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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遇见他的第77分钟,他强吻了我。与他相识的第七天,我怀了这个孩子。

发布时间:2020-02-16 22:58:49

與他相識的第七天,我懷了這個孩子。 他是我的劫數,我知道。從一開始見到他。他修長身姿,他暧昧笑容,他濃黑短發,那麽好看。 好看的男人,是女人的桃花劫。 何況是他。他不是個平凡男子。從一開始,我也知道。 他身上有奇怪的香。像血的味道。濃稠,粘膩,腥甜。腥甜的,還有他的舌尖。 是他強吻我。在酒吧裏,在我遇見他的第77分鍾。 我不過是這石頭森林裏普通女子一名,沒有出衆容貌,每天朝九晚五,累死累活,早上起來連梳頭這一步驟也恨不得省略,所以一頭短發齊耳,到是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些,人也精神。誰不愛烏黑長發?安慰自己罷了。幸好旁人也這麽說。 偶爾周末放縱自己,小小地買一回醉,回家蒙頭睡去,第二天中午才睜眼,已是莫大享受。 常去的便是那天遇見他的酒吧。叫“越位”,好暧昧的名字。其實老板是個地道足球迷。 遇見他那天,我沒有喝醉。 微醺感覺最是舒服,所有疲勞、委屈、煩惱都抛諸腦後,人飄飄然,走路也是踩着棉花一般。不小心,我踩到他。 他扶住我,笑,露出九顆牙齒的标準微笑。英俊得一塌糊塗。好象左邊,還有一顆尖尖的虎牙,我沒有看清。 他問我的名字,我如實相告。“佳期,你好,我是Adam。”Adam,我突然笑起來,酒吧裏邂逅的男子,不叫Jack就叫Adam,誰不知道。 可是,很快地,我被這個Adam迷住。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亦可能是他的英俊,或者是他附在我耳邊說的那句“Baby,take it easy”。我真的就放松下來。放松到已靠在他肩頭而渾然不覺。 醒來的時候,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四周一片漆黑。感覺到軟軟被子,溫潤肌膚。還有Adam,他沒有睡,躺在我身邊,看我,眼神晶亮。 我坐起來,心中恨死自己,什麽時候,淪落到靠“One Ninght Stand”撫慰寂寞。真的這麽寂寞嗎? Adam過來擁抱我,小聲呢喃我的名字,我想拒絕,身體卻不聽話地依偎上去。 還是那股像血的味道,濃稠,粘膩,腥甜。腥甜中,我被他的手指帶到天堂。 是的,是他的手指。不是其他什麽東西。 再醒來的時候,他不在。我的枕頭邊有一件嶄新女式睡衣。 好大的房子。躍式,歐式簡潔風格,家具都很少。奇怪的是沒有任何電器,連一台電視機也沒有。牆上有一幅油畫,是一個女子的朦胧背影,一襲白裙,長發及腰,身段美好。 我看了那個背影很久,覺得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看到過同樣的油畫。 畫下方有一行小字“誰道五絲能續命,卻令今日死君家”。 莫名地,心裏起了凜冽的寒意。 他的家中亦有那股味道,腥甜似血的味道。是他用的香水嗎?什麽牌子? 我來不及關心這些,匆匆穿好衣服離開。離開的時候,竟匆忙得遺落了電話。 不得已地,打電話過去,良久沒有人接。 再打:“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什麽年代了,這樣的大城市,還有未覆蓋移動電話信號的地方?是他拿了我的電話進電梯吧。 且不管它,我躺進浴缸。想着明天要告假去電信局辦電話號碼的挂失,可以在外偷得小半天空閑,有些小小的竊喜,電話鈴聲突然大作。 一聲又一聲,執着,堅持。 我裹着浴袍出來接電話,一把低沉的男聲:“佳期,開門。”随即挂掉。 我害怕,不想開,腿腳卻不受控制似地走向門口,打開門,是他,昨夜的Adam。我竟不覺得意外。隻是心裏隐隐地害怕。看到這個男人,歡喜裏,有些害怕。 恩,我承認,看到他,我是歡喜的。 他進來,便喝各種飲料,喝到天黑,賴着不走。 望住他劍眉星眸,無端地,我心軟如泥。不走便不走吧,誰說我任佳期就不能偶爾放縱一把? 是夜,春宵苦短,他一遍一遍,予我極樂。 極樂之時,依稀耳畔有呓語:“佳期,你要記得我……”我會的,我會記得你。 醒來,他在身側。熟睡中的臉,俊美到不真實。無法形容。 我起身,到洗手間看自己,似乎皮膚光澤不少,黑眼圈竟也減輕,自嘲地笑:任佳期,你是那采陽補陰的女妖。 出門上班,今天太陽出奇地好。 中午打電話回家,沒有人接電話。怅然若失,我希望有人在那頭輕Say“Hello”,問我,親愛的,什麽時候回來給我做飯。 念頭剛冒出,就被自己硬生生壓下去。我再差,也還不至于淪落到要倒貼,更加不必爲了一個美貌男子,不問來路地就托付自己上去。 可是,Adam,整個下午,我不停思念這個名字。 5點,工作基本上做完,上網亂逛,用百度下MP3聽,我喜歡老男人的歌,張學友劉德華張信哲,還有死了的哥哥張國榮。 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欄裏鍵入Adam這個詞。 出來近十萬條記錄,排到第七位的是一個博客鏈接——ADAM的遺書。 誰會把自己的博客稱做遺書? 點擊,打開。隻有兩篇。時間是一年前。 “我想你,親愛的,想得快要死去。 什麽時候才能,與你在一起,到我們都向往的那個世界,陪着你?” “昨天晚上夢見你,看不清你的樣子。你對我說,親愛的,來吧,和我一起。 我恨我自己,沒有對你伸出手的勇氣。 什麽時候才能,與你在一起,到我們都向往的那個世界,陪着你?” 助手麗絲走過來,看到我在發呆,好奇地往我電腦屏幕上看。這一看不得了,八卦小天後驚叫起來:“你怎麽在看這個?哪兒找到的?” 我看着她,茫然不知所雲。 她 的嘴唇開合不停:“你不知道啊?這個博克可有名了,寫博克的男人叫Adam,是一家IT公司的老板,青年才俊呢!長得又帥!當年他的公司招聘一個文秘,幾 乎全城美女傾巢出動!你真的不知道?後來自殺死了,死的消息還上了财經版頭條!這個博客是他死後被密友公開的,說是叫大家不要再猜測他的死因!據說……” 我打斷她。關電腦,收拾,回家。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任佳期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現在好不容易有新人出現,還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家夥。 回到家,Adam居然在。讓我大大吃了一驚。 他還在睡覺,似乎從來沒有醒過的樣子。估計我打電話回家也沒有吵醒他。 坐到床邊看他睡着的樣子,沒有皺起的眉,沒有難聽的鼾,孩子一樣,放松,沉醉。這樣的男子,換成5年前的我,會禁不住地憐他若子,寵他若弟。 可現在是5年後。26歲的任佳期,已經沒有心力與誰虛耗。 所以,我準備,等他醒來,與他談一談。 我們才認識不到72小時,但爲什麽我總是感覺已經有很久很久,久到我覺得可以與他“談一談”——不熟的人,有什麽好談的,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在乎這個人。想想也覺得荒謬,我在乎一個連真名實姓都不知道的男人? 我做飯的時候盡量小聲,鍋瓢相撞的聲音還是吵醒了他。 他走進廚房來。睡眼惺忪,打着呵欠。 一個呵欠之後,他的眼神,便回複晶亮。 我拿出嶄新毛巾牙刷,請他洗漱。他伸着懶腰走進浴室。一句謝也沒有。 飯菜上桌,他也坐下來,一切都像理所應當。 我吃不下東西。清清喉嚨,張張嘴,看看他,卻問不出什麽。不知道從何說起,這幾天的相處,太是離奇。 他 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早我一步開了口:“Adam,男,28歲,射手座,中國籍,真名林楠。專業計算機,現做軟件開發,自己接活幹。收入能養自己的車房和自 己,不抽煙,偶爾喝酒,不賭博,喜歡運動,沒有不良嗜好,沒有固定女朋友,現有的幾個隻能算‘partner’,當然,不包括你。父母健在,在另一個城 市。我說完了,你還要問什麽?” 他的這番話,說得我煞是尴尬。 可我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比如,我和他。 我知道,一夜情,或者說是兩夜,不算什麽,犯不上期期艾艾,追問再三。可是,我發現自己在乎。從今天下午的心不在焉,我就發現,我在乎。 而且我在乎他在不在乎我的在乎。 所以還是開了口:“那我呢?我不是你的partner,那是什麽?”說完居然臉紅了。昨夜在床上那樣放肆,現在,一個問題,居然臉紅。任佳期,你究竟是怎麽了? 良久,他不說話,一個世紀那麽長。 我的心,一點一點冷下去。抓起筷子,悶頭吃飯。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他突然說話。 我一口飯噎在喉嚨,吞不下去。什麽?我沒有聽錯吧?我狂笑起來:“Adam,不,林楠,我們才認識幾個小時?你要我做你女朋友?” 他一臉無辜,仿佛在問我有什麽不可以。 我心如鹿撞。我單身一年多,一直潔身自好,這次已經是從未有的大出格。現在,這個叫我出格的帥哥居然要我做她女朋友,然後呢?閃電戀愛,閃電結婚,從此找到固定飯票麽? 玩笑開大了。 