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龙门

古老的黃河中，生存着一支同樣古老的水族——黃河鯉。黃河鯉外形十分漂亮，身體兩側是金黃色的鱗片，鳍和尾呈鮮紅色，顔色搭配和諧靓麗。黃河鯉不但好看，而且食用價值非常高，其肉質細膩、口感上佳、營養豐富，深受人類歡迎。漂亮的外形與鮮美的肉質使黃河鯉美名遠揚，而生存環境的日趨惡劣更使黃河鯉物稀爲貴，同時也造就了它們命運的不幸。（一）命運“哎呀，可吓人了！昨天我親眼看到細尾鯉一家被網子網住，可憐細尾鯉頭都撞破了也沒能逃出來。唉，老小五條魚命啊，說沒就沒了，慘哪！”兩條鯉魚在河底的岩石旁相遇，鯉魚甲心有餘悸地告訴鯉魚乙。“唉，可别提了，俺娘前天不小心喝了一口化工廠附近的水，到現在還口吐白沫昏迷未醒呢！還有俺鄰居大金鯉家，也不知吃了什麽東西，身體發黑肚子鼓得像皮球，四個死了三個全都漂屍河面哪，僅剩下一個不滿周歲的小金鯉好可憐啊，嗚嗚……”鯉魚乙抹了抹眼淚訴苦。鯉魚甲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這世道怎麽說變就變了呀？人類捕撈，我們還能小心應付，可現在這水質越來越差了，讓大家怎麽活呀！”“唉，過一天算一天吧……”兩條鯉魚相對苦笑，各懷心事遊開了。黃河鯉家族的生存正經受着嚴峻的考驗，危機已迫在眉睫。人類的恣意捕撈，污水的大量排放，生态的的嚴重失衡，使這支原本龐大興旺的水族急劇減員。幸存的鯉魚們再也不敢自由暢玩，大多數潛伏在河底的岩洞中躲避漁人的網和鈎。有實在餓得不行的偷偷出去覓食，十有八九反成人類餐桌上的美味。而堅持潛伏的，除了忍受饑餓的煎熬，還得遭受污水的侵襲，有的身體嚴重變形，有的年紀輕輕就牙齒脫落，終究難逃噩運。黃河鯉的數量在減少。（二）尋夢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在混濁的黃河中悄悄前行。黃河鯉家族在一條老得連說話都喘氣的老鯉魚的帶領下，艱難跋涉苦苦尋覓。它們希望能找到一處理想的生活淨土，哪怕與世隔絕，但求平平安安。黃河鯉找啊找啊找，一個個精疲力盡，哪兒才是安全的家？有的又被網走了，有的又被毒亡了，有的身心交瘁累死了，有的不堪勞苦退縮了，悲觀的情緒一個傳染給另一個，很快蔓延開來。隻有大金鯉的兒子小金鯉沒有動搖，它親眼目睹爹娘和哥哥慘死，它明白不盡快找到理想中的天堂，它也将與爹娘的命運一樣。帶頭的老鯉魚見形勢越來越是不妙，爲了穩定“魚”心，它打起精神召集剩下的鯉魚開了個會。“孩子們，咳……咳……，看來天下雖大，我們黃河鯉想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卻是不易啊！不過大家不要驚慌，咳……咳……不要悲觀，我們還有一個最後的希望。”老鯉魚喘着氣。群魚一聽“最後的希望”，不由精神一振，都耐心靜聽下文。老鯉魚撫了撫胸口，平了一口氣接着說:“據老輩們代代相傳，黃河下遊有個叫壺口的地方，那地方有條高逾千丈的大瀑布，瀑布下遊不遠有一座門，叫做龍門。咳……咳……”偏偏緊要關頭老鯉魚一口氣上不來，不停咳嗽。“龍門怎麽了？龍門就沒有人類捕撈，沒有毒水排放嗎？”有幾條鯉魚過來給老鯉魚捶背抹胸。老鯉魚喘了一陣說:“據說……咳咳……據說但凡有哪條鯉魚能跳過龍門的，立即就會飛天成龍，從此呼風喚雨法力無邊……”老鯉魚話未說完，有一條性急的大塊頭鯉魚不滿地打斷道:“害大家瞎摸亂闖這麽多天，老爺子你怎麽不早說？是不是要大家都死光了你才高興？”“大塊頭你怎麽說話呢？老爺爺是那樣的魚嗎？趕快閉嘴聽老爺爺說下去。”對于大塊頭鯉魚的無禮，小金鯉很是憤怒。大塊頭鯉魚見小金鯉竟敢頂撞自己，不由大怒，挺了挺雄壯的身體示威似的罵道:“小金鯉你個乳毛未幹的崽子，敢跟我叫板是不？不是看在你的死鬼爹爹大金鯉面上，老子揍扁你！”老鯉魚連連擺手:“咳……咳……咳，你們聽我說下去，咳，龍門有那麽好跳嗎？據說龍門高三萬三千丈，想要跳過十個就九亡，你說要是有辦法我會讓你們去送死嗎？咳……咳，我也是聽老輩們說起過，老夫活這麽大年紀也沒見過龍門，更沒見過誰成龍。