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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浪子的消失

发布时间:2022-02-20 20:30:01

大學時期的短篇小說,主人翁是一位敏感、脆弱、不争氣又有些孝順的小人物。舊文更新,主要是爲了留作紀念。

 

作者舒生,一直在跋涉的文字匠,終身寫作踐行者,自媒體〖讀書人的精神家園〗主編,蘇格拉底和王陽明思想學說研究者。


 

短篇小說:浪

浪子的消失

 

螞蟻是低等動物,但常常是它到了家舒舒服服,你卻還沒有歸宿。&mdash&mdash歐?亨利《心理分析與摩天大樓》

 

浪子本名不叫浪子,而叫邬大江,浪子是他的綽號。

 

邬大江這個名字除了在他老家的村子裏爲人知道外,再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名了而他自己對邬大江這個名字也絕口不提,除了需要身份驗證外。

 

從他踏上打工之路起,浪子就成了他的代名詞。而他在流浪了十二年之後,也竟成了名副其實的浪子,可見他的一個曾一起混了三年,大家都認爲&ldquo搶了他老婆&rdquo的堂兄給他起的綽號并非空穴來風。

 

他今年二十九,離孔夫子說的&ldquo而立之際&rdquo也隻差了一年,按他們那一帶算虛歲的話則到了。

 

他流浪了十二年,但不是人們臆想的流浪那麽潇灑,或者像那些富家公子們那樣遊山玩水,飽享人間幸福。他的流浪就是沒找到适合他纏纏綿綿的、娘們式的身體能承受的工作。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工,他的不幸就在于他沒有農民工壯實的身軀,而他的&ldquo智商&rdquo又不适合一切需要動腦經的工作,所以他在一地總呆三兩個月,最多半年就想到别處&ldquo碰碰運氣&rdquo。

 

十二年過去了他還是晦氣得沒找到一份既适合他身體又适合他&ldquo智商&rdquo的工作。

 

盡管兩手空空,去年他還是回家過年了。十二年間不曾回家,晚上躺在老家幽暗的床板上,他下了一個決心,即來年農曆八月下旬掙錢回來給他爺辦六十大壽。平日裏他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可這件事他想得很果斷。主意已打定,絕不更改。

 

&ldquo你已經二十九了,&hellip&hellip&rdquo父母一這樣開頭說話他的眼眶便變得濕濕的。他是家裏的老幺,到了這個年頭老兩口也不再指望他給他們寄錢來。他們唯一的希望是他能給他們找個幺兒媳婦。

 

&ldquo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況且人家村裏同齡小夥孩子都有四五個了,你連女友都沒有,成何體統&hellip&hellip&rdquo老兩口心裏雖這樣想,但也不好說什麽,畢竟老幺回來打理家務很是勤快,不好意思數落他。何況即使二十九了,我們的浪子還是一張娃娃臉,一說話就泛出紅暈。這樣他們隻能心裏罵他不行。

 

話說他在家裏過了年,呆了半個月便去了福建莆田的一個小鎮上。他的工作是在一建築場地爲磚工擔攪拌好的泥漿,他以前幹過這行,但往往幹了三十四天就幹不下去了。但這次不同,每當想要放棄的時候,他腦際便浮現出老邁父母的形象來驅趕疲勞,這樣就增加了他堅持做下去的動力。

 

真是難以置信,他竟然一直做到他準備回家的前兩天。

 

說真的,他嘴上沒說,其實他對于結婚這事是恐懼的。他總覺得結婚離他很遙遠,因此當父母明裏暗裏向他表明他該結婚時,他也毫不在乎。他覺得四個哥哥都成家立業了,傳宗接代不須他來。那他想幹什麽呢?他沒想過,他隻覺得這些年一直是他一個人在陌生的路上走,他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孤兒。他有時甚至希望自己是個孤兒,這倒絕不是在詛咒父母早死,或者對父母沒有絲毫感情相反這些年他常在夢中見到慈祥的父母,他甚至還想象在家裏那樣依賴他們。但進了城,他就有了一種幸福的孤獨感。

 

這種幸福感來自那些一個人的夜晚。一個人聽流行歌,一個人看窗外的月亮,一個人做飯&hellip&hellip他并不是沒有戀愛過。他不但戀愛過,還談了三次。最讓人驚訝的是他這樣的人竟然還做過老鸨,拉過皮條。天啊,人爲何那麽不可理喻,你一定會這樣驚呼。可親愛的讀者,不要見怪,仔細想想,我們自己也未必如我們自己想象的那麽純潔。況且他做的一切并沒有改變他,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他都如此。