他知道我不信他,可表情還是那麽誠懇。 我不得不收斂了笑,做出嚴肅的樣子。這頓飯,吃得真叫人難受。 我 去洗碗,他在客廳裏呆坐。坐了一會兒,進來廚房,從背後攬住我。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像催眠:“佳期,那晚見到你,你那麽美麗,踩到我的時候,說對不起的 表情卻那麽寂寞,當時我就想,我要照顧這個女人,如果她今晚願意跟我走的話。後來,你喝醉了,跟我走了,所以,我要照顧你。答應我。” 這是我一輩子,聽到過的最好聽的情話。轉身勾住他的脖子,我有淚,盈于睫。 當晚之事,不便細說。 第二天,我打電話去公司,告休年假,不顧老總在那頭暴跳。 既然來了,那就安然接受,好好享受。這是我唯一的人生哲學。 他開一輛福特車,帶我回他家,那晚我來過的地方。林楠告訴我,這房子是他買的二手房,豪華的裝修都是前房主留下,他喜歡裏面所有的東西,就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 我問他怎麽沒有電器,他神秘地笑,帶我來到卧室落地的大衣櫃前。打開櫃門,在裏面摸索一陣。衣櫃旁邊的牆居然打開,裏面,好大一番天地。 原來是間專業視聽室,長沙發,背投電視,環繞音響,還有工作區,電腦,電話,傳真機……看得我目瞪口呆。 “你太奢侈,阿楠!”我輕呼。我已經改口叫他阿楠,不喜歡Adam這個名字,太俗氣。 “寶貝,我養得起自己。”他驕傲地笑。男人這種時候的自豪最是迷人。 我們站在視聽室門口親吻長達兩分鍾。 我知道,他在帶領我,一點點走進他的生活,一點點了解他。我開始漸漸相信他的誠意。不過當他提出要我搬過來住的要求,我還是拒絕了。我迷信戀愛還是進行得慢些好。 時間過得飛快,我們24小時形影不離,連手也舍不得分開,整夜整夜地聊天,從現在聊到小時候,再從小時候聊到未來。聊到天色大亮,起床仍舊神采奕奕。 戀愛是毒藥,精神鴉片。我足足三年多,沒有這樣快樂過。 他是戀愛大師,從小學開始追女生,戀愛過無數次。我是愛情課堂裏的小學生,統共三次戀愛,一次是高中,一次是大學,最近的一次,持續三年,一年前分手。沒有特别的刻骨銘心,也許因爲我夠堅強,并且健忘。 熱戀中的幸福相信不用我細說,凡是戀愛過的人就想得起來。年假7天一眨眼就過到第五天,我們說好最後一晚分開來住,所以這是戀愛假期的最後一晚,他要我去他家,我答允下來。 沒想到,就是這一晚,把我所有關于未來曼妙的幻想全部擊得粉碎 說好了,我們在家吃飯,我到超市買了最好的西餐半成品,用微波爐加熱。我會做飯,而且做得不錯,可是我不想在今天弄花自己精心化好的妝再和他吃燭光晚餐。 東西很快上桌。我們關了燈,點起蠟燭。他在視聽室裏放了抒情的爵士音樂,小資得一塌糊塗,我是物質女人,我喜歡這樣的情調和氣氛。 阿楠,是絕好的男主角,他甚至會在飯前輕輕地攬住我的腰跳會舞。 這頓飯,吃得我飄飄欲仙。他珍藏的紅酒口感醇厚,後勁十足。 他吹滅蠟燭,去了浴室。我穿着那件第一次來時穿過的睡衣,躺在柔軟寬大的床上,面色酡紅。 黑暗中,我聽着浴室裏傳來的水聲,真切地,覺得幸福。 一會兒,身邊有人依偎過來。我轉身面向他,輕呼他的名字:“阿楠。”他沒有回答,溫柔地環住我。 我們開始親吻,我聽到浴室裏仍有水聲,含糊地問他怎麽忘記關水。 他還是不說話,繼續吻我,法式深吻。 一股涼氣透過背脊沖上腦門,我覺着些許的不對勁——他舌尖冰涼,冷得幾乎沒有溫度,手也是。眼裏,有隐紅的光,若隐若現。 我想推他,推不開,他已壓在了我的身上。我伸手開燈,被他抓住手,動彈不得。我想叫他,想問他怎麽了,他吻得我發不出聲音。我感到他像個冰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熱氣。 巨大的恐懼抓住了我。我幾乎可以肯定,現在,在我身上的這個男人,不是阿楠。 我開始拼命掙紮,可是手腳酸軟得連擡起來都困難。 強行地,他進入了我。連那本應最滾燙的地方,都是冰冷的。我覺得自己像具屍體,根本就沒有能力反抗,害怕和絕望中,有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他貪婪地吸吮着我的眼淚,加快了速度。我開始發抖,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恐懼。 下身幹澀,撕裂般的疼痛。我終于昏過去。喪失知覺之前,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好象在說:“對不起,爲了我,請你生下他……”是阿楠的聲音。 再醒來的時候,我渾身像做了劇烈運動一樣的酸痛。 動一動頭,我的頸下有隻手臂,阿楠躺在身邊,酣睡未醒。 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我幾近抓狂,沖進廁所,大吐特吐。 阿楠睡眼朦胧地走進來,慌張地爲我拍背,問我怎麽了。我打開他的手,哭起來,我蹲在廁所,頭發散亂,渾身發抖。像個被不開心的小主人用來出氣的玩具娃娃。 阿楠過來抱我,我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 他看着我,一臉茫然,仿佛昨天晚上對我做出那種惡心事情的人不是他。 我努力站起來,穿衣服,要走。他不顧我的掙紮拉住我:“告訴我,你怎麽了,寶貝,告訴我!” 我看着他,心裏眼裏是滿滿的恨。反問他:“你說我怎麽了?你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麽?” 他還是無辜的樣子,全然不理解我在說什麽。 是傻瓜,也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 我整理好衣服,坐在沙發上。問他:“林楠,昨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些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已經被我弄得手足無措的他,像被冤枉了的小學生,狠狠搖頭。 我艱難,緩慢地回憶,告訴他他昨天晚上對我做的一切。 他 比我還不能接受的樣子:“不,這不可能!”我問他他昨天晚上洗澡以後幹了些什麽,他皺着眉想,很久以後,不可思議地說:“昨天晚上洗澡以後的事情,我什麽 也想不起來了,隻是記得今天早上,醒來,覺得很累,手腳酸軟,像做了劇烈運動,可是昨天晚上洗澡之後到睡着之前的事情,我好象忘記了,又好象什麽也沒有 做。”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第六感告訴我他沒有在撒謊。 我想起昨天晚上黑暗中看到的那雙眼睛,隐隐的紅光,不似正常人的眼神,而且,那讓我永生不忘的冰冷,哪裏是人類該有? 想着,我不寒而栗。 都21世紀,誰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難不成,是我的記憶出現偏差,一切,都是我的噩夢? 可身體上的痛,明明真實存在。 我決定将一切感受到的細節都告訴林楠。無論他相不相信我說的話,無論那個人是不是他,在他家裏發生這些,他應該知道。 一點點的細節被道出,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你以前有過夢遊嗎?”我問阿楠。 “沒有。”他很肯定。“ “臆症呢?” “沒有。” “家族遺傳病史呢?” “沒有。” “你好好想想啊!”我冷靜不下來。 “真的沒有!你呢?佳期,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的幻覺?”他也有些激動。 我再也控制不住,發作出來:“林楠,我可以肯定昨天晚上對我做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因爲那個聲音是你的,就在我耳朵邊,我不會聽錯!即使你不是故意,那也是你出了問題!我希望你能找到問題,告訴我,否則,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一口氣說完,我沖出了他的家。 走到大街上,我還不忘記擡頭挺胸,多年來在職場上練就的本事,身心受到如此大的打擊,我還是能走得穩穩當當。這算是堅強,亦或可悲?有誰知道,我那麽希望,在誰的懷中,發抖哭泣,用軟弱來獲得寵溺。 如果這世上真有願意寵我疼我,捧我如珠似寶的男子,老天爺,求求你,快讓他出現吧。仰起頭,太陽刺痛了我的眼睛。 整整一個星期,我沒有再見到林楠。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就這樣了吧,我們不過是短暫的相交,然後各自去老。偶爾躺在浴缸裏想起那一個星期裏的種種,我還是禁不住地唏噓感歎。 曾經是真的以爲,遇見那個對的人。 可是很快,事情有了我意想不到的變化。 我的身體開始覺得異樣。總是覺得餓,狂吃以後又盡數吐出。口味也越來越重,酸辣的韓國泡菜成了我的最愛。 這天,我覺得特别地乏,洗了早早上床躺着。很快,睡神找上門來,迷糊中,那不堪回憶的一晚竟然在夢中重現,直到林楠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爲了我,請你生下它……” 猛地醒轉,全無睡意。冷汗一股一股地冒出來,我想起最近自己生理上的反應,不敢再往下想。 