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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前的一朵青莲

发布时间:2016-04-06 13:56:29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沐浴着清幽的梵唱,靜靜的微綻在忘憂河上。幾乎靜止的河水清澈明晰。佛說,忘憂河映射出的,便是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于是,我常常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笑着,哭着,開心着,憂傷着。我不明白,爲什麽他們總是笑的時候少,哭的時候多,開心的時候少,憂傷的時候多。我問佛,佛愛憐的對我說:人生在世就是一種修煉,隻有看破紅塵之後,才能大徹大悟。我還是不明白,佛說我不需要明白。更多的時候,我就靜靜的微綻着,聽風,看雨,醉月。

我還記得那個早晨,從未見過的景象出現在我眼前。淡淡的,青色的,溫柔的事物輕輕的籠罩了整個忘憂河,愛憐的抱着我,如同佛注視我一般。我隻記得佛低聲的說着,孽緣,孽緣。我不明白這兩個字。我問佛那是什麽,佛說,那是霧。我問佛,什麽是孽緣,佛愛憐的看着我,如同那霧抱着我一般,說我總有明白的一天的。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靜靜的看着人間,一天又一天,看着那麽多人一次次的在輪回,重複着前世的故事。我不明白,爲什麽有機緣在他們跟前的時候,他們不願意放棄紅塵。我問佛,佛愛憐的掬着我四周的水,說你美麗的綻放吧。

我靜靜的綻放在忘憂河上,一年年的過去,看着人世的聚散離和,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也許是幾十年,也許是幾百年。終于有一天,我對佛說,我想去人間。佛依舊愛憐的看着我,問我是否真的決定好了,離開他身邊去人間。我其實也不知道,我隻是看着佛。佛輕聲的說,注定的孽緣是逃不過的。佛說,不讓我喝忘憂河的水,讓我保留這裏的記憶。佛說,他會接我回來的。佛說,當我真正獲得一個人的愛的時候,就接我回來。佛說,不讓我受到人間的玷污和傷害。我正要問佛,什麽是愛。佛把我捧在掌心,送我進入了紅塵。

我成爲了一個人,一個女子。娘告訴我,生我的那年夏天,村前大池塘的蓮池突然冒出了很多荷花的荷苞,我出世的那天早上,荷花全開了,于是爹給我取名叫菡萏。娘還說,我出生後第三天,有個道行很高的高僧來看過我,說我有慧根,……娘還有話說,可被爹的眼光制止了。我沒有問,我隻默默的聽着。我知道,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我沒有告訴爹和娘。

我偏愛淡淡的紫色,我總能想起在忘憂河的時候,我是淡淡的紫色。我常常憶起那梵唱,清風,幽竹,明月。我常常在下午的時候,到村前的大池塘邊去看着那滿塘的荷花。

我還記得那是個夏的下午,我坐在那棵柳樹下,娘說那柳樹有五百年的年歲了,我知道其實它有八百歲了,它也知道我是佛前的青蓮,我每次去的時候,它都會跟我說話,我看着那滿池的荷花,靜靜的,一如我當初微綻時般。

我還記得當時有一陣微風,吹得我的裙擺飄飄,在我拂過擋了我眼睛的頭發時,一回眸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襲青衫,如同幾百年前那場霧,淡淡的。他看到我的時候,手中的書掉在了地上,我也忘記了回過頭來,一直看着他。直到柳樹輕輕的用它的枝條拂過我的手臂,我這才想起,娘說,女子不可以這樣做的。我提着裙擺,匆匆的走了。那年,我十四歲。

後來,我再去看荷花的時候,就常常遇到他,慢慢的,我知道,他叫青。他總是拿着書,然後我看荷花的時候,他看書,我知道他也在看我,是柳樹告訴我的。慢慢的,我們開始說話,他教我很多東西,他教我的第一首古風便是: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常常念的是,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後就反反複複的吟哦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我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我隻是有那個清晨的感覺,像被那霧擁抱着。後來有一天,他有些緊張的看着我,伸出他的手,對我說: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其實并不懂,我隻覺得,那句話說出來時,就像佛平時跟我說話一般。于是我知道了,這個人,是佛爲我選的。于是,我輕輕的,把手放在他手上。那年,我十六歲,青二十二歲。