 

今年以來他被一種簡單生活的念頭鼓動着。他腦子裏裝的是甯靜的生活這倒并非是他頓悟的結果,一來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麽哲學式的生活,二來現在周圍的環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淨了,所以他幾乎忘了自己曾有過熱熱鬧鬧的生活。

 

這座小城不是很美,但它被夾在兩條海拔不過五百米、呈東南至西北走向的山脈之間。這些日子天氣格外好,白天陽光明媚,晚上月光朗朗。他是個熱愛夜晚的人,尤其是月光皎潔的夜晚。

 

有時他深夜靜對月光坐着。他隻是初中文化,在校時是個忤逆的學生,文學知識基本爲零所以他看月光,就覺得它&ldquo亮,好看&rdquo,但又覺得不隻這些,可惜他說不上來。

 

屋子坐落在僻靜的北麓,窗前是一片松林,靠近窗的林子中央有塊光秃秃的空地。林子裏有條通往城中心的必經之路林子以外往南是條小河,除了漲水外,屋子裏的人們幾乎聽不到來自河流的聲音,當然誰會去關注它流動的命運呢?

 

盡管進屋偷盜偶爾發生,但他并不在乎。有誰會去偷一個窮光蛋呢?&hellip&hellip他沉浸在回憶裏,那是多麽的美好。他想着美滋滋的往事,特别是回想當年的愛情讓他久久不眠。愛情太美好了,愛情就是一切。

 

三個女友,他最思念那個傷他最深的初戀女友他與她三分三合,最後還是嫁給了他親密的堂兄。他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堂兄,哭過幾次後他平靜了下來,他知道他沒有能力給她幸福所以&hellip&hellip他深愛着她,他沒有忘過她他不恨她,他每晚都在品嘗着她的溫柔。有時他甚至産生了她赤身裸體向他走來的幻覺,他自己則當真起床來了。當發現這樣的虛妄後,他不禁暗自發笑了。

 

五年前,也就是初戀女友嫁給堂兄的那一年起,他就選擇獨居。剛開始他自己都以爲沒有了親人朋友的照顧他會過不下去,但不久他就習慣了沒有他們的世界。

 

沒有他們,他精神上輕松了許多。他很少跟他們聯系,也從不把電話號碼告訴他們。他們後來也不過問他的事,一切任由他裁決他自己則不停地流浪,不停地變換工作撿垃圾,賣水果,紮鋼筋,學修車,打石粉,進鞋廠,&hellip&hellip他還真幹了不少活,可惜都不合他的胃口。

 

剛出來時是爲磚工擔泥漿,現在又做這活。這讓他有些煩悶,他有時覺得命運跟他開了些不中用的玩笑。活是哥哥們給他找的,現在則是他自己的決定。他不是沒想過幹别的,而是想了之後發覺這行對他最賺錢,至少苦幹個七八個月能獲得兩三萬。這樣的話,他就不愁爲爺辦六十大壽的花費。

 

面對父母,他内心有愧。之前的十二年裏,他隻給他們寄過二千八回去。好幾次父母打電話來要肥料錢他都沒有給也不是他不給,是他沒錢。他就是窮,最主要是他得過且過,有一分花一分,有了今天的生活就不想明天的前途。實在沒有就向朋友借,朋友都不願借了就隻得餓肚子。(當然再餓他也不會向哥哥們借錢)他就是這個樣子,他的三個女友都深愛過他,她們多次懇求他爲前途着想,但他就是死性不改。這樣的人有什麽辦法呢?