第二天下班,我在回家路上買了兩張測早孕試紙。 漫長而焦急的十分鍾等待。 顯示結果,居然是赫然在目,叫人心驚的兩根紅線——我懷孕了!這怎麽可能?我懷孕了? 就算是第一次和林楠za就中标,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有這麽些明顯反應。我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測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蹲在廁所裏,我終于崩潰掉,號啕起來。自問平日裏沒做過十惡不赦之事,怎麽會受到一連串如此的懲罰? 我決定去找林楠,即使他不義,總是唯一一個現在能幫我拿拿主意的人。如果他願意的話。何況,肚子裏這個孩子,除了他,不可能是第二人造成。 一個星期沒有來過這棟漂亮的花園公寓樓,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人來人去,少了我任佳期,别說地球,就連這個城市,也不會受到一點點影響。 我上樓,站在林楠的門前,深吸一口氣,敲門。 是他來開門,面面相對,兩個人都被吓了一大跳。隻是一個星期而已,他憔悴得不成人樣,頭發胡子都快連到一起,嘴唇幹裂,眼神渙散。他看到我,像見到怪物,兩眼突然放出奇怪的光芒,足足半分鍾,我們保持着同樣的姿勢。 是我先将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拿下來:“林楠,我……能進去嗎?” 他像是被人從夢境中拉回,開始傻笑:“當然,快進來!” 本來幹淨整潔的屋子一片狼籍,三個煙灰缸裏的煙頭都堆成了小山。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心疼了一下。隻是一下。 回頭看他,他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表情複雜尴尬。看到我回頭,他不自然地扯扯嘴角,算是擠出一個笑容。我居然又不由自主地心疼了一下。 我坐下,他也坐下,離我半米遠。眼神始終不離我左右,怯怯地。 我想我不能這樣再心疼下去,否則我會忍不住上前擁抱他。于是我直截了當地開了口:“林楠,我懷孕了。”緊接着補充:“是你的孩子。” 他不能置信地張大嘴巴:“不,這怎麽可能!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情緒又激動起來:“我怎麽知道?林楠,你問我怎麽知道!懷孕的人是我,我怎麽知道!” 他垂下頭,小聲辯解:“就算是第一次就……也不至于現在就能确定啊……”是的,中學時候的生理衛生課男生都比女生聽得仔細,何況還有其他途徑。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今天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再一次無謂地争執。 “林楠,我昨天才做過測試,是真的,不信我們可以馬上再做。而且我已經有反應。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是我可以确定地告訴你,是你的,不會有别人。” 他急急地聲明:“佳期,我沒有懷疑這一點,我隻是覺得,如果真的是,情況有點奇怪。” 他的聲明讓我寬慰許多。算他有擔當。 “所以我來是找你商量怎麽辦的,放心,我不會用這個孩子來要求你什麽,如果不是這麽奇怪的狀況,我根本會自己搞定。”說出口就想扇自己耳光——這就是我可怕又可憐的自尊心,臨死還要嘴硬。 “佳期,你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他還是怯怯地,怕再激怒我。 我點點頭。 “你 走後,我仔細地确認過,自己确實沒有會導緻無法控制自己行爲的任何一種病,暫時性失憶也沒有。那晚确實完全空白的記憶是事情的關鍵,我相信你的話,不懷疑 任何一句,因爲受害者是你。但是我真的找不出任何原因來解釋,唯一的可能是,我被另外的力量所控制了。我是無神論者,但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愧是學計算機的,分析得這麽頭頭是道。 說着,他停下來,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詫異,下意識地埋頭打量自己,是否有哪裏不對。 “佳期,你擦了什麽香水?味道怪怪的?”他問我。 “沒有啊,什麽味道啊?”我使勁吸鼻子,也聞不到。 “不知道,說不出來,腥腥的,像……血的味道。” 他這個形容一出,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記得當初和他在一起,也聞到那種腥甜濃稠的味道,像血的味道。真的,現在在他身上,怎麽聞不到了? 我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告訴林楠以前在他身上聞到過,他更是奇怪:“我從來不用香水,也沒有聞到自己身上有這種味道啊!” 一刹那間,我們都安靜下來。叫人窒息的沉默。我一陣陣地覺着冷。 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佳期,你不要害怕,明天,我帶你先去醫院,我們檢查了再說。”他靠過來,擁住我的肩。 我擡頭看他,還是那晶亮如漆的目光,給人安定,給我安定。 我決定,無論以後發生什麽,再信他一次。 女人就是這麽心軟的動物,禁不起男人的溫柔和堅定。或者,根本就是我感情經驗值低得約等于白癡。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是我最讨厭的味道。 我害怕看病,害怕輸液,害怕打針,害怕醫生和護士冰冷的态度。 林楠一直緊緊牽着我的手,不放開。包括做B超的時候。 診斷結果顯示,我已經有了2個月零15天的身孕。醫生還語重心長地對林楠說,胎兒很健康,要多給我些營養。 他都驚訝得除了點頭哈腰什麽也不會。 拿到診斷書,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整個人出奇地平靜。走出醫院大門,陽光燦爛,我又開始嘔吐。吐着吐着,全身都失去了力氣,往地上躺去。 林楠艱難地扶我上車,送我回到家裏。我自己的家裏。 我整個人都已虛脫,半躺在沙發上,眼神呆滞。 阿楠守着我,寸步不離。生怕我會出事。 事情都已經發展至此,我被莫名的東西附了身,還會出什麽更糟糕的事?想着,我昏昏睡去。 醒來的時候,廚房飄來飯菜香氣。我覺得餓。 阿楠居然找到冰箱裏的菜,爲我做了飯出來,簡單的兩菜一粥,番茄炒雞蛋,黃瓜肉片,和小米粥。味道平平,但我知道他已下足功夫。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麽餓過,一口氣喝掉大半鍋粥。阿楠不說話,看着我吃,往我碗裏不停夾菜。 見我吃得差不多了,他猶豫着開口:“佳期,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請你答應,不要再離開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爲何,可我就是愛你,你不見的那幾天裏,我像掉了魂,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你。佳期,答應我,我們結婚吧。” 排山倒海。排山倒海。 26歲的任佳期,愛過人,也被人愛過。惟獨沒有被,求過婚。20歲的時候恨嫁,見到個平頭整臉的男子就想快點訂下終身,可惜那年齡的男孩,聽到結婚誰不是跑得比兔子還快。後來想開了,覺得有沒有婚姻都無所謂,反而有男人來試探我對婚姻的态度,一概被我幹脆利落地拒絕。 要試探,就說明心意終究不誠懇,想太多。 一份婚姻從開始就不是兩相情願,最後隻會是場鬧劇,以悲劇收場的鬧劇。我堅持這點看法。 如今,面前這個英俊男子向我求婚。年輕,漂亮,富有,體貼,一個恨不得讓人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都用到他身上的英俊男子,向我求婚。而且,表情那麽誠懇,生怕我拒絕。 我怎麽拒絕?我不年輕了,工作不過能養活自己,滿足自己一點小小的物質要求,還被奇怪的事情纏上……我再傻,這時候也應該淚盈于睫,拼命點頭。 可我卻正襟危坐,絲毫沒有流露感動的樣子。 阿楠猜不出我的态度,更緊張了:“佳期,你到是說句話啊!我是真心的,和你在一起,就沒打算遊戲過。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怎麽還能丢下你?” “阿楠,你确定你是真的想娶我嗎?還是因爲内疚?或者是别的?”我問他。 他憋得說不清楚話,我我我地重複,拉着我的手緊了又緊,一手心,一額頭的汗。 我不忍,擡起手撫平他英挺的眉:“好了,不說這個,讓我想想好嗎?我有點乏,想洗個澡。” 他點點頭,攤在沙發上呆呆地看電視。 我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撒兩片泡泡浴花片。 一屋子氤氲的香,蒸得人飄飄然。不能去想明天,明天還有多少未知的劫難在等着。老天爺,你若仁慈,就讓我在這香氣裏死掉吧。 