青說,先立業,後成家。爹和娘對他很滿意,也贊同他的說法。兩家爲我們辦了定親酒。我不大明白爲什麽大夥都很高興的樣子,跟他們平時那種高興不大一樣的。娘開始教我一些事,說是女人份内的。我去看荷花的日子就少了。柳樹告訴我,沒有了我,荷塘變的很寂寞。寂寞,這是什麽,我不大懂。我的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在我十八歲那年,我嫁給了青。

青對我很好。他總是盡早的回來陪我,他常常和我回娘家,跟爹下棋,娘疼我,不要我下櫥。我就看爹和青下棋。青總是讓着爹,青有教我下棋,我看得出青很巧妙的讓着爹。青的公事很多,他總是在燈下奮筆急書。我隻能給他端一杯茶,給他磨墨。每到這時,青總是放下手中的筆,把我抱在他懷裏,把他的頭靠在我肩上,在我耳邊輕輕的喚着水蓮,水蓮。青總喜歡叫我水蓮,說是他的水蓮。他說我身上有淡淡的蓮香。殊不知,我原本就是佛跟前的青蓮。

那段日子,我根本就沒想過在佛跟前的日子。

我的日子,原本過的很平靜,但漸漸的,村裏有人開始說我了。是柳樹告訴我的。原因是,我沒能給青生個孩子。我覺得很奇怪,我原本就是朵青蓮,爲什麽要有孩子?青什麽都沒有說,可我也有看到他的歎息。娘也問過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覺得心中不再是平靜的了。我又開始回想在忘憂河的日子。我記得佛跟我說過,隻要我真正獲得了一個人的愛,他就來接我。可那是什麽時候呢。我問過柳樹,有沒有見過佛,柳樹什麽都沒說。我覺察到,柳樹的時間不多了。原本我想問柳樹,什麽是愛的。于是我沒有問。

那天,娘把我接回家,什麽都沒有說。青還沒有回來。我覺得有點奇怪,爹隻是歎息的看着我,偶爾叫着我的名字,菡萏。我聽到了村裏有迎娶的喜樂聲,一如當初我嫁給青時。我覺得奇怪,但什麽都沒有問,我跟娘說,想去看荷花,娘本來想阻止我,但爹攔住了她,隻是叮囑我,記得回來吃飯。我很奇怪爲什麽不讓我回家,我和青的家,但我還是什麽都沒說,隻點了點頭。

不是夏天,荷塘裏什麽都沒有,柳樹也衰老了很多,衰老,這個是我到了人間才學到的。太陽的顔色很奇怪,紅的,柳樹說,紅的很悲傷,悲傷是什麽,我不知道。我記得很清楚,在那片紅色裏,青的那身青衫,我爲他一針一線封的青衫,變的很不清晰。他飛奔到我身邊,緊緊抱着我,我很奇怪,青是溫柔的,可抱我抱的好痛。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水蓮,水蓮,我的水蓮。我一動不動的在他懷裏,隻感覺自己的心跳的很奇怪。從青不清楚的呓語中,我知道了,他的爹娘因爲我一直沒能給青生個孩子,所以要給青納妾,青不願意,他的爹娘就說不納妾就休了我。今天是納妾的日子,可他逃走了。他說,他的妻,隻有我。我默默的聽着。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留在青身邊的日子不多了。如同我知道柳樹的時間不多了一樣。

後來,青沒有納妾,他的爹娘也沒有再說什麽。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我越來越不喜歡出去,偶爾到荷塘去走走,隻看到柳樹越來越衰弱,我無力幫助它。我記得佛說過,凡事都是有定數的,不能強求。青的工作越來越多,他常常是埋頭處理到很晚。我依然給他倒茶,給他磨墨,他也常常把我擁在懷裏,呼吸着我的味道。隻是,我們不再對詩填詞了。我開始在燈火下回憶在忘憂河的日子。