 

好在今年他腦中晃蕩父親面包老态龍鍾的模樣,終于堅持在這裏做了近八個月。我們爲他恭喜吧,我們慶祝一個重生的浪子吧。

 

明天就要回家了,再過三天就是爺的六十大壽他感到無比興奮,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從心裏噴湧出來。

 

昨天他就沒上班了,因此早把一切打點好要帶走的都收進了玄白色的大牛仔包裏,明天起床就走。十五瓦的白熾燈都沒亮一下他就睡了。窗外的月光&ldquo太亮,太好看&rdquo。月亮如此悅目,世界如此靜谧,不愧是收獲的季節。

 

微風拂來,但聽得陋室四壁的舊報紙&ldquo哧&mdash唔&mdash哧&rdquo斷斷續續的響動,宛若對面的山埂上傳來低低的幽咽的二胡音他當然聽不懂,但也能感覺到搖籃曲般的柔曼舒緩。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他感到全身說不出的清逸,聽着聽着,睡意倏地拽住了他,他進入甜美的夢境了&hellip&hellip

 

午夜時分他被一聲巨響驚醒了。他警覺地從床上坐起,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正使勁拖地上的牛仔包,顯然本已搖搖欲墜的桌子倒下壓住了背包。在最初的兩秒鍾他以爲這一幕是幻覺,可當他再搖搖頭時才發現小偷快要跑出門了。他馬上來了精神,一骨碌跳下床來擋在破了一個洞的門邊。

 

小偷見此遂轉身箭步越到窗台,毫無猶豫地跳了下去。他滿腔怒火,緊握雙拳趕到窗邊時,見窗前林中空地上白蒙蒙一片&hellip&hellip

 

他的全部财産不見了。至于他如何熬過剩餘的漫漫長夜,這裏就留給讀者諸君想象吧。

 

第二天人們見到他時眼圈已經黑得發紫。他靜靜走到了城中心,在一家公話亭給家裏打了電話,他連續打了七八次,卻始終沒有人接。

 

這是收獲的季節,清早他們都去割谷子了。

 

他悻悻而返,踉踉跄跄地走着。穿過最後一條街道,他看到他租的房屋門前攢動着如蟻人群,他們喧嚷地議論着。由于枝葉擋着,他見不到整個現場心髒部位直到他有氣無力地靠攏他們時,他看到小偷的屍體淡定地躺在地上,頭上血迹斑斑屍體的臉雪白,他細看時發覺屍體在嘲笑他再看一旁的老樹樁時,他臉上現出了苦澀的微笑,&hellip&hellip

 

他向民警說明了情況,他們也覺得合情合理。雖然他們認爲他說得再真實不過了,但謹慎的警察還是命令他配合他們進行至少三天的合作調查。

 

對此他隻得遵命行事。

 

小偷案件四天就解決了。而他從警局出來後就再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是什麽顯赫人物,也沒人願意造他的謠。當村民向浪子的爹爹問起浪子的音訊時,浪子爹便生硬地說老幺去了遠方。見老爺子如此冰語誰還會自讨沒趣呢?

 

就這樣,不但邬大江消失了,連浪子也消失了。

大学时期的短篇小说,主人翁是一位敏感、脆弱、不争气又有些孝顺的小人物。旧文更新,主要是为了留作纪念。

 

作者舒生,一直在跋涉的文字匠,终身写作践行者,自媒体读书人的精神家园〗主编,苏格拉底和王阳明思想学说研究者。


 

短篇小说:浪

浪子的消失

 

蚂蚁是低等动物,但常常是它到了家舒舒服服,你却还没有归宿。&mdash&mdash欧?亨利《心理分析摩天大楼

 

浪子本名不叫浪子,而叫邬大江,浪子是他的绰号。

 

邬大江这个名字除了在他老家的村子里为人知道外,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了而他自己对邬大江这个名字也绝口不提,除了需要身份验证外。

 

从他踏上打工之路起,浪子就成了他的代名词。而他在流浪了十二年之后,也竟成了名副其实的浪子,可见他的一个曾一起混了三年,大家认为&ldquo抢了他老婆&rdquo的堂兄给他起的绰号并非空穴来风。

 

他今年二十九,离孔夫子说的&ldquo而立之际&rdquo也只差了一年,按他们那一带算虚岁的话则到了。

 

他流浪了十二年,但不是人们臆想的流浪那么潇洒,或者像那些富家公子们那样游山玩水,饱享人间幸福。他的流浪就是没找到适合他缠缠绵绵的、娘们式的身体能承受的工作。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工,他的不幸就在于他没有农民工壮实的身躯,而他的&ldquo智商&rdquo又不适合一切需要动脑经的工作,所以他在一地总呆三两个月,最多半年就想到别处&ldquo碰碰运气&rdquo。

 

十二年过去了他还是晦气得没找到一份既适合他身体又适合他&ldquo智商&rdquo的工作。

 

