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忆梦

灰蒙蒙的季節，灰蒙蒙的黃昏，灰蒙蒙的站台，灰蒙蒙的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因爲，我知道遠方有一個人，有一顆心在料峭的枝頭苦苦地掙紮着、呐喊着。我甚至知道，那顆心一直未能綻放定然是在等待着那束陽光。隻要有一絲的暖，那覆蓋于厚厚冰雪下的花骨朵就必定能傲然綻放。綻放出最動人的姿态，綻放出最美麗的色彩。火車“轟隆隆”地啓動着，我的心也随着緩緩地開啓了。無意去浏覽車窗外有什麽風景，而是任由一顆心飄忽得好遠好遠。誠然，即便風景再美麗、再醉人，如若沒有一雙欣賞的眼睛和一份安然的心境，又哪裏看得清看得見任何的景色怡人？車廂内人很多，但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聒噪的車廂擾得人愈加難以靜心，忍不住還是在人群中張望着、搜尋着，盼能于某處角落裏看到你的身影。失望之餘不禁莞爾，你又怎會此時出現呢？因爲，我知道此刻的你身在何處，你就在我此番将要是去的那個地方。于是，我的思海又開始莫名地域翻滾起來。你那張永遠都泛着幾許笑意的臉龐漸漸在腦中成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然而，一念及你的世界是那麽的嚴寒，令我的心也情不自禁一點點地凝結成霜。不，不，不！我不能！若然連我都感覺這個塵世冰凍難耐，那麽又如何爲你送去脈脈溫情、點點陽光？火車飛馳地穿越過了一山又一川，心也一路飄飛了千裏萬裏。你如同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在我腦中激蕩，于我心内深印，我好想好想看清那神秘微笑背後的你，可自己又難以肯定。因爲，那笑看似迷人，但你是眉宇間卻仿佛深鎖着什麽。還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憂郁、迷離、深邃、彷徨，好似塵封着、隐藏着無數的心事。對此，我卻始終猜不透，難以開解。想到你那雙讓人捉摸不定的眼睛，我的眸子似乎也慢慢的由明亮而黯淡，再由黯淡轉爲明亮。亦或，你一直都在等，在癡癡地等待着什麽，在深深地期盼着什麽。盡管我仍舊無法确認，但至少還能肯定一點。那就是任何人的眼睛都絕不會說謊。對此，我始終深信不疑。因爲眼睛永遠都是人心靈的窗戶，窗戶是純淨的，心靈亦是純白的。窗戶是無光的，心靈亦然是無彩的。不由得有些惶惶難安起來，希冀能早一刻可以見到你，哪怕早一時半會也好。因爲我懂得，任何想要嬌豔盛開的花兒，都離不開陽光的照耀。即使隻得一束光、一點亮，亦不可或缺，從而沐浴于溫暖的陽光之下，吐露出最沁人心脾的芬芳。在恍恍惚惚中不知沉醉了多久，車終于靠站了。終于到了，終于到了，終于讓我見到了那既陌生而又熟悉的你。陌生，是因爲你我從未見過面。熟悉，是緣于心靈的某種指引。隻見你穿一件有點點暗紫紅色的長袖襯衫，着一條黑色西褲。衣褲雖然都是半舊的，但卻幹淨、整潔，顯得人特别清爽。你的臉上依然挂着那招牌式的淺笑，可你木讷的動作卻隐隐約約出賣了你的心，讓人感覺你就像一個空了的軀殼。沒有魂靈、沒有思想、沒有自己。心疼地用手摩挲着你俊朗的臉，你如同孩子般地任由我的掌心遊走于你的面頰，很安靜、很聽話。瞬時，我的心裏竟湧現出一種莫名的悸動。原以爲你那張經過無數風霜侵蝕的臉龐會仿若這個季節般地冰冷，然而我卻明顯從你的臉頰感受到了絲絲的溫熱。盡管那麽微、那麽弱，但是我仍舊感知到了。也許，你是在用自己的意志去散發着生命中最後的溫度。隻是，别人若沒有真實的用心去觸摸，又怎能感應到那絲絲毫毫不經意的熱？沒有過多的寒暄，你告訴我說，這個地方不屬于你，并問我願不願意随你一同前往真正專屬于你的天地？我默默地點點頭，雖沒有言語，但已是我發自肺腑的應允。因爲我清楚此行的目的，所以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想跟着你去，想用自己的真心去捂熱你日漸冷冰的心窩。跟着你踏上了另一趟列車，我沒有問你究竟何處才是目的地。也許，在我潛意識裏，能夠見到你就是我此行的目的。臨窗相對而坐，望着你始終保持的微笑神情，雖然有種莫可言狀的滋味湧上來，但還是讓來時路上我一直都拉扯着的心漸漸松開了，不再飄忽，不再無定。因爲，此際有你真實的存在于我眼前，所以，由衷的喜悅一點一點地於心底聚集、浮升，然後悄無聲息地洋溢在了我的臉上。盡管，還是會有些些難以言說的澀，但相聚的愉悅卻将所有的酸完完全全地稀釋、沖淡。四目相視良久，靜默、寂然，仿佛時間凝固，天地靜止。不言、不語。心澄澈，無芥蒂。火車再次靠站夜已很深。邊陲的小鎮萬籁俱寂，緊跟着你走着、走着，一路上并沒有多的說話。