再後來,青有時不回家了。他開始變的憔悴了。憔悴,是柳樹說的。娘說,我瘦了很多。我淡淡的對娘笑笑,什麽都沒說。其實,我從别人的閑談中知道了,上次給青納的妾,在青爹娘的家裏,雖然青沒有在場,可還是進了青的家門。我也知道,青有時沒回來,就是住在他爹娘的家裏。我開始等待佛來接我了,可佛爲什麽還不來啊。

那一天,我記得是夏天,因爲我才看了荷花回來。因爲不知道青會不會回來,所以我沒有做飯。門突然響了,我以爲是青回來了,就走出去接他。誰知道,是個女子,很漂亮,穿着淡紅的衫子。她的眼睛也是紅的。一見到我,她眼睛裏又流出一種水來,她不停的說着,是你,都是你,是你住在青心裏,一直一直都是你,雖然我沒見過你,可隻有你,才可能住在青心裏。因爲有你,我隻能做他的妾,因爲你,我嫁給他三年,他連碰都不碰我,因爲你,都是因爲你。你爲什麽不給他生個孩子?這樣,也可以斷了我的念頭,我也就可以不必還有幻想。我聽不明白,我隻看着水不停的從她眼裏流出來,我知道,那叫眼淚。她抓着自己的頭發,反複的說,可我愛他,我愛他啊,我甯願隻是做他的妾,我可以忍受他不碰我,可是,他就連看都不看我,看都不看我啊。我走上前去,試着把她的頭發從她手裏解出來,她一下子抓着我的手臂,你愛青嗎?你如果愛他,爲什麽不給他生個孩子?你知不知道,他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水蓮。我被吓住了。

這個時候,青回來了,趕的很急的樣子,一把拉開她,把我抱在懷裏。對她說,你走。她哇的哭了,還是走了。青擁着我進了屋,急急的看着我,語無倫次的解釋着。我知道,他是爲了我,如果不是爲了不失去我,他不會接受名義上的妾的。他焦急的看着我,反複的說,水蓮,我的妻隻有你,水蓮,水蓮。我輕輕的撫着他的頭,讓他慢慢的靜下來。青的青衫,還是我做的那件,我慢慢的對他笑着。青又一次對我伸出他的手,說: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慢慢向他伸出我的手,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了闊别已久的梵唱,我知道了,佛來接我了。我看着自己的身體慢慢開始透明,而青的神情突然變的愕然,不,是慘然,他伸出手,想要來抱我,可他無法靠近我。我最後跟他說了一句話: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

那年,我二十四歲,青三十歲。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又回到了忘憂河上,伴着清幽的梵唱。我熟悉的看着忘憂河的清澈,風的清揚,竹的修長,月的皎潔,輕輕的舒展着自己。佛輕掬着我四周的水,愛憐的說,我接你回來了。我看到佛手中的佛珠,少了一粒。

最初的恬适過了。我又開始習慣的注視着忘憂河,看着人間的是是非非。我看到了青。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回來多久了?青憔悴了,對,柳樹教我的這個詞,憔悴。還是一襲青衫,站在村前的荷塘旁,注視着滿塘的荷花。我突然心裏一陣說不出來的感受,我的花瓣,飄落了一瓣,浮在忘憂河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青一點點的衰老,那個我記憶中的紅衫女子卻沒有陪在他身旁。他一年四季,每天都到荷塘。我透過忘憂河,默默的看着他。佛從不說我什麽,隻是愛憐的看着我。我隻聽佛說過一次,說用一粒佛珠爲我換了十年時間,可孽緣還是沒能化解開。青一點點的老下去,我覺得心都被脹的滿滿的,我突然想,如果我還是人的話,一定會流一種叫做眼淚的水。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淡淡的,青色的,溫柔的霧輕輕的籠罩了整個忘憂河,愛憐的抱着我,如同青擁着我一般,我記得很清楚,霧裏,有青的聲音,輕輕的喚着我,水蓮,我的水蓮。我微微的笑了起來,粲然的盛開着,吐露我所有的芬芳,我知道了,我終于明白了。佛曾經說過,修五百年同舟,修千年共枕。我們是在忘憂河上就結下了因緣,隻是我們沒有修夠時間。愛憐我的佛,用一粒佛珠彌補了我們缺的時間。我燦爛的綻放着,悠然在青霧中,我的愛在青霧中。