尽管两手空空,去年他还是回家过年了。十二年间不曾回家,晚上躺在老家幽暗的床板上,他下了一个决心,即来年农历八月下旬挣钱回来给他爷办六十大寿。平日里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这件事他想得很果断。主意已打定,绝不更改。

 

&ldquo你已经二十九了,&hellip&hellip&rdquo父母一这样开头说话他的眼眶便变得湿湿的。他是家里的老幺,到了这个年头老两口也不再指望他给他们寄钱来。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他能给他们找个幺儿媳妇。

 

&ldquo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且人家村里同龄小伙孩子都有四五个了,你连女友都没有,成何体统&hellip&hellip&rdquo老两口心里虽这样想,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幺回来打理家务很是勤快,不好意思数落他。何况即使二十九了,我们的浪子还是一张娃娃脸,一说话就泛出红晕。这样他们只能心里骂他不行

 

话说他在家里过了年,呆了半个月便去了福建莆田的一个小镇上。他的工作是在一建筑场地为砖工担搅拌好的泥浆,他以前干过这行,但往往干了三十四天就干不下去了。但这次不同,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他脑际便浮现出老迈父母的形象来驱赶疲劳,这样就增加了他坚持做下去的动力。

 

真是难以置信,他竟然一直做到他准备回家的前两天

 

说真的,他嘴上没说,其实他对于结婚这事是恐惧的。他总觉得结婚离他很遥远,因此当父母明里暗里向他表明他该结婚时,他也不在乎。他觉得四个哥哥都成家立业了,传宗接代不须他来。那他想干什么呢?他没想过,他只觉得这些年一直是他一个人在陌生的路上走,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孤儿。他有时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孤儿,这倒绝不是在诅咒父母早死,或者对父母没有丝毫感情相反这些年他常在梦中见到慈祥的父母,他甚至还想象在家里那样依赖他们。但进了城,他就有了一种幸福的孤独感。

 

这种幸福感来自那些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听流行歌,一个人看窗外的月亮,一个人做饭&hellip&hellip他并不是没有恋爱过。他不但恋爱过,还谈了三次。最让人惊讶的是他这样的人竟然还做过老鸨,拉过皮条。天啊,人为何那么不可理喻,你一定会这样惊呼。可亲爱的读者,不要见怪,仔细想想,我们自己也未必如我们自己想象的那么纯洁。况且他做的一切并没有改变他,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他都如此。

 

今年以来他被一种简单生活的念头鼓动着。他脑子里装的是宁静的生活这倒并非是他顿悟的结果,一来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哲学式的生活,二来现在周围的环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净了,所以他几乎忘了自己曾有过热热闹闹的生活。

 

这座小城不是很美,但它被夹在两条海拔不过五百米、呈东南至西北走向的山脉之间。这些日子天气格外好,白天阳光明媚,晚上月光朗朗。他是个热爱夜晚的人,尤其是月光皎洁的夜晚。

 

有时他深夜静对月光坐着。他只是初中文化,在校时是个忤逆的学生文学知识基本为零所以他看月光,就觉得它&ldquo亮,好看&rdquo,但又觉得不只这些,可惜他说不上来。

 

屋子坐落在僻静的北麓,窗前是一片松林,靠近窗的林子中央有块光秃秃的空地。林子里有条通往城中心的必经之路林子以外往南是条小河,除了涨水外,屋子里的人们几乎听不到来自河流声音,当然谁会去关注它流动的命运呢?

 

尽管进屋偷盗偶尔发生,但他并不在乎。有谁会去偷一个穷光蛋呢?&hellip&hellip他沉浸在回忆里,那是多么的美好。他想着美滋滋的往事,特别是回想当年的爱情让他久久不眠。爱情太美好了,爱情就是一切。

 

三个女友,他最思念那个伤他最深的初恋女友他与她三分三合,最后还是嫁给了他亲密的堂兄。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堂兄,哭过几次后他平静了下来,他知道他没有能力给她幸福所以&hellip&hellip他深爱着她,他没有忘过她他不恨她,他每晚都在品尝着她的温柔。有时他甚至产生了她赤身裸体向他走来的幻觉,他自己则当真起床来了。当发现这样的虚妄后,他不禁暗自发笑了。

 