我胡思亂想,又有困意襲來。 想站起來擦身,發現手腳又重得不聽使喚,想喊阿楠,發現張開嘴卻失語。 我心髒狂跳,呼吸急促。 急促的呼吸中,聞到香氣漸變。變得腥甜,粘膩,濃稠——似血的味道。越來越濃。 被這味道包圍着,我又開始想吐。 已經談不上恐懼,心都怕得麻木。隻想快快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纏上我,究竟它要對我如何。 滿房間蒸騰的霧氣中,我看到一個輪廓。 看到它,我反而不怕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就是它,糾纏着我和阿楠,還給了我肚子裏這個來路不明,使勁長大的孩子。 今天,我一定要知道,它究竟想要什麽。 輪廓越來越清晰,成爲一個人形。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人。 它靠近我。我還是不能動彈,眼睜睜看着他,靠近,靠近,近到我被他身上的涼意侵襲得打了寒戰。 他距我,已不到五厘米。 我看到他的樣子。蒼白的臉,白到微微泛着淡青,嘴唇都是那樣的白,因此顯得眉毛頭發濃黑異常。眼睛,是黑色的,黑裏微微透着紅光,那紅,不可見,唯可感。 如果不是意識一直保持清醒,我真的不能相信自己親眼見到鬼。 他是鬼嗎?爲何沒有血四處蔓延?像電影裏小說裏形容的那樣?而且,甚至,我不怕他? 他看着我,嘴角滿意地上牽。 我聽到他的聲音,但是看不到他嘴唇有動。他說:佳期,你會很好,放心,生下這個孩子,你會很幸福。 我想問他是誰,開不了口。 他像看透我的心思,傳音過來:我是Adam,你不認識的Adam,我要你幫我,找到她,找到她,我們都會幸福。 她?她是個女的吧?她是誰? 她是我愛的人,我愛她,就像你愛外面的那個Adam一樣。但是現在我找不到她了,你要幫我,幫我找到她。 爲什麽,爲什麽你要選中我?天下那麽多女人,什麽樣的都有,你爲什麽選中我? 别怪我,要怪就怪外面那個Adam,是他住了我以前住的房子,而且,恰好,他也叫Adam。我選中他,而他,愛上你。 兩個人的愛情原來還有可能負擔上别人的使命。我突然明白世間爲何那麽多癡男怨女吵吵鬧鬧就是分不了手,說不定,他們也有使命在身。 我确信,今天之後,我不會再是一個無神論者,更不會相信“愛情就是兩個人兩顆心的事”這種荒謬說法——曾經當做真理的荒謬說法。 我能做什麽?這和我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關系?我還是滿腦子問號。 與鬼在一起,我沒有怕得昏死過去,還與他神交甚歡。估計到了明天我自己都不相信。 Adam突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摸我的臉。 什麽也别問了,不要亂想,好好地,生下他,照顧他。你不用知道太多。 說完,他便轉身,漸漸隐去。多麽神奇,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來無影去無蹤。 當那股濃稠的血腥味淡去,我的四肢和聲帶都恢複了功能。我沒有大聲地叫阿楠,而是自己站起來,擦幹身子,穿好睡衣,走出浴室。 Adam斜歪在沙發上,已經睡着。 這個笨蛋男人,在我需要他的時候,總是睡着。 誰知道呢?也許不能怪他,如果是鬼要他睡覺,他恐怕沒辦法不睡着。 我輕輕搖他:“阿楠,走,我們到床上去睡。” 他驚醒,第一反應是拉住我的手:“佳期,你還好吧?想不想吐?要不要吃東西?你看我,就睡着了,真是的……”又是那副着急到話也說不清楚的樣子。 天可憐見,我愛死他這副樣子。 男人糊塗起來,比精明可愛一千一萬倍。 我們躺在床上,商量應該怎麽辦。 我們兩個人都絕口不提要做掉這個孩子。我是知道這個孩子做不掉的,而阿楠呢,他爲什麽,不幹脆叫我做掉這個孩子? 我問他,他擁緊我:“佳期,如果你願意,我想要他,并且,想要你們母子。”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保守傳統的好男人,還被我遇上。或者那個鬼選中他,就是因爲他稀世罕有吧。 我告訴了他自己在浴室裏時發生的一幕。他聽得目瞪口呆。 “阿楠,明天,我想回你家一趟。” “去做什麽,那裏居然是死人的屋子,可恨的中介爲什麽沒有告訴我!我馬上換房子,你再也不要靠近那裏!” “估計當初就算中介告訴你,你也不會介意。”我嘲笑他,“我想去那邊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孩子已經在肚子裏,我有權利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好吧,我陪你。” 對話到此爲止,因爲我又開始沖進洗手間大吐特吐。 即使知道他不是正常的胎兒,可,要做媽媽的感覺,仍然那麽新鮮。 我向公司告長假,老總不準,非要追問爲何,我幹脆遞上辭呈。 走出公司的時候,心裏有些凄涼,3年的青春就流失在這幢寫字樓裏,現在因爲迫不得已的事情要離開,老板留不住,簽字的時候竟然連眉頭一不皺。這可便叫做“世态炎涼”? 麗絲追上來,悄悄問我:“佳期,你可是有什麽麻煩?或者,病了?” 這丫頭跟我兩年,除了八卦搞怪之外,沒有别的毛病,人也聰明伶俐,很是得我喜歡,如今要走,心下不舍的,居然好象隻有她一人。 可是這秘密,我無法說與她知。 “佳期?你最近身上陰氣重,小心一點哦!”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 我一驚,她,懂得陰陽? 麗絲往我手裏塞進一團東西:“這是可以保平安的東西,帶着它,要是有什麽麻煩,記得給我打電話。”說完,她向我擠擠眼睛,回去座位上繼續忙碌。 真是不知道,原來那麽多人在和鬼神打交道。以前的我,看來是心聾目盲,孤陋寡聞得可以。 我攤開手,手心中是一個小瓶子,小拇指蓋大小的一個小瓶子,做得十分精緻漂亮。上面連着一根紅色絲線,可以挂在脖子上。 瓶子裏好象有張字條,折得小小,塞在裏面。 管它呢,有勝于無,聽麗絲神秘的口氣,說不定真的能幫我。我把瓶子挂在脖子上,塞到衣領裏。 徑直來到阿楠家。他在樓下等着我。 早上他非要送我上班,我不讓。猜到可能和老板鬧僵,我不想公司裏認識我的人猜測我是“傍”上了才辭職。人言可畏,比鬼神可畏千百倍。 我們上樓,開門。 幾天沒有來,屋子裏還是離開時淩亂的老樣子。 也許是腹中的孩子和我有感應,我知道這個小小的胎兒喜歡這裏。是的,在這裏,我得到他。 我甚至已經知道他一定會是個男孩。直覺。 阿楠開始收拾屋子,一邊收拾,一邊尋找有什麽東西是可疑的。他那種收拾法,除了他自己的東西,什麽也找不到。 我不管他,自己一間一間房間地看過去。 沒有什麽東西是特别的,這房間裏除了奢華,什麽也沒有 走到浴室門口的時候,我放慢了腳步。分明,我聽到浴室裏有水聲。嘩嘩的水聲,像是有人在洗澡。 我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猛地推開門。 推開門的瞬間,水聲嘎然而止,浴室裏幹淨,安靜,沒有人,什麽也沒有。 阿楠走過來,看到我一額頭的汗,馬上緊張:“寶貝,你怎麽了?可是腹痛?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我搖搖頭,對他笑笑。他呼出一口氣:“親愛的,你吓死我。” 這便是有人疼愛的好處。大可把自己當成豌豆公主,一點小事就大呼小叫,也是理所應當。沒有人愛的女人,若想撒癡撒嬌,隻好回去找媽媽,或者,自己一人分飾兩角,一面痛哭,一面安慰。多麽可悲。 我牽起阿楠:“親愛的,走吧,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 走到客廳,我看到阿楠已經收拾好一些簡單的衣物,裝袋打包。 我知道他不會離開我,至少在這個時候,他一步也不會離開。但是我已經決定,有的事情,再不讓他知道。他知道,除了徒添一個人的擔心,什麽用也沒有。 我們回到家休息。 阿楠問我是否介意他住我家,我駭笑:“阿楠,你可是遠古人類?現在還有誰介意‘倒插門’?很多男人巴不得!” “可是我介意。”他的表情委屈得要死,“佳期,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掙錢,讓你們母子過得舒服。” 撫着他濃黑頭發,粗粗硬硬的短發,紮在我手心,癢癢地,那麽舒服。 蓦然,我有淚,盈于睫。 任佳期在這年紀,遇見林楠你,百難千劫,将再不畏懼。你修長身姿,你濃黑短發,你如漆雙眸,皆是我勇敢的理由。 如果沒有這孩子,我們該是神仙眷侶。可這世間的事情,沒有如果。 安穩一覺,睡到天明。 醒來的時候,床頭有杯牛奶,熱氣騰騰。阿楠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不知道做些什麽。 聽見我起身,他轉頭:“佳期,把牛奶喝了去洗漱,我等會帶你去醫院複診。” “你在做什麽?” “我要在你的電腦上安裝一些軟件,有單活月底就要交,我已經耽誤了好多時間。” 我聽話地端起牛奶,從此以後,我是他的小女人,靠着我的飯票,跟着他天涯海角。 醫院。婦産科。 我堅持不去同一家醫院複診,因爲我知道這幾天,這孩子又長大許多,我已經幾乎沒有了懷孕初期的妊娠反應。 如果讓那些醫生知道我肚子裏有個這樣的孩子,肯定會把我留下,當成外星人來研究。 于是阿楠帶我去了另一家醫院。 醫生責怪他:“怎麽回事?