青霧散去之後,忘憂河如昔般的沉靜清澈,河面上滿是美麗的青蓮的花瓣,芬芳了整個佛前,唯留下一支蓮蓬,微微的輕顫着。癡兒,癡兒,佛愛憐的歎息着,把手伸向蓮蓬。一滴如眼淚的蓮子落入佛的掌中,玲珑剔透,光華爍然,凝成一粒佛珠.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沐浴着清幽的梵唱,静静的微绽在忘忧河上。几乎静止的河水清澈明晰。佛说,忘忧河映射出的,便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于是,我常常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笑着,哭着,开心着,忧伤着。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笑的时候少,哭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忧伤的时候多。我问佛,佛爱怜的对我说:人生在世就是一种修炼,只有看破红尘之后,才能大彻大悟。我还是不明白,佛说我不需要明白。更多的时候,我就静静的微绽着,听风,看雨,醉月。

我还记得那个早晨,从未见过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淡淡的,青色的,温柔的事物轻轻的笼罩了整个忘忧河,爱怜的抱着我,如同佛注视我一般。我只记得佛低声的说着,孽缘,孽缘。我不明白这两个字。我问佛那是什么,佛说,那是雾。我问佛,什么是孽缘,佛爱怜的看着我,如同那雾抱着我一般,说我总有明白的一天的。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静静的看着人间,一天又一天,看着那么多人一次次的在轮回,重复前世的故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有机缘在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不愿意放弃红尘。我问佛,佛爱怜的掬着我四周的水,说你美丽的绽放吧。

我静静的绽放在忘忧河上,一年年的过去,看着人世的聚散离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终于有一天,我对佛说,我想去人间。佛依旧爱怜的看着我,问我是否真的决定好了,离开他身边去人间。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佛。佛轻声的说,注定的孽缘是逃不过的。佛说,不让我喝忘忧河的水,让我保留这里的记忆。佛说,他会接我回来的。佛说,当我真正获得一个人的爱的时候,就接我回来。佛说,不让我受到人间的玷污和伤害。我正要问佛,什么是爱。佛把我捧在掌心,送我进入了红尘。

我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女子。娘告诉我,生我的那年夏天,村前大池塘的莲池突然冒出了很多荷花的荷苞,我出世的那天早上,荷花全开了,于是爹给我取名叫菡萏。娘还说,我出生后第三天,有个道行很高的高僧来看过我,说我有慧根,……娘还有话说,可被爹的眼光制止了。我没有问,我只默默的听着。我知道,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我没有告诉爹和娘。

我偏爱淡淡的紫色,我总能想起在忘忧河的时候,我是淡淡的紫色。我常常忆起那梵唱,清风,幽竹,明月。我常常在下午的时候,到村前的大池塘边去看着那满塘的荷花。

我还记得那是个夏的下午,我坐在那棵柳树下,娘说那柳树有五百年的年岁了,我知道其实它有八百岁了,它也知道我是佛前的青莲,我每次去的时候,它都会跟我说话,我看着那满池的荷花,静静的,一如我当初微绽时般。

我还记得当时有一阵微风,吹得我的裙摆飘飘,在我拂过挡了我眼睛的头发时,一回眸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袭青衫,如同几百年前那场雾,淡淡的。他看到我的时候,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我也忘记了回过头来,一直看着他。直到柳树轻轻的用它的枝条拂过我的手臂,我这才想起,娘说,女子不可以这样做的。我提着裙摆,匆匆的走了。那年,我十四岁