聽得見你我的踩在石板路上的腳步聲，聽得見彼此均勻的呼吸聲，甚至都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夜，好靜、好靜，靜得隻有遠處不時傳來的幾聲犬吠與陣陣雞鳴劃破着夜的幽深。夜，好美、好美，美得隻有柔柔的風兒與眨眼的星兒鋪陳。走着、走着，天，漸漸亮了。山青、水秀，小橋、流水，有零零落落的農舍，有稀稀薄薄的晨霧，有袅袅升起的炊煙，構成了一副美輪美奂的畫卷，雖不是仙境，也勝似桃源。你開口說道，到了。隻見小屋四周搖曳着翠綠的湘妃竹，好一個清幽雅緻的所在。走進屋裏，房間不大，卻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雖沒有什麽擺設，但屋内收拾得井然有序，整整齊齊。最引人注目的當屬窗前桌旁那滿滿一書架書籍。什麽中外名著，史書哲學不一而足。你依舊微微地笑着，并沒有因簡陋的居室而顯得窘迫不安。這一刻，我想自己才開始漸漸的讀懂你。誠然，一個真正内心強大之人隻會用書籍來不斷擴展、充實自己，而不是獨自躲藏于文字裏自怨自憐。不由地腦海中浮現出你恬然地坐于窗前安靜的看着書，将自我完全醉心于浩瀚的書海，渾然忘記了世間萬物。甚至，你都忘卻了自己還是一個絕症病人。刹時百感交集，暗暗思盼着可以早一刻走進你的内心，用我的真去撫慰你那支離破碎的心，讓之得以修複、愈合、完整，重新綻放你的生命之花。天已大亮，于是我打算到集市上去買點東西。心疼于你的身體不好，不願讓你來來回回地過于勞累，便沒有要你陪同。而你卻擔心我迷路，就吩咐鄰居家的小孩與我一道出行。鄰家小孩一路蹦蹦跳跳地走着，嘴裏叽叽喳喳地說着，活潑得不得了。從他口中，我又了解到不少關于你的一些故事。可我隻是嫣然一笑，畢竟，他一個小孩子又能真正的對你知曉多少呢？集市上很熱鬧，鱗次栉比的商店，高聲吆喝的小販，摩肩接踵的人群，眼前的繁榮景象真的很難與偏遠邊陲聯系在一起。其實，塵世間何嘗不是如此？繁華的背後未必不是滄桑，冷漠的底下亦或更是狂熱。若隻用眼看，不用心去觸摸，又豈能悉知多少真相？東西差不多都采購齊備了，當我興沖沖地拎着大包小包準備回去時，卻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孩不見了蹤影。我的心頓時亂了，焦急地呼喚着小孩子的名字，然而卻始終聽不到回應。心愈來愈慌亂，顧不上平日裏矜持的淑女形象，一聲聲地大叫着，絲毫不在意行人們投來的詫異目光。我失魂落魄地在人群中找尋着，發瘋癫狂似地攔着過往的路人打探着，聲嘶力竭地拼命叫喚着，連最後一絲力氣都用盡，連嗓音都變幹變澀還是沒有任何音訊。絕望、悲傷、失落，莫名的酸楚瞬間彙集，我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苦痛，眼淚決堤般地奔湧而出。我無助地蹲在路旁，抱着自己的膝蓋，一邊失聲痛哭，一邊顫抖着用手機撥打着你的電話。然而，電話裏卻始終傳來着“您呼叫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那生硬的聲音仿佛一把尖銳鋒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地紮進我的心髒，令我痛得渾身發抖，滿臉蒼白，卻又無力去抵抗。突然間狂風驟起，黃沙滾滾，熱鬧非凡的大街頃刻裏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兩邊高大的商店、鋪子門窗禁閉，那曾光彩奪目的燈箱，五顔六色的橫幅，鑲金鍍銀的廣告牌一時間完全沒有了任何顔色，連底色都是灰色的。偌大的地方隻得我形單影隻，想疾疾地奔向你在的地方，但卻讓風沙迷蒙住了我的眼睛，讓我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在哪裏。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灰蒙蒙的世界，灰蒙蒙的我，慌亂了心神，慌亂了腳步，慌亂了時間……。無垠的荒野，落寞的身影。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問蒼天無語，問大地不應。難道，你真的再不會出現了嗎？風起了，吹得我好冷好冷，想要抱緊什麽，卻什麽也抱不緊。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拼命地掙紮着、掙紮着，睜開眼，蓦地裏發現原來是一場夢。我不敢相信這是一場夢，如果僅僅隻是一場夢，爲何眼淚不停地宣洩着我的傷心，淋濕着我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