孩子都四個月了才來做第一次檢查,你這父親也當得忒不稱職了!”說完還用憐憫的眼神看我。 阿楠隻能支支吾吾地解釋家裏有親人是醫生。我偷笑,下次再去一家,他肯定挨更多罵。我可憐的阿楠。 這孩子已經四個月大,真可怕。 我看着B超鏡中肚子裏那小小的一團東西,天生母性被激發,管他是人是鬼,生下來再做打算,好歹,我要做媽媽了。 想到這裏,居然有些期待。 走出醫院,阿楠送我回家。把我安頓好,說要去接單活兒,叮囑我好好在家不許亂跑,說完就出了門。 我一個人在家,心裏還是有些怕。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詭異,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麽。 把電視聲音開大,看《Sex and City》。看着,斜歪在沙發上睡過去。 被開門的聲音驚醒,阿楠回來了。 走到我面前,他從身後拿出一把玫瑰花,單膝跪地。我被他的舉動驚得說不出話,這個傻瓜,還以爲我任佳期是想要他這樣來表白? 待到他從玫瑰花中拿出一枚小小的Tiffany鑽戒,我目瞪口呆,終于知道自己還是會被這樣的浪漫打動。他把鑽戒套上我手指:“佳期,請你答應我,嫁給我,明天就嫁。我說過,将來不管還會發生什麽,我想要你,也想要這個孩子,他是我們的。” 我一把将他攬在懷中,他的頭貼着我的腹。在如此短的時間裏便擁有愛的男人,和與他的孩子,我覺得莫大滿足。 再找不到不答應的理由了。是阿楠的誠意打動我。 第二天,戴着他送給我的小小Tiffany鑽戒,我們去結婚。現在結婚的手續真是簡單,20分鍾,便都搞定。 領到結婚證的時候我想起認識阿楠的那天,曆曆在目,如今他已成爲我生命中最親的人,覺得命運真是不可捉摸,月老要給你什麽樣的男人和婚姻,你永遠也想像不到。所以,早知道遲早會遇見,何必将時間耽誤在苦苦尋覓上。愛情天注定,打拼沒有用。 我們商量好暫時不舉行婚禮。生下孩子再說。 于是,每天,阿楠接活做活,我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在阿楠的陪同下出去散會步,周末他會帶我出去玩,城市近郊,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無聊的時候,寫點小說散文,mail給幾家雜志,居然漸漸有被刊用,收到稿費,我開心地發現原來自己還有望做個SOHO。 每周去一次醫院,這孩子幾乎一周就長大一個月。一個月過去,我已是個大肚婆。阿楠把我當成大熊貓伺候,寸步不離左右。 這一個月,我再沒有見到過那個Adam,家裏也沒有發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了這個孩子,我真要懷疑一個月前經曆的種種都是一場夢。 寶寶越來越不安分,經常在肚子裏踢我,把我痛得死去活來。我覺得他不高興,每一次他動,我都感覺是他不高興,在抗議。我已盡可能地給他舒服,他這是爲什麽? 對阿楠說,阿楠嘲笑我得了孕期焦慮症,想太多。 這個粗線條的男人,幾乎已經完全忘記這孩子是如何得來,成日家沉浸在要做爸爸的喜悅中。可我,始終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哪裏不對,卻說不出來。 愛情叫人變笨,我這神仙日子過得,智商怕已比豬還低。所以我感覺到不安,卻找不出原因。 又是一周過去。 阿楠上午去了一家公司交活,說好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就帶我去醫院。我在家,仰躺床上,墊着碩大的枕頭,翻雜志。電腦不能用,電視不能看,MP3不能聽,現在除了紙張讀物,阿楠就不準我接近任何東西,不管有沒有輻射。 到中午,我有點餓,想打電話叫外賣來吃。身子一動,即刻抽筋似地痛起來。 懷孕這幾個月,疼痛是我的必修課之一。有實驗說将女人懷孕期間經受的痛苦加到男人身上,十個男人十一個受不了,我不相信。不過我相信,忍耐這疼痛,亦是偉大母愛的一部分,每痛一次,我回多愛這孩子一分。 對了,寶寶的名字阿楠都取好,叫林其司。他說,男的叫林其司,女孩就叫林其絲。我知道一定是男孩,所以定下林其司這個名字。我喜歡這個名字,其司其司,多麽好聽。 這次的疼痛,卻不比往常。痛着,我感覺下身有液體流出。 拼了命拿電話打給阿楠,他聽到我的聲音,飛快趕回來,半抱半拖地弄我上車,往醫院裏趕。 醫生說羊水已經破了,要早産,叫阿楠做好準備。他能做什麽準備,除了握着我的手任我抓掐,苦求醫生幫我減輕一點痛苦,他什麽也不能做。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總之我覺得這疼痛是異常猛烈,我能感覺到小家夥在我的肚子裏又踢又打,像是掙紮。 對,是掙紮。我突然慌起來,有不好的感覺,我覺得這孩子有點異常。不像是拼命要出來的樣子。所以我才會那麽痛。 痛……除了痛,還是痛。痛得意識都模糊了,隻聽到有人聲隐約:“快點,準備手術……難産……”痛得我拼命抓,抓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痛得我窒息,喘不過氣。我如行将溺斃的人,絕望中伸手亂抓一氣。 手中好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拼盡所有的力氣,拉。 我終于暈過去。 眩暈中,眼前有光,像太陽射在眼睛上,射得人睜不開眼睛,卻能感到那光。 白茫茫的千萬道光線裏,Adam的身影出現。不是我的阿楠,是那個Adam。他沒有變,還是那樣的身姿英挺,可是,我覺得,他在生氣。 是的,他很生氣。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脖子。“佳期,你差點害死孩子害死我!” 我慌亂地解釋:“我沒有……我寶貝他都來不及,阿楠對他也好,怎麽會想害死他!” 他的手在我脖子上又緊一圈:“沒有?那你脖子上的那道符是從哪裏來?如果不是剛才的疼痛讓你拉斷繩子,孩子會被這符活活制死!” 脖子?符?我努力地想。麗絲!對,是麗絲給我的東西! “那是我朋友給我的,她說可以保平安,我沒有多想就戴在身上了……” Adam的手漸漸松開:“好了,反正現在也沒事了。很快你就會知道一切,佳期,好好照顧他,他是你和那個Adam的孩子,相信我,找到她,我們都會幸福。” 白光刺眼,我又暈過去。 迷糊中,隐約覺得小腹一陣冰涼。 然後就聽到“嗚哇哇”的哭聲。是孩子,是我的其司。 我聽到醫生在對阿楠說恭喜恭喜,是個男孩。 努力睜開眼睛,阿楠的臉在我面前,喜悅,焦急:“親愛的,你終于醒了!剛才好險,醫生都做好手術準備,孩子的頭卻突然就出來了。你真厲害,我快被你吓死……” “孩子……我要看孩子。”我已經累得虛脫,但初爲人母的巨大喜悅,讓我仍舊可以死撐着坐起來。 小小的其司被抱到我面前,還沒有洗,醜得像隻小猴子,眼睛上還糊着血水。 眼淚湧出來。你這小家夥,不喜歡那根項鏈爲什麽不早說,害得媽媽多受那麽多的苦。沒關系,沒關系。從此以後,你就是媽媽的寶貝,媽媽會保護你,疼愛你,照顧你,一生一世。 阿楠仿佛讀懂我的心思,湊過來,對着小其司做個鬼臉:“寶貝,還有爸爸在這裏。” 這融融畫面,旁人看了亦覺莫大幸福,何況身臨其中。在巨大的滿足中,我渾身上下再沒了半點力氣,癱倒回床上。 一周之後,阿楠把我和孩子接回家。 我不想再住在醫院裏,其司現在看起來一切正常,可天知道他會怎麽樣成長,我不想他被當成研究對象,所以盡快出院。 麗絲送給我的那根項鏈,早被我丢棄。 當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補救最愚蠢,不如直接看到結果。 其司出生,我的小戶型明顯不夠住。阿楠已經在離市中心稍遠的地方按揭了一套帶小花園的一樓躍層套房,隻等我回來,就全家大搬遷。 我抱着小其司去看房子,好大的客廳,有專門的兒童遊戲室,其司的小卧室布置得像個縮小版男芭比的房間。各種各樣的汽車飛機模型,還有一台幼兒專用的小電腦。 阿楠爲了我和這孩子,傾盡所有。我的感激,說不出。 把其司遞給阿楠,我抱住父子兩人,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阿楠嘲笑我:“在孩子面前哭,你害不害羞?看,小其司笑你了呢!” 我埋頭看其司,那張胖乎乎的小臉上果有隐約笑意。那不是嬰兒的笑——其司才一周大,怎麽可能嘲笑我?怎麽可能聽得懂我們的話?我心裏,打了個冷顫。 搬家的那天,我打電話給好友藍藍,想請她來幫我照顧一下孩子。 和藍藍是大學同寝室室友,整個大學時代,直到工作這麽多年,我都隻得她這一個閨中密友。 我們是君子之交,同在一個城市,卻得隔十個月一年才見次面,但隻要有事,第一個趕來的,定是對方無疑。七年來,均是如此。 藍藍聽說我已經結婚生BB,在電話那頭差點跌破眼鏡:“佳期,你……我們不過一年未見,電話裏你也從來不提,這……你也太快了吧!” “好了,你周末過來就能看到我老公和孩子,别驚訝了,來見了再說。”我受不了她還是那樣的好煲電話粥。這是我們最大不同,我在電話裏向來簡明扼要,她卻每天幾乎有6小時嘴對着話筒。 我決定不告訴任何人關于孩子的來曆,包括藍藍。 周六大早,藍藍就把我家門敲得巨響。 打開門,她先擁抱我。這麽多年,我們倆見面的第一件事情都是一個大大熊抱。 抱完了,才走進屋。我介紹阿楠給她認識:“藍藍,這就是我老公林楠。” 藍藍巧笑嫣然:“佳期,你撞什麽大運,撿到個偶像派老公?”