子,他曾是这样眉眼生动地温暖过我的生活。哪怕他后来,爱上了一个叫溪蓝的别的女子。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三、莫春?你,怎么,怎么会叫春呢?(1)

三、莫春?你,怎么,怎么会叫春呢?

因为遇见白楚,因为同他最初的那场意外的遇见,我在高考的严峻压力下,满图书馆里查古今中外的爱情小说,企图借此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所有被称为经典的爱情,都源于这种惊鸿之瞥的一面之缘,而不是日久生情。

譬如,七仙女从天空上飞过看上董永;罗密欧在酒会上喜欢上朱丽叶;杰克在大轮船上爱上罗丝……种种证据告诉我,我喜欢上这个叫白楚的男子,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而且,我们极有可能谱写出流芳百世的爱情故事。

麦乐那会儿也在图书馆里帮我查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佐证,正当我踌躇满志地抬头微笑时,她转脸,扶着眼镜很认真地对我说,嗯哪,莫春,西门庆和小潘姑娘也是一见钟情的!

我一腔纯真的感情被麦乐给蹉跎了,于是恼羞成怒,不顾图书馆是清静之地,便大吼,麦乐,三舅姥爷的,你去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去死吧”成了我的口头语。我将它在无数次的现实生活中加以运用,直至炉火纯青。对那些令我恼火和心灵受挫的人和事,我都会来一句:你去死吧!

但是,对白楚,我例外过。

我告诉白楚,我的名字,莫春的时候。我用了很细的声音。那时,云就在我的眼前飘,天那样明蓝,这个令我脸红的男子这样的近在我眼前。我感觉,抬头,就可以将鼻梁抵住他的下巴,和他形成暧昧而温暖的对视,感受到他温柔而凝重的鼻息。

是在这样安宁而美好的气氛中,白楚竟说出了令我难受的话,他很吃惊地看着我,漂亮的嘴唇微微地一抿,莫春?你,怎么,怎么会叫春呢?

如果说,白楚的名字恰好是我喜欢的字所组成,那么我的名字可能恰好是白楚最不喜欢的字所组成,所以,他的反应会这样大。

本能的,这样的羞恼之后,我会说,你去死吧!可当时,面对着那么好看的白楚,我硬是伸长了脖子将这四个字咽了下去,噎得我的瞳孔都快涣散掉,我依旧细着声音,低眉顺眼地对他说,我说,可能是我爹地不了解汉字的博大精深,再要么,就是他数学的排列组合学得不好,在那么多有颜色和温度的字中,偏偏给我排列了这么一个差劲的名字。我说,客官,你不介意的话,就将就着听吧!

白楚被我的话逗得眼睛里都绽开了快乐的花朵,但是他却表现得特别淡,只是笑笑,低声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蛮幽默的小姑娘嘛!

我看了看他仿佛星辰一样的眼睛,还有白玉精工雕刻而成的明秀脸庞,脸微微一红,没有作声。我再幽默,也幽默不过他的。就在几分钟前,我对着超市中那副暖融融的毛皮手套发呆时,这个幽默的漂亮男子就神出鬼没的出现,坚强而有力的将我的手从那副手套上挪开,一声不响的将手套放入他的购物筐中,然后单手将我拉到收银处。

很利索地结账,然后,还是那只温柔而纤长的手,拉着我,将我紧紧护在身后。走出了超市后,他将这副标价四十八元九角的手套放到我的手里。

这一切,都恍若梦境一样。当我仰起稚气的脸,看着眼前这个恍若天神一样的男子,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他那温柔的指尖,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他离开时,回头对我微微地笑,你太小,别做这样的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英挺的轮廓在他温暖的声线中变得柔软起来,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

其实,他可能误会了我的意图。虽然,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这副手套面前,不知道第几次将它放在手里反复地看,也不知道第几次将它悄悄藏到自己口袋里,就好比这次,我那样心惊肉跳地将它放到口袋里,但,最终,我还是会乖乖地将它放到货架上,然后,呆呆地望。因为,我总感觉,有一个如同秋风一样的影子,在我的身后;有一双伤感而冷漠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虽然,每当我回头时,它总是猝然消失,恍若幻觉。但是,我小小的身体,真的能很强烈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像两道明媚伤口一样,张开在我的背后。让我不敢轻易地做这件无地自容的事情。

所以,那天,我拉住了要离开的白楚,将这种自己都解释不清的逻辑讲给他听。我仰着脸,眉心紧皱,冰凉的小手,坚定地拉住他的衣角,咬着嘴唇,为自己辩解着。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是他想的那种女孩。我不会偷,确实不会偷。