唉，要不大家碰碰運氣往下遊找找看，總比逼死在這裏強。但有一點請大家千萬小心，下遊水流湍急，稍不注意就……咳……咳……”急躁的魚群不等老鯉魚把話說完，仿佛都已經看到了希望，一個個興奮地異口同聲喊道:“走啊，跳龍門去！”（三）希望與失望黃河鯉漸顯單薄的隊伍順着水流向下遊進發，悄悄地、激動地、滿懷希望地尋找龍門所在地。漫長的跋涉，又是一場步步驚心的曆程，在惡劣環境地毒害中、在人類設計的陷阱裏、在更爲強大的魚類攻擊下，又有一大批鯉魚獻出了生命。但這一次誰也沒有動搖，誰也沒有退縮，飛天的夢想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支撐着它們勇往直前。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前進中的黃河鯉們感覺到水流陡然加速，它們需要使出全身力氣方可勉強穩住急流中的身體。疲憊的小金鯉探出水面透氣，不經意地向遠處一瞥，頓時欣喜若狂叫起來:“大家快來啊，我看到龍門啦！”魚群不由精神大振，紛紛探出頭來看個究竟。遙見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在陽光下閃着金燦燦的光芒，上面書着兩個飄然若飛的朱漆大字:龍門。黃河鯉們沸騰了，終于見到了龍門，希望就在前方，飛天的夢想即将實現，它們能不激情蕩漾麽？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快沖啊，跳過去就成龍啦！”刹那間群情激昂，争先恐後向前擠去。“慢着，有危險，大家快停步！”随着喝聲，老鯉魚氣喘籲籲從後面遊過來。“你們都不要命了，龍門有那麽好跳嗎？”大塊頭鯉魚嚷道:“咱們好不容易找到龍門，既然來了怎可不跳？”“是啊是啊，成不成總得試試，跳過去算福分，跳不過是無緣，聽天由命罷！”衆魚紛紛附合。老鯉魚冷笑道:“福分？你看看龍門有多高，你們一個蹦哒又有多高？暫且不說能不能跳得過去，就眼前這關你們能過嗎？大家别隻顧想着跳龍門，先看看腳下吧！咳……咳咳……”聽老鯉魚這麽一說，鯉魚們紛紛向腳下看去。這一瞅不由都吸了一口冷氣——嗬！前方不遠處竟然是一支瀑布，瀑布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上遊的水從瀑布瀉下，轟鳴聲震耳欲聾，騰起漫天水霧。其水傾瀉之力不知幾萬鈞也，其高亦不知幾千丈也，它們就驚險萬分停在瀑布口，再往前走一步就有掉下深淵的危險。原來，龍門地處險要，要想跳龍門，必得先随瀑布跳下萬丈深淵，若僥幸不死，方可逆流而上碰運氣。如果跳不過去，一輩子也甭想回頭了，這窮山惡水就是葬身之地。看着眼前的天然險境，魚群有點恐懼，又心懷不甘。萬裏長征即将到頭，龍門就在眼前，飛天的夢想也許就能實現，從此遠離污水之害免遭網鈎之苦，誰又甘心前功盡棄？可是，面對瀑布下的萬丈深淵，誰也不敢貿然一試，一時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隻聽見急促的呼吸聲。面對險境，小金鯉想起全家的遭遇，終于忍不住躍躍欲試遊向瀑布口。忽地，一條壯實的身體擋住了它，是大塊頭鯉魚。“小崽子你想幹什麽？給老子回去。”大塊頭喝道。小金鯉毫不退讓，稚嫩的嗓音十分尖銳:“關你屁事，我下瀑布跳龍門去，怕死的别過來！”大快頭用力把小金鯉往回推了一把，冷笑道:“怕死？老子從來就不怕死！老子是不忍看你一家死絕，大金鯉就留下你一條根，你冒冒失失死了對得起祖宗不？小崽子我可告訴你，老子平時性格暴躁容易得罪人，但老子心可不壞，好歹按輩分你算是老子的族侄，爲了你小崽子，爲了大夥兒，怎麽說也不能讓一個孩子冒險，老子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不怕死！”大塊頭鯉魚又高聲對後面的鯉魚們叫道:“反正回頭也是死路一條，我試試看，你們看好了，若我不死，大夥兒就都放心下去。若我不幸遇難，大家還是另謀生路吧。我去也！”大塊頭鯉魚迅速遊近瀑布口，奮力縱身往下一躍，瞬間消失了身影。