一句話,把阿楠說得不好意思地憨笑。 然後是看孩子。藍藍俯下身抱起其司:“天啊,這麽好看的寶寶,我也想要呢!佳期,你太好命!爲什麽這一年,我才是老樣子,你卻已經走入人生新篇章!” “是人生的墳墓吧!”我回答,兩個人對視而笑。 好吧,你和阿楠去忙你們的,孩子交給我,我就在這裏守孩子,順便幫你們收拾點小零碎東西。 我再次擁抱藍藍,和阿楠扛着幾大袋東西出門去。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回頭看藍藍手中的小其司。他大睜着眼睛看我,眸子濃黑,深不見底,像足他父親。 路上,我和阿楠說起自己的擔心,我覺得小其司不似正常孩子,有些異樣。 阿楠沉吟良久,給我吃一顆定心丸:“佳期,别怕,其司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 是啊,誰也搶不走。可要是是鬼呢?要是鬼要他,我們能奈何? 我隻知道,不管發生什麽,掙了命去,我也要保護我的孩子。 一趟來回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開門的時候,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小其司躺在一灘血泊中,一雙小手上滿是鮮紅,濃稠的血。 他沒有哭。在認真地舔手上的血,舌頭鮮紅,血迹滿身滿臉。 藍藍倒在其司身邊,血自她身下汩汩流出。 我渾身篩糠樣發抖,扶着牆都站不穩。想過去抱其司,挪不動腳步。這時候,隻有阿楠。他亦被吓到,但他還有撥電話的力氣。 待到120急救車趕來,我,其司,藍藍統統被拉上車。 經檢查,我是受驚過度,其司沒有一點事,不過沾了一身血。隻有藍藍,可憐的藍藍,被利器襲擊,從背後,受了傷。 所幸的是傷不重,除了失血有點多,并無生命危險。而昏迷,亦是因爲受驚過度。 傷口包紮,輸完血不久,藍藍便醒了。 我抱着其司,守在藍藍床前。阿楠已經回家接待警察的現場勘察。 藍藍向我回憶當時的情景:“我抱着小其司,坐在沙發上,逗他。他朝我笑,笑得好甜。突然,就覺得背後一涼,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藍藍滿臉愧疚:“佳期,幸好小其司沒事,如果他有什麽意外,我這條命也賠不起你。” 我趕緊安慰她:“傻瓜,是我對不起你,都害你成這樣了,你還對我道歉。好好休息,這幾天我來照顧你。” 她眼圈紅了:“佳期,這樣的時候,沒個人在身邊問東問西,感覺真寂寞……” 我握緊她的手。我知道的,這種感覺,我當然知道。這就是寂寞。再堅強的女人,這種時候,也會心酸掉淚。 經警察鑒定,是“經驗豐富的歹徒所緻,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亦無财産損失。導緻此時間原因有待查證”。 我根本不相信是什麽歹徒出現。自從生下小其司,我相信鬼神大過于相信人類。 阿楠和我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誰知道搬家有沒有用,不過讓我們三個人住的地方敞亮一點罷了。能換個環境,也許是好事呢。 藍藍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沒有人來看她。 我曾試圖問起她現在的感情,她總是岔話題。每一次,眼神中都出現一抹傷感。我不忍心揭傷疤,于是知趣地再也不問。 藍藍出院那天,我和阿楠一起去接她。 阿 楠爲她提東西,我抱着小其司,挽着藍藍走在後面。藍藍凝視阿楠的背影:“佳期,我們一樣大,家境也差不多,甚至都是在這個城市土生土長,你卻永遠比我命 好。大學時候收的情書比我多,工作比我找得好,升職加薪亦總是比我快一步,如今,結婚生孩子,仍是你領先。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才能有點什麽比你強……” “你成績單上的A總是比我多一個。”我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撿好聽的說。 “A有什麽用,A不能爲我帶來一個好老公。”藍藍仍舊幽怨。 “要是你把褒電話粥的時間花一半在工作和戀愛上,你樣樣都強過我。藍藍,我真想不出每天和哪些人打電話。” “還能有誰?朋友,同事,親人,喜歡的男人……欣賞更多精彩文字請加QQ895291321你看我現在的生活,不打電話,真不知道還有什麽樂趣。”天啊,她的邏輯真是奇怪得可以。 我隻得閉了口。 将藍藍送到家。她抱小其司:“寶貝,你真可愛,如果你想阿姨,我就經常來看你。如果你不想我,我就永遠都不來了。” 其司仿佛聽得懂,圓圓的大眼睛裏迅速綴滿淚水。小手緊抓着藍藍衣袖上的紗,怎麽也不放。 這小家夥已經有男子漢的樣子,很少嚎啕,遇上想哭的時候,總是大眼睛裏綴了淚,小牙關緊咬,即使眼淚掉下來,也不出聲。 我接過他,扳開他的手:“其司乖,藍阿姨病剛好,要休息,我們改天再來看藍阿姨。等阿姨好了,會來看你。” 藍藍見其司這樣舍不得她,開心得要死,口口聲聲保證周末就來看他。終于哄得他松了手,眼圈仍是紅着。 我的小其司,竟然這樣喜歡藍藍,我很是吃醋。 自此以後,藍藍成了我們家常客。甚至經常過來小住幾天。 其司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看到藍藍,就咧開沒牙的小嘴,滴着口水笑。她也喜歡其司,其司衣櫃中大半衣物,都是他的藍阿姨買給他。 其司很好,沒有任何異樣,唯一與其他孩子不同的是,身上總有淡淡血腥味,揮之不去——他生下來之後,我身上那味道便散了,可是,他有。藍藍卻說,那是乳臭味,小嬰兒都有。希望如此。 我于是安心當了全職主婦,照顧丈夫孩子。日子波瀾不驚,到也充實。 一個周末,接到麗絲打來的電話,說要來看我。 想到她曾經給我的那個符,我不太願意把其司讓她見到。阿楠卻勸我與麗絲說說這事,他說也許麗絲能幫助我們解決掉這宗懸案。 我決定聽他的。 麗絲聽了我的故事,一點也不吃驚。她提出要看看其司。 我帶她到其司房間。其司在睡覺,胖胖拇指含在口裏,與正常嬰兒并無二緻,我這個做母親的,看他小小睡臉,常常心疼得無端落淚。 沒有什麽作品,比自己的孩子更令女人驕傲。 麗絲走近搖籃,表情越來越凝重。 其司突然醒來,看着麗絲。兩眼瞪得大大。他們兩個對視,旁觀的我看到其司眼神,根本就不像嬰兒看人的樣子——他眼睛裏有許多話,說不出來,用眼神傳遞。 麗絲被其司的眼神吓得倒退幾步:“佳期,這孩子……這孩子會爲你帶來災難!你爲什麽當初要生下他?你不該扔了我送你的平安符!” 我無言以對。她沒有做過母親,所以她根本不能知道,爲人母的感覺。别說其司隻是有點異常,即使他真的是妖是鬼,我也會愛他護他。 麗絲沒有在我家逗留太久,匆匆告辭。臨走時答應爲我保守秘密。她告訴我,她一直研究輪回命理,最近似乎漸漸通靈,如果我有事,可以找她。 我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小其司即使有異樣,但他愛我,愛他的父親,愛藍藍,看也看得出來。我不相信他會爲我們帶來災難。他是好孩子,不哭鬧,不煩人的好孩子。 麗絲剛走,藍藍就到。幸好沒有撞見。我到現在也沒有告訴藍藍關于其司的事情。 藍藍走進來,沒有先抱其司,而是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 她一臉苦惱:“佳期,我遇見一個人……” 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反而激動——藍藍喜歡上一個人,就會這樣——從念大學開始就是。 我猜對了,藍藍從網上認識一個男人,先是聊天,後來變成電話,最後,見面。沒有見光死,見光愛了。 “很好啊,你苦惱什麽?”我不解。 “他……比我小四歲……” 我一口飯噴出來:“什麽?他才22歲?!” “恩,大學剛畢業,才找到工作。”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藍藍啊藍藍,你聰明一世,怎麽就糊塗一時?22歲的男子,連自己都不能擔當,如何擔當你? “佳期,可是我們是真的互相喜歡,他很能幹,工作不錯,重要的是……他說,要娶我……”說到“娶”這個字,藍藍兩眼放光。 我看出來,這一次,不是玩笑。 是誰爲這個世界上的愛情限定非要女小男大? “藍藍,下周,和他一起來好不好?”臨出門,我對她說。 藍藍使勁點頭,眼睛裏是滿滿的憧憬。她忘記給其司說再見。 警方終于是沒有查出那次意外的原因。搬家之後,也再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小其司正常地,好好地成長着。我心大慰,得了空閑,來關心藍藍。 周末,藍藍要帶她的新任男友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阿楠。阿楠和我一樣高興。這麽久以來,他也已經把藍藍當成自家人,親妹妹。 幸福的日子像擦過油,周末很快到了。 藍藍的新男友叫趙成,小夥子果然一表人才,我在廚房裏點阿楠的鼻子:“把你比下去了,哈哈!”阿楠做怨男狀。 趙成年齡小,氣質卻老成。很是讨人喜歡。五官精緻美麗,漂亮得像漫畫裏的男主角,皮膚白,天生的白,白得帶點脂粉氣。不過總的來說,與他精緻的五官是搭配的。 藍藍和趙成在客廳裏坐着,十指緊扣,不時對望一眼,深情得發膩。