后来,我再去看荷花的时候,就常常遇到他,慢慢的,我知道,他叫青。他总是拿着书,然后我看荷花的时候,他看书,我知道他也在看我,是柳树告诉我的。慢慢的,我们开始说话,他教我很多东西,他教我的第一首古风便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常常念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后就反反复复的吟哦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有那个清晨的感觉,像被那雾拥抱着。后来有一天,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我,伸出他的手,对我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其实并不懂,我只觉得,那句话说出来时,就像佛平时跟我说话一般。于是我知道了,这个人,是佛为我选的。于是,我轻轻的,把手放在他手上。那年,我十六岁,青二十二岁。

青说,先立业,后成家。爹和娘对他很满意,也赞同他的说法。两家为我们办了定亲酒。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大伙都很高兴的样子,跟他们平时那种高兴不大一样的。娘开始教我一些事,说是女人份内的。我去看荷花的日子就少了。柳树告诉我,没有了我,荷塘变的很寂寞。寂寞,这是什么,我不大懂。我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嫁给了青。

青对我很好。他总是尽早的回来陪我,他常常和我回娘家,跟爹下棋,娘疼我,不要我下橱。我就看爹和青下棋。青总是让着爹,青有教我下棋,我看得出青很巧妙的让着爹。青的公事很多,他总是在灯下奋笔急书。我只能给他端一杯茶,给他磨墨。每到这时,青总是放下手中的笔,把我抱在他怀里,把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在我耳边轻轻的唤着水莲,水莲。青总喜欢叫我水莲,说是他的水莲。他说我身上有淡淡的莲香。殊不知,我原本就是佛跟前的青莲。

那段日子,我根本就没想过在佛跟前的日子。

我的日子,原本过的很平静,但渐渐的,村里有人开始说我了。是柳树告诉我的。原因是,我没能给青生个孩子。我觉得很奇怪,我原本就是朵青莲,为什么要有孩子?青什么都没有说,可我也有看到他的叹息。娘也问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心中不再是平静的了。我又开始回想在忘忧河的日子。我记得佛跟我说过,只要我真正获得了一个人的爱,他就来接我。可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问过柳树,有没有见过佛,柳树什么都没说。我觉察到,柳树的时间不多了。原本我想问柳树,什么是爱的。于是我没有问。

那天,娘把我接回家,什么都没有说。青还没有回来。我觉得有点奇怪,爹只是叹息的看着我,偶尔叫着我的名字,菡萏。我听到了村里有迎娶的喜乐声,一如当初我嫁给青时。我觉得奇怪,但什么都没有问,我跟娘说,想去看荷花,娘本来想阻止我,但爹拦住了她,只是叮嘱我,记得回来吃饭。我很奇怪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我和青的家,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不是夏天,荷塘里什么都没有,柳树也衰老了很多,衰老,这个是我到了人间才学到的。太阳的颜色很奇怪,红的,柳树说,红的很悲伤,悲伤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记得很清楚,在那片红色里,青的那身青衫,我为他一针一线封的青衫,变的很不清晰。他飞奔到我身边,紧紧抱着我,我很奇怪,青是温柔的,可抱我抱的好痛。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水莲,水莲,我的水莲。我一动不动的在他怀里,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奇怪。从青不清楚的呓语中,我知道了,他的爹娘因为我一直没能给青生个孩子,所以要给青纳妾,青不愿意,他的爹娘就说不纳妾就休了我。今天是纳妾的日子,可他逃走了。他说,他的妻,只有我。我默默的听着。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留在青身边的日子不多了。如同我知道柳树的时间不多了一样。

后来,青没有纳妾,他的爹娘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越来越不喜欢出去,偶尔到荷塘去走走,只看到柳树越来越衰弱,我无力帮助它。我记得佛说过,凡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强求。青的工作越来越多,他常常是埋头处理到很晚。我依然给他倒茶,给他磨墨,他也常常把我拥在怀里,呼吸着我的味道。只是,我们不再对诗填词了。我开始在灯火下回忆在忘忧河的日子。

再后来,青有时不回家了。他开始变的憔悴了。憔悴,是柳树说的。娘说,我瘦了很多。我淡淡的对娘笑笑,什么都没说。其实,我从别人的闲谈中知道了,上次给青纳的妾,在青爹娘的家里虽然青没有在场,可还是进了青的家门。我也知道,青有时没回来,就是住在他爹娘的家里。我开始等待佛来接我了,可佛为什么还不来啊。