可能白楚被我焦急而执拗的表情吓住了,所以,他对我笑笑,将一张名片递给我,温柔地说,我叫白楚,就住这附近,如果你以后需要什么帮助,或者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记得来找我。

我看着卡片,淡蓝色的浮光表面,上面写着两个我喜欢了好久的字:白楚。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原本紧紧握着他衣角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歪着脑袋,对着他笑,很小心地将名片放进身后的大书包中,声音细细的对他说,我是学生,我没名片,不过,我叫莫春,今年十四岁啦。说完,我还故意踮起脚尖,跟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比了比身高,嗯,尚在他的胸前。看样子,我还得努力长高,才能到他的肩膀,到他的下巴,嗯,到他的鼻梁处也是不错的!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三、莫春?你,怎么,怎么会叫春呢?(2)

当然,这个好看的男子,并没有感觉到我心里那些小女孩痴痴傻傻的小念头。他可能被我的名字给震撼住了,脸上就出现了特别惊诧的表情,漂亮的嘴唇微微地一抿,失口说出了那样的话——莫春?你,怎么,怎么会叫春呢?

这个令我脸红的男子这样的愣在我的眼前。我感觉,踮脚,抬头,就可以将鼻梁抵住他的下巴,和他形成暧昧而温暖的对视,感受到他温柔而凝重的鼻息。还能近距离看清他吃惊时有些孩子气的表情。

这种小小近距离接触不久,白楚被我圆滚滚的眼珠子盯得很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对于我名字的反应,太过激烈。所以,为了表示内疚,就在超市门口的台阶处,跟我聊了一会儿天。

我一边背着大书包同眼前这个美好的男子聊天,一边瑟瑟发抖,鼻涕也很不合时宜地跑出来,观瞻眼前的美男子。很显然,我身上现有的略略单薄的衣服很难帮我抵御这寒冬的干冷天气。但是,我还是兴致勃勃地一边吸鼻涕,一边跟他讲,我说,好像这个超市在闹鬼唉,刚才,好像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一直跟在我身后哎。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好奇怪,好可怕的。

白楚笑着听我说话,然后,仰着脸看看白茫茫的天空,又看看眼前脸蛋被冻成红富士的我,索性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围巾给摘了下来,将我拉到他身边,将围巾环绕在我的脖子上,一道又一道,像缠粽子一样,紧紧地将我给包裹严实。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我的样子,真的很落魄,很可怜呢?想到这里,我很自卑地看了看脚上已经踩得不像样子的单鞋,悄悄地将身子往回缩

白楚拍拍双手,笑着说,天太冷了,要不,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等以后有机会,你再给我讲那个超市闹鬼的故事吧。

我摇摇头,或者是当时突生的自尊心,让我不愿意再继续接受这个男子给予我的那份怜悯的爱惜。所以,我倔强地拒绝了他送我回家的提议。

转身,踩着又冷又硬的土地,甩开步子就跑了。跑走的时候,我还不忘回头对这个漂亮的男子喊:记住我的名字呀,我叫莫春!今年十四岁啦,很快就长大啦!

是的,我是这样的盼望,盼望着他能记住我的名字,就像我能记住他的名字,白楚,一样。

那天,我意外地得到了这个叫做白楚的好心男子的善意馈赠——这副我觊觎那么久的皮手套。

因为,前些日子,莫帆这个小孩,趁寒假去一私人作坊压纸箱,被机器压伤了左手。简单包扎之后,他又跑到车站上吹着小寒风卖报纸。受伤的手上,只戴着一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线手套。前几天,我回家时,看到他受伤的手,因为寒冷,开始皲裂,流脓。奶奶用辣椒水帮他擦试,他就一边嗷嗷地叫,看着我进门后,就忍住了声音,只见到豆大的汗水从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的脸上不停地滚下来。

开始,莫帆这个小家伙始终不肯将他的手给我看,一直像小仓鼠一样躲藏,一边躲一边咧着嘴巴笑,说,没事的,没事的。直到拉扯中,我不小心碰痛了他,他才皱着眉头,任由我将他的手摊开在眼前,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莫帆这只在六岁之前一直被我攥在手心里的小手,在六年之后的今天,突然变得这样:红肿、皲裂、流脓。生活的所有苦涩都在他这双幼嫩的小手上雕刻出来,作为他那么信赖的姐姐,我却保护不了他。