熱戀的人誰不是這樣,隻恨不能把周圍抽成真空,兩個人緊貼到沒有縫隙才好。 我抱出其司來和趙成打招呼。 其司一見到趙成,我就感覺不對。 趙成沒有異樣,和所有見到其司的人一樣,表揚:“BB好可愛,長得像爸爸呢,長大一定是帥小夥……” 其司不對。 從我抱他出來,他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趙成的臉。藍藍給他打招呼,抱他,他都沒有反應。直到趙成過來摸他的小手小臉,逗弄他:“你叫其司是不是?其司好乖,走,今天給叔叔回家……” 其司居然就把手伸給他,大顆大顆的眼淚湧出來。眼神複雜。 我不明白。一向畏生的小其司,怎麽會這麽信任趙成。 藍藍不知道,埋怨趙成弄疼了其司,弄哭了其司。她作勢打趙成:“其司不哭,藍阿姨幫你打趙叔叔,藍阿姨幫你打他……” 其司眼裏噴出憤怒的火焰,他揮舞着小手去擋藍藍落在趙成背上的巴掌,拼了命一樣,我抱都抱不住他。 趙成得意地大笑:“看,藍藍,其司不讓你打我呢,哈哈!他喜歡我!” 藍藍悻悻地收手。隻有我看出來,其司看着趙成的眼神,比幽怨還怨。 晚上,五個人,吃晚飯,其樂融融。 吃了晚飯趙成和藍藍耳語一番,告辭。情侶這個時候總是喜歡雙雙對對地出門壓馬路。好象路走得越長,在一起的歲月就能越長。 其司聽到趙成和藍藍告辭的聲音,在搖籃裏拼命掙紮,亂爬,搖着搖籃扶手,嚎啕大哭,哭的聲音之慘烈,聽得我撕心裂肺。 這孩子,究竟是怎麽了。 趙成走到搖籃前,輕輕地拍其司的頭:“小家夥,你舍不得我和藍藍阿姨是不是?沒關系,明天晚上我又來,好不好?” 其司終于止了哭,看着趙成和藍藍離開。我不能和他用語言交流,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不舍和依戀。 那不是嬰兒簡單幹淨的感情。不是。 當晚,阿楠在隔壁書房做設計,我哄睡了其司,準備洗澡睡覺。 洗澡的時候,我有陣陣涼意。我知道,是他來了。 站在浴室裏,我靜靜地,等着他來。一切謎底就要被揭開的時候,我很鎮定。 果然,他來了。 “佳期,我找到她了。是她,就是她……”Adam的黑眼睛,比幽怨還怨。 “誰?是誰?你告訴我,是不是藍藍?” 他突然暴怒,冰冷的手抓住我,我的胳膊冷得像要斷掉:“藍藍?她愛藍藍是不是?你告訴我?她是不是愛藍藍?” 我聽得雲裏霧裏……“你說誰?誰愛藍藍?趙成?” “是,是趙成!這個賤人,化成灰我也認得他!”Adam表情憤怒,而我的表情,簡直扭曲。Adam要找的人,是趙成?趙成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Adam放開我,慢慢蹲下去。 “是趙成,是他。我愛他,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大學畢業那年遇見他,他才高中。他那麽好看,那麽文弱。他被學校裏的嚣張女欺負,我路過,救下他。他從此跟了我,我給他一切,我供他念書。大三的時候,他失蹤。我從此再也找不到他……趙成,我的小成……我這樣愛你……” 鬼也會哭,隻是看不到眼淚。 後來呢?我想知道後來。爲什麽Adam會死,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具不散的遊魂? Adam沒有再回答我的疑問。他在他自己小聲的嗚咽中,漸漸消失。 那一瞬間,我可憐他。他也是個爲了愛,失了心的可憐人。 從浴室出來,看看我的小其司,他睡得死甜,一滴口水挂在嘴角。 打電話給藍藍,關機了。想也想得出來這個時候打電話隻能是自讨沒趣。 可是我擔心她。如果事情真的如Adam所說,那這個趙成最不濟也是個雙性戀。要是藍藍真和他在一起,滿山遍野都是情敵,趙成多看兩眼男人都要提心吊膽,這日子還怎麽過。而且還有個鬼做情敵,隔三岔五出來吓你一次,我敢說神經再粗的人也要成神經病。 阿楠做完了活,悄悄從身後抱住心事重重的我:“寶貝,在想什麽?” 他不過是随口一問,我知道。因爲他的手開始伸進我的睡衣。 我決定暫時不告訴他,免得壞了大家興緻。 愛你才和你za做的事。動不動就撲别人欲火,傷天害理。 第二天白天,我打電話給藍藍,約她見面。藍藍沒時間:“親愛的,我今天好忙,哪裏像你有老公養,我得快快做完活,争取不加班,晚上好和趙成一起來看小其司呢!” “不,趙成不要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來了會出大事。 “怎麽?你不歡迎他?你不喜歡他?”藍藍的口氣突然變冷。女人,再講情義的女人,當色和友發生沖突,也重色輕友。 “沒有……藍藍,你不要誤會,我很喜歡他,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對她解釋。 “那就好,好了不說了,親愛的,老板叫我呢,晚上見!”她歡快地挂了電話。 握着隻剩滴聲的話筒,好半天,我才放下。 回嬰兒房抱起小其司,娘兒倆臉貼着臉,他的口水蹭在我臉上。寶貝,我的寶貝,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有事。 Adam,自己來面對這一切,要你想要的東西,或者自動放棄離開,去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再用其司的眼睛來說話。求你。這樣下去,我怕其司長大後會有童年夢魇。 該發生的,總要發生,太陽升起,天下雨,娘嫁人,都是注定。 我相信Adam聽得到我的請求。 下午,接到麗絲的電話。她約我見面,口氣急迫。 因爲上次她說其司壞話,我到現在心裏還作梗,不想見她。但她道歉加威脅,苦苦要求,我終于還是答應下來。 我們約在外面一家名作“芭凡提”的咖啡吧見面。 麗絲見了我,吞吞吐吐,隻問最近好不好孩子乖不乖,弄得我很不耐煩。 “麗絲你說不說?不說我可走了。”在她面前擺慣了上司架子,辭職這麽久也改不過來,雖然我知道她已經坐上我當初的位置。 “佳期你别走,好,我說,我告訴你真相。”麗絲像下了天大決心。 我靜靜地,聽她說。 “佳期,你是否去過博雲苑B座13樓C那套公寓?” 我點頭。那是阿楠以前租的那套房子。我當然去過。可是,麗絲怎麽會知道?我可沒有告訴過她阿楠以前住在那裏。 “佳期,那套房子,是我的。”麗絲這句話,把我驚得手抖,咖啡灑到桌上。怎麽可能? “是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給你看産權。那是我父親買給我的,我母親和父親都在國外,他們離婚了,離婚的時候,買了這套房子給我。我大學還沒有畢業,就住在那裏,直到一年半以前,才搬到現在的公寓。” 可明明,Adam說,那是他的房子!麗絲和Adam,是什麽關系? 望着眼前這個古怪精靈的女人,我開始害怕。在我們身邊,究竟有多少事情,多少秘密,是我們所不了解的? 不知道還好,不知道的人幸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操心,一輩子累命。 事到如今,要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覺得不應該再瞞着麗絲。于是,我告訴她阿楠曾經住在那裏。 “我知道。”麗絲絲毫不感到意外,這麽大的巧合,她不意外?麗絲自己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爲什麽要租給阿楠? “佳期,我要對你說對不起。但是請你相信,我不知道會是你。我把房子租給林楠,是有目的的,但是林楠愛上你,這是太天大的巧合,不是我刻意安排,請你相信我。” 我已經說不出半句話,完全被麗絲搞得雲裏霧裏。她爲什麽要對我道歉?她爲什麽說她把房子租給林楠有目的?什麽目的?什麽事情不是她刻意安排?我和阿楠的婚姻,和她有什麽關系?我腦袋裏有一團麻,纏得我頭痛,解不開。 “我是爲了找一個人回來。”麗絲說。 說到這裏,我聽到門外短短兩聲喇叭聲。是阿楠來接我,我和他說好五點來接我回家。 我多想聽完麗絲的話,一切的真相馬上就要揭開。可麗絲聽到喇叭聲,看到我往門外看的表情,立刻站起身要走,我留都留不住。她不想見到阿楠。 “麗絲,當初簽租房合同時你們沒有見過面嗎?”我奇怪她和阿楠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面。 “沒有,我托了另外一個人出面。對不起佳期,以後我們再聯系,我要走了,你也找你的老公去吧,放心,發生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我會幫助你。”麗絲說完,匆匆地走了。 滿腹疑問。可是我不打算再叫阿楠知道這麽多,我不願意他也活在無數的問號和擔心中。這不舒服。 回家,我又緊張起來。藍藍和趙成就要來看小其司,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看,這就是和鬼打上交道的下場。你上一分鍾還在開心地笑,卻不知道,下一分鍾,會不會哭得氣絕。 他們來了,藍藍和趙成。藍藍現在是十足的小女人,有趙成在,眼睛都不會看往别處。 “佳期,趙成來看寶寶啦!”連聲音都婉轉妩媚許多。 我沒法可想,聽天由命。抱出小其司。 奇怪的是,今天的其司,見到趙成,一點也不激動。趙成伸手抱他,他居然把頭一别,鑽到我懷中,怕生地哭起來。 趙成很郁悶:“天啊,這寶貝用情不專,今天就不理我了。” 阿楠最開心,看大家開心,他一邊敲鍵盤一邊開心。他話最少,可開心都寫在臉上。 