那一天,我记得是夏天,因为我才看了荷花回来。因为不知道青会不会回来,所以我没有做饭。门突然响了,我以为是青回来了,就走出去接他。谁知道,是个女子,很漂亮,穿着淡红的衫子。她的眼睛也是红的。一见到我,她眼睛里又流出一种水来,她不停的说着,是你,都是你,是你住在青心里,一直一直都是你,虽然我没见过你,可只有你,才可能住在青心里。因为有你,我只能做他的妾,因为你,我嫁给他三年,他连碰都不碰我,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给他生个孩子?这样,也可以断了我的念头,我也就可以不必还有幻想。我听不明白,我只看着水不停的从她眼里流出来,我知道,那叫眼泪。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反复的说,可我爱他,我爱他啊,我宁愿只是做他的妾,我可以忍受他不碰我,可是,他就连看都不看我,看都不看我啊。我走上前去,试着把她的头发从她手里解出来,她一下子抓着我的手臂,你爱青吗?你如果爱他,为什么不给他生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他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水莲。我被吓住了。

这个时候,青回来了,赶的很急的样子,一把拉开她,把我抱在怀里。对她说你走。她哇的哭了,还是走了。青拥着我进了屋,急急的看着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不失去我,他不会接受名义上的妾的。他焦急的看着我,反复的说,水莲,我的妻只有你,水莲,水莲。我轻轻的抚着他的头,让他慢慢的静下来。青的青衫,还是我做的那件,我慢慢的对他笑着。青又一次对我伸出他的手,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慢慢向他伸出我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阔别已久的梵唱,我知道了,佛来接我了。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透明,而青的神情突然变的愕然,不,是惨然,他伸出手,想要来抱我,可他无法靠近我。我最后跟他说了一句话: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

那年,我二十四岁,青三十岁。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又回到了忘忧河上,伴着清幽的梵唱。我熟悉的看着忘忧河的清澈,风的清扬,竹的修长,月的皎洁,轻轻的舒展着自己。佛轻掬着我四周的水,爱怜的说,我接你回来了。我看到佛手中的佛珠,少了一粒。

最初的恬适过了。我又开始习惯的注视着忘忧河,看着人间的是是非非。我看到了青。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回来多久了?青憔悴了,对,柳树教我的这个词,憔悴。还是一袭青衫,站在村前的荷塘旁,注视着满塘的荷花。我突然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感受,我的花瓣,飘落了一瓣,浮在忘忧河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一点点的衰老,那个我记忆中的红衫女子却没有陪在他身旁。他一年四季,每天都到荷塘。我透过忘忧河,默默的看着他。佛从不说我什么,只是爱怜的看着我。我只听佛说过一次,说用一粒佛珠为我换了十年时间,可孽缘还是没能化解开。青一点点的老下去,我觉得心都被胀的满满的,我突然想,如果我还是人的话,一定会流一种叫做眼泪的水。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淡淡的,青色的,温柔的雾轻轻的笼罩了整个忘忧河,爱怜的抱着我,如同青拥着我一般,我记得很清楚,雾里,有青的声音,轻轻的唤着我,水莲,我的水莲。我微微的笑了起来,粲然的盛开着,吐露我所有的芬芳,我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佛曾经说过,修五百年同舟,修千年共枕。我们是在忘忧河上就结下了因缘,只是我们没有修够时间。爱怜我的佛,用一粒佛珠弥补了我们缺的时间。我灿烂的绽放着,悠然在青雾中,我的爱在青雾中。

青雾散去之后,忘忧河如昔般的沉静清澈,河面上满是美丽的青莲的花瓣,芬芳了整个佛前,唯留下一支莲蓬,微微的轻颤着。痴儿,痴儿,佛爱怜的叹息着,把手伸向莲蓬。一滴如眼泪的莲子落入佛的掌中,玲珑剔透,光华烁然,凝成一粒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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