看到这一切,我的眼泪就像小石头一样砸下来。

莫帆有些着急,像小兔子一样拉我,说,姐,姐,你别哭啊,奶奶说,明年你就读高中了。奶奶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不能太寒碜的,否则,别人会看不起的。所以,姐,我只是想能多赚一点点钱,让你能穿一件稍微好看一点的衣服,我不愿意别人看不起你。姐,我……

那天,我没让莫帆说完,他的话,就像沾着盐水小刀一样,一刀伤痕双倍痛疼。我故意扯着嗓子吼他,我说,钱,钱,钱,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谈钱!活该你的手被轧伤,活该你的手烂掉!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四、太阳照着三个和尚。(1)

莫帆就一声不敢吭,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垂着脑袋,看着脚边的两条小狗,眼睛微微地的,不时地瞟向我。最终,承受不住委屈的他,哇——的哭了起来。

可是,亲爱的莫帆,原谅我的暴怒。因为,作为一个姐姐,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无助而辛酸的眼泪。作为你的姐姐,我却不能保护你,不能给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应该拥有的幸福和安逸。

那天,回到学校之后,我就一直在那个超市里流连,因为我看上了这副毛皮的手套,它让我似乎能看到莫帆的笑脸。我想,如果莫帆有这么一副手套的话,那么,他手上的伤口,肯定会很快好转起来。

可是,这本来平常的愿望,却因为于远方这个男子六年前的不辞而别,变成了天大的奢望。没有人知道,莫春的心里,对于远方藏着太多的仇恨,这种仇恨解不开,扯不断,撕不烂

如果,他还在的话,那么,母亲不会改嫁,而我和莫帆,也不会这么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苦。

那天,超市中,就当我几乎下了决心为莫帆偷到这副皮手套时,这个叫白楚的男子出现了,那么温柔而坚决地,将手套放进他的购物车里;又是那么坚决而温柔地,将我带离了那个超市,带离了极有可能改变我命运轨迹的一次举动。

因为他这一次好心的施救,帮当年那么无助的我实现了给受伤的莫帆买一副皮手套的奢望。

所以,即使“你去死吧”这句话,是我一贯的口头语,即使我可以对自己的好朋友说得都这么顺畅,但是,对于白楚,我确实从来也没有说过,即使在有一天,他身边出现了那个叫做溪蓝的甜美安静的女子,我都没有舍得对他说这么一句,白楚,三舅姥爷的,你去死吧!我舍不得如此来咒骂自己喜欢的男子,真的,真的舍不得。

四、太阳照着三个和尚。

从十四岁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

五年之间,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从原生直发到卷曲长发,原本稚气的脸变到现在有着微微的成熟的气息。而对于白楚,我却始终没有改过初衷。

我一直没向白楚提及关于莫帆和皮手套的那场心酸的往事,因为我相信生活总会变得美好起来。比如现在的我,跟着白楚学了那么久的画,虽然不会像天资聪颖的他那样出色,但是,偶尔我可以给杂志画画插图或者封面,赚取一些画稿费,让生活变得温暖体面一些。

也可以多少有闲余的钱,给自己买一双不多贵但却足够舒服的鞋子;也可以给奶奶买点不多贵但是比较营养的小补品;还可以给莫帆买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东西。虽然,这一切,都蛮微小,改变不了根本问题,但我却觉得很满足。

因为于远方的离去,导致家境一度艰难,所以,莫帆读书也比较晚,因此十七岁我读高三的年龄,莫帆才刚刚读高一。所幸莫帆十三岁时,胡为乐这个大龄的“小美国鬼子”归国了,因为他在美国,华语水平比较差,十三岁的他也只能读五年级,做一个五年级的大龄少年。

后来,他放眼全班这么一看,就发现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很华丽的和自己块头相仿的大龄少年!这个少年就是我弟弟莫帆。

所谓人以群聚,物以类分。

当年,这俩华丽的大龄少年,就在相视的一瞬间,碰撞出了友谊的电石火花。

胡为乐跑到莫帆面前说,嗨,我叫胡为乐,刚刚从美国回来,国语一般般,爸妈怕我学习跟不上,就让小姑姑将我送到小孩子堆里来念书。不说那么多了,很高兴认识你!

要说,莫帆不愧是我弟弟,还是很具有幽默细胞的,他仰着稚嫩的脸,看了看胡为乐身上光鲜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寒碜的衣服,叹气,我叫莫帆。其实,我也很想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这么大的年龄还读五年级,我本来想编个理由,学学你,说自己从日本啊或者德国什么的回来,但是,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就知道了,我若上飞机,那空姐们一准将我扔太平洋里去。所以,我只好跟你说,我刚从火星回来。你就凑合着相信我吧。

梧桐那么伤 第一章 四、太阳照着三个和尚。(2)

胡为乐一听,非常高兴,觉得这个小孩比较有语言天赋,自己跟着他,国语水平也会大段位地提高。所以就对莫帆伸手道:很高兴认识你!莫帆。

莫帆也笑,对胡为乐开玩笑的说道,如果你能将你脚上的耐克借给我穿的话,我也会很高兴认识你的!