五年前,也就是初恋女友嫁给堂兄的那一年起,他就选择独居。刚开始他自己都以为没有了亲人朋友的照顾他会过不下去,但不久他就习惯了没有他们的世界。

 

没有他们,他精神上轻松了许多。他很少跟他们联系,也从不把电话号码告诉他们。他们后来也不过问他的事,一切任由他裁决他自己则不停地流浪,不停地变换工作捡垃圾,卖水果,扎钢筋,学修车,打石粉,进鞋厂,&hellip&hellip他还真干了不少活,可惜都不合他的胃口。

 

刚出来时是为砖工担泥浆,现在又做这活。这让他有些烦闷,他有时觉得命运跟他开了些不中用的玩笑。活是哥哥们给他找的,现在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是没想过干别的,而是想了之后发觉这行对他最赚钱,至少苦干个七八个月能获得两三万。这样的话,他就不愁为爷办六十大寿的花费。

 

面对父母,他内心有愧。之前的十二年里,他只给他们寄过二千八回去。好几次父母打电话来要肥料钱他都没有给也不是他不给,是他没钱。他就是穷,最主要是他得过且过,有一分花一分,有了今天的生活就不想明天的前途。实在没有就向朋友借,朋友都不愿借了就只得饿肚子。(当然再饿他也不会向哥哥们借钱)他就是这个样子,他的三个女友都深爱过他,她们多次恳求他为前途着想,但他就是死性不改。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今年他脑中晃荡父亲面包老态龙钟的模样,终于坚持在这里做了近八个月。我们为他恭喜吧,我们庆祝一个重生的浪子吧。

 

明天就要回家了,再过三天就是爷的六十大寿他感到无比兴奋,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从心里喷涌出来。

 

昨天他就没上班了,因此早把一切打点好要带走的都收进了玄白色的大牛仔包里,明天起床就走。十五瓦的白炽灯都没亮一下他就睡了。窗外的月光&ldquo太亮,太好看&rdquo。月亮如此悦目,世界如此静谧,不愧是收获的季节。

 

微风拂来,但听得陋室四壁的旧报纸&ldquo哧&mdash唔&mdash哧&rdquo断断续续的响动,宛若对面的山埂上传来低低的幽咽的二胡音他当然听不懂,但也能感觉到摇篮曲般的柔曼舒缓。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他感到全身说不出的清逸,听着听着,睡意倏地拽住了他,他进入甜美梦境了&hellip&hellip

 

午夜时分他被一声巨响惊醒了。他警觉地从床上坐起,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使劲拖地上的牛仔包,显然本已摇摇欲坠的桌子倒下压住了背包。在最初的两秒钟他以为这一幕是幻觉,可当他再摇摇头时才发现小偷快要跑出门了。他马上来了精神,一骨碌跳下床来挡在破了一个洞的门边。

 

小偷见此遂转身箭步越到窗台,毫无犹豫地跳了下去。他满腔怒火,紧握双拳赶到窗边时,见窗前林中空地上白蒙蒙一片&hellip&hellip

 

他的全部财产不见了。至于他如何熬过剩余的漫漫长夜,这里就留给读者诸君想象吧。

 

第二天人们见到他时眼圈已经黑得发紫。他静静走到了城中心,在一家公话亭给家里打了电话,他连续打了七八次,却始终没有人接。

 

这是收获的季节,清早他们都去割谷子了。

 

他悻悻而返,踉踉跄跄地走着。穿过最后一条街道,他看到他租的房屋门前攒动着如蚁人群,他们喧嚷地议论着。由于枝叶挡着,他见不到整个现场心脏部位直到他有气无力地靠拢他们时,他看到小偷的尸体淡定地躺在地上,头上血迹斑斑尸体的脸雪白,他细看时发觉尸体在嘲笑他再看一旁的老树桩时,他脸上出了苦涩微笑,&hellip&hellip

 

他向民警说明了情况,他们也觉得合情合理。虽然他们认为他说得再真实不过了,但谨慎的警察还是命令他配合他们进行至少三天的合作调查。

 

对此他只得遵命行事。

 

小偷案件四天就解决了。而他从警局出来后就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是什么显赫人物,也没人愿意造他的谣。当村民向浪子的爹爹问起浪子的音讯时,浪子爹便生硬地说老幺去了远方。见老爷子如此冰语谁还会自讨没趣呢?

 

就这样,不但邬大江消失了,连浪子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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