良久，下方傳來一聲凄絕地慘叫，很快又被瀑布的轟鳴聲淹沒。小金鯉淚流滿面，撕心裂肺地仰天哭喊:“大塊頭叔叔！大塊頭叔叔！小金不懂事，小金沒有看不起你！大塊頭叔叔，你在哪裏啊？”大塊頭死了，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鯉魚們目瞪口呆，它們親眼見識了瀑布的威力，誰也不敢步大塊頭後塵。希望就在眼前，希望卻又那麽遙不可及，悲哀的黃河鯉啊！“唉，我看還是到别處找找看吧，說不定天無絕人之路……”老鯉魚說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話。魚群的鬥志漸漸瓦解，悲哀的情緒迅速蔓延。“龍門，必須要有仙緣才能跳過去。我們凡魚沒這個福分啊。”“此地不可久留，稍不留神就得被水沖下深淵。”有的鯉魚開始找理由勸自己。于是，在一個個自我解嘲的理由下，魚群開始後退。當成功在向它們招手的時候，當希望就在觸手可及的前方，卻被當頭一棒擊碎所有美麗的夢想，黃河鯉們欲哭無淚。它們隻能望“門”興歎，戀戀不舍遊往他處。（四）奮鬥磨練希望與失望的落差，黃河鯉們再沒有信心，稀稀落落的隊伍茫然随着那條老得喘氣的老鯉魚，繼續尋找生存的桃花源。小金鯉沒有随大家作無望地尋覓，它暗暗留了下來。小金鯉不甘心最終走上人類盤中餐的命運，更不願成爲環境污染下的犧牲品。對面就是龍門，龍門在，希望就在！“與其被人類捕撈、被污水毒死，還不如放手一搏。”小金鯉暗下決心。“就算能平安終老，也就短短十幾年，還得東躲西藏颠沛流離。活得窩囊不如死得壯烈，拼了！”小金鯉留了下來，它面臨着兩個難關:跳下瀑布與躍過龍門。因爲有大塊頭的前車之鑒，它沒有冒然跳下瀑布。聰明的小金鯉知道僅憑勇氣和決心無法與強大的自然抗争，它必須發揮大腦的智慧。小金鯉緊緊貼在岩石邊，減緩水流對身體的沖擊。它凝神觀察水流的方向、力道以及傾瀉時的角度，心中有了打算:要想下瀑布跳龍門，必須要堅持苦練身體抗擊能力與跳高本領。從此，黃河壺口瀑布的上遊，經常能看到一條金色的影子——白天，小金鯉不停地從水裏躍起，嘗試用不同的姿态跳躍，精疲力竭後休息片刻，再躍起……晚上，小金鯉穿梭于岩石沙土間，身體一次次與沙石猛烈磨擦，盡管傷痕累累，它不叫痛……餓了，吃幾粒沙中的螺蛳，抓幾隻石縫間的小魚。渴了，喝幾口混濁的水，舔幾滴岸邊草頭滾落的露。一個月過去了，小金鯉可以輕松躍到三尺高度，它的鱗片已不再柔嫩。三個月過去了，小金鯉已能跳起三米高，它的身體可以在空中翻出一條優美的弧線而落水無聲，它的鱗片漸漸厚實。半年過去了，小金鯉竄出水面時已不帶一絲水花，它金黃色的身體在幾十米的高空閃爍翻騰。它的鱗片與岩石磨擦時發出铿锵的碰撞聲……日複一日，小金鯉堅持練習跳高，不懈地與岩石沙土碰撞磨擦，從不偷懶，從不怠惰。它清楚地知道，一個挺不住，一個稍不留神，不但前功盡棄，也将萬劫不複，有好幾次它就差點被水流沖下深淵。小金鯉連做夢都在假想着怎樣從瀑布中安全降落，怎樣随瀑布的沖擊力接近龍門，怎樣逆流而上驚天一跳。夢裏，它成了一條呼風喚雨的龍！小金鯉在寂寞中鍛煉，在磨難中成長。它看到春天的花開了，鳥兒的歌聲使它快樂。它在夏季的烈日下碰擦沙土岩石，身體内沸騰着希望的血液。它聽到秋風吹落樹葉的聲音，小金鯉的夢想随着水面的落葉，漂下瀑布飛向龍門。它冒着嚴寒跳到半空戲弄飛舞的雪花，雪花的甘甜增添它無窮的力量。不知過了多少歲月，小金鯉發現岸邊的樹更高了，也感覺從上遊沖下來的水更混濁了，越來越難找到食物了。小金鯉想:“家族們不知有沒有找到理想的淨土，它們還在逃亡嗎？”小金鯉已長成了一條壯實無比的大鯉魚，它現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跳多高，隻感覺跳起後像是在飛。它也不再擔心被岩石撞傷，身邊的石塊早被它磨蹭得滾圓光滑，身下的沙土蜿蜒成一條深深的溝。它的鱗片如金甲般閃亮，似鋼鐵般堅硬。看着不遠處的龍門，小金鯉又一次熱血沸騰。時機該成熟了，龍門，我來了。超越你，我就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