胡为乐一听,毫不含糊,直接将脚上的耐克鞋一遭儿脱了下来,随后,又毫不客气将莫帆脚上那双冒牌的双星鞋给扯了下来,穿在自己脚上。然后,冲莫帆嘿嘿一笑,说,现在,你可以很高兴地认识我了吧。

莫帆一边迷迷糊糊地看着胡为乐给自己穿耐克鞋,一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好高兴认识你!

好朋友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总结了一下,胡为乐将莫帆征服成为好朋友的步骤如下:第一,电石火花的相视,造成莫帆心理上的期许;第二,语言上的率先出击,造成莫帆的被动局面;第三,行为上的失常豪放,造成了莫帆误以为此小孩神经不正常,所以,同情心勃发。由此,迅速同胡为乐结为兄弟,打算好好保护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小孩。

胡为乐当天就将自己的精神不正常给发扬得更加光大,他跟莫帆说,自己之所以被父母遣送回国,就是因为,在美国,有两个小洋妞,为了争抢他做男朋友,而大打出手。他的父母虽然在国外那么久,但是思想上还是很东方的。一看,自己的儿子竟然要发生早恋的行为了,为了杜绝儿子遭受洋妞的荼毒,两夫妻毅然将儿子给遣送回国内,托亲戚代为照料。

莫帆一听早恋两个字,脸都红成红苹果了,他问胡为乐,那俩美国小女孩,为什么要争夺你啊?有什么好处吗?

胡为乐说,没什么好处,就是做我的女朋友

莫帆继续红着脸蛋潜心求教,成为你女朋友好干吗啊?

胡为乐很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说,不好干什么,就是牵牵小手啦,拥抱一下啦,还可以亲亲。

莫帆的脑袋低得更厉害了,当下,他就认识到了,眼前的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小孩,不仅大脑不正常,而且还是个流氓。所以,莫帆在认识胡为乐的最初,将他定义成:从美国回来的脑袋不正常的小流氓!

虽然,莫帆后来跟我讲起胡为乐的时候,满脸堆满了对于这个“从美国回来的脑袋不正常的小流氓”的鄙夷,但是,我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莫帆大概还有比这小流氓更“流氓”的问题想要问胡为乐,只不过他不好意思问出口。估计如果他的脸皮够厚的话,他当天一定很想问胡为乐,怎么个牵牵小手法啊?怎么个拥抱法啊?怎么样亲亲啊?

所以,当这两个大龄的少年小流氓凑到一起后,生活并不是很单调,并没有因为年龄问题,而显得郁郁寡欢。相反,两个人,生活得是风生水起。

莫帆读高中之后,就变得比较让人不省心了,他的老师总是隔三差五地呼叫我一次,所幸的是,莫帆读的高中,就是我所读大学的附属中学。就算去聆听班主任批评,我也是很方便。我可以先到某个咖啡厅里去喝上半杯咖啡放松一下心情,都不会迟到

其实,本来,这所高中也是我就读的地方。因为白楚的出现,令我放弃了所有宏伟的目标和理想,一头扎进了这所大学——因为我舍不得离开白楚所在的城市,也顾不得它是一流大学还是二流学院。两年前,十七岁,那个每天都要摆扑克算一算自己与白楚未来的年龄,我是不够清醒的。而麦乐,也因为分数不够所报考的学校的分数线,被调剂到这个学校。

麦乐说,她自己是心比天高;而我是胸无大志。当然,胸无大志这个本来就低俗的词,让麦乐在不久之后,就演绎成胸无大脂。她总是讥笑我,莫春,你绝对是那种“胸无大脂”的女人。

而黄小诗,之所以被放养到这个学校的原因,是高考填志愿那天,她那宝贝后妈临时决定,不让她读大学了。所以,她的志愿表就由我来代填了。你想,她既然不读大学了,我根本也不需要费脑筋给她报志愿,直接就COPY了自己的。谁知道志愿表交上去之后,黄小诗又神奇地从她后妈的铁蹄之下逃脱出来了。所以,黄小诗枉费成绩斐然,也只能跟着我和麦乐在这所神奇的学校里混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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