隻有我知道爲什麽今天其司不喜歡趙成了。 因爲我看到Adam。 是的,我看到他。他就站在趙成對面,房間角落裏,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趙成。 我不敢說,我怕吓到藍藍和趙成。 Adam很悲傷,我感覺得到。他看着趙成,那麽悲傷地看着。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留戀和不舍。他不恨趙成,我看得出來。雖然他口口聲聲罵趙成,可是看到趙成,他那麽貪戀。 我終于相信趙成真的是他要找的人。 如果趙成知道,有一個鬼,爲了他,賴在陽間,甯願折損下輩子壽命,他會做何感想?他會不會感動? 我替Adam傷心,他的愛,生時見不得光,死了都沒人懷念。 小其司的哭聲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中。他對着Adam的方向哭,小手還一揮一揮。 都說嬰兒的眼睛幹淨,其司莫不是見到什麽?我有點緊張,不想Adam吓到他,想用眼神示意Adam快離開。卻發現Adam已不在原地。我一股冷汗冒出來。 他站在了趙成身後,那麽近。 我吓得說不出話。小其司在我手裏哇哇地哭,小手始終是指着趙成的背後。我抱緊他,手下意識地去捂其司的眼睛,萬一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我可不要其司看到。 藍藍見我臉色蒼白,覺得奇怪,伸手來抱其司:“寶貝,怎麽哭了?你看你吓到媽媽,來,藍阿姨抱抱。” 其司把手伸給藍藍,他喜歡藍藍,一直都喜歡。是他自己喜歡,不是Adam。 我看到,Adam,擡起手,伸向趙成。 趙成還不知道,隻顧逗弄其司:“乖乖,你看到了什麽?怎麽哭了?……”他看到其司的小手一直指他身後,于是轉頭看過去。 我緊張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趙成轉過頭,他和Adam的臉隔那麽近,不到一巴掌。Adam像是被趙成突然的轉頭吓到,手停在半空中不動,直勾勾地,盯着趙成俊美的臉。 趙成左看右看,什麽也沒有看到。于是回頭,問小其司:“寶寶,你看到什麽?還是想要什麽?告訴叔叔好不好?” 藍藍罵他:“你這傻瓜,其司不會說話,怎麽告訴你?” 趙成對着藍藍吐舌頭,樣子可愛至極,連我這見慣阿楠帥氣的我,也忍不住在心裏贊一聲。 Adam清楚地看到這一幕。他的眼神突然由哀怨變成憤怒。我親眼看到他手一揮,來不及沖過去,藍藍尖叫一聲,倒地。 幸好其司已經到了趙成懷裏,否則摔了我的其司,我會痛死。 一堆人手忙腳亂地扶藍藍。她後背衣服完好無損,卻有血從裏面滲出來。我小心地揭開她的衣服,她背上一道長長血痕,鮮紅的血冒出來。傷口看樣子不淺。 可憐的藍藍,又是背後被偷襲。 全家人都慌了,我向阿楠使眼色,阿楠于是知道是誰幹的。他最鎮定,叫了救護車,三個人送一個傷患去醫院。 車上,趙成握着藍藍的手,怔怔地,眼淚掉下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被吓到。就算被吓到,還是不忘記握着藍藍的手,我覺得,他是真的愛藍藍。 愛不愛,自己說了不算,旁觀者一眼便知。我就知道,Adam愛趙成,趙成愛藍藍,我是明眼人。 這樣的關系,如何是好?兩個人一個鬼,兩個男人一個女人,根本好不了。 要想解決,隻能讓趙成知道真相,他是事件的中心。 藍藍被送進去縫針,我指使阿楠跑上跑下地交錢拿藥。于是剩下我和趙成兩個人。 “趙成,你愛藍藍?”我不知道怎麽開口,隻能先試探。 趙成擡起頭:“當然,不愛,怎麽可能願意在一起!”他很不理解我爲何這樣問。 “你決定娶他?” “恩,說了好多次,藍藍始終不給明确的答複。”他沮喪了,“我想她對我沒有信心。她總是說我比她小,充滿變數,她不知道,我珍惜她,和她在一起,是我得來不易的生活。” 我感覺到趙成話裏的話。 當然得來不易,從被一個男人包養到獨立自主,追求愛情,橫跨性别差異,物質經濟多重門檻,他的經曆,很多人一輩子也不會感受到。 “那麽,趙成,如果你愛她,想要一輩子保護她,你要面對一件事情。” “你說吧,爲了藍藍,做什麽都可以的。”趙成口氣很堅定,可是我不知道他聽到這個名字還會不會那麽堅定。 “關于Adam。你曾經認識一個叫Adam的男人嗎?” 趙成的表情瞬間凝固。 其實我心裏很緊張,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反應,有一瞬間,我甚至認爲他會不會殺了我滅口。但是我看着他,假裝鎮定地。 我看到他額頭上的汗,冒出來。細細密密。 “佳期,你怎麽知道Adam?你怎麽知道的?”趙成慢慢蹲下去。我發現他有很多動作,和Adam一模一樣,他們倆,誰影響了誰?誰成了誰的影子?誰知道? “逃不掉,我就知道逃不掉,怎麽樣都會有人知道……我就知道,我怎麽可能逃得掉你,Adam……”趙成口氣開始嗚咽。 我有點慌,怕阿楠回來看到這一幕,會以爲我把這大男孩怎麽了。 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向他提起的。可是,此時不提,又要等到何時?還要藍藍背上再添一道傷疤? 這時候,藍藍被推出來,她趴在床上,身上纏滿了繃帶。 我知道不能再說下去,拉起趙成,小聲地在他耳邊說:“别這樣,想保護藍藍保護自己,明天就給我電話,單獨見我。記住,不要叫藍藍知道,否則她會離開你。” 我是知道藍藍的,比誰都愛,比誰都狠,叫她産生不安全感的男人,她會毫不猶豫離開。 藍藍并無大礙,住兩天就可以出院。 醒來,她就找趙成。這個傻女人,還不知道,一切的災難都是她的愛爲她帶來。 阿楠回家照顧其司,趙成下去買吃的東西,因爲藍藍說想喝白粥。她到好,被鬼傷了,還沒心沒肺地餓。 所以我說不知道真相的人快樂。 “藍藍,你真的準備嫁給趙成?”我這個人就這點不好,心裏有點事,便一直提着放不下。 “恩。和他在一起,我總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是冥冥中上天給我安排好的。雖然在他面前我總是不确定的樣子,其實我自己心裏很清楚,我願意嫁給他,不管有多少磨難。” 磨難?藍藍知道什麽?我不解 “佳期,你不知道,我總感覺和他在一起會有磨難。”藍藍甜蜜地笑,“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夢見爲了他我被人追殺,醒來的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嫁給他。在夢裏,我都毫不猶豫,那還有什麽好考慮的。” 我點點頭。是的,我了解了。當初與阿楠在一起,我也是這樣就決定下來。 患難見真情,不患難,你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 當晚,藍藍和趙成在醫院裏厮守,我回家找我自己的老公孩子。 我希望今天Adam能夠出現。我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哄睡了其司,我先給阿楠講最近這麽久發生的事情。他做聾啞人已經很久了。 聽我說完,阿楠抱住我:“親愛的,這一切,都怪我,是我給你們帶來這麽多的劫難。别怕,如果誰要傷害你們,我第一個不允許。” 我吻住他,示意他不要說下去。親愛的,我知道,不怪我們相遇,感謝我們相遇,沒有你,誰來告訴我,生活面目可喜?命天定,事人爲,誰說我們就不能把這樁離奇公案,變得成大團圓結局? 待阿楠重新回到電腦桌前,我走進浴室。洗澡的時間被我延長了近半小時。 可是,Adam沒有出現,他闖了禍,卻不來善後。我氣惱,這個鬼也太不負責任,究竟要做什麽,你好歹給個交代。 走出浴室,習慣性往其司的房間裏去。 走進房間,就看到Adam,他站在小其司床前。 我拼命沖過去,擋在小其司床前:“Adam!你要做什麽,别傷害小其司,别!” Adam看着我,一臉的悲傷和疑惑:“佳期,你告訴我,女人是不是做了媽媽以後,都變得像頭母獅,不能招惹?那麽溫柔的你,爲了這個孩子,也變得兇狠……” 我緊繃的全身放松下來。他沒有要傷害其司的意思。那麽,他出現在這兒,還如此悲傷,連身邊周圍冰冷的氣息也微弱了不少,是爲什麽? 太多的疑團,我想要在今天解開。 我坐下來,盡量輕聲地說話,不想吵到外面在工作的阿楠:“Adam,我有很多問題,希望你能告訴我。” Adam看着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知道你這幾天知道了些什麽。我不準備告訴你。” 我生氣:“Adam,你太不負責任!莫名其妙地把我和阿楠卷入到莫名其妙的事情中,還害我朋友受傷,現在,卻什麽不叫我們知道,你這算什麽啊!” Adam 突然笑起來,他又伸手撫摸我的臉,被我躲開:“佳期,你認真生氣的樣子真可愛,我知道爲什麽林楠如此愛你。請相信我,我不告訴你,是爲了保護你,知道太 多,對你的生活沒有好處。我生前不是個壞人,死了,也不是個壞鬼。什麽也别想了,好好地過你自己的生活吧,我會處理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傷害藍藍?我知道你愛趙成,可是他已經不愛你了,他愛藍藍,藍藍也很愛他,我希望看到他們幸福。你和趙成不可能再在一起,你何不放過他們?” 聽到趙成的名字,Adam剛才還溫柔平和的表情就扭曲:“趙成負了我,背着我找别的女人,害我什麽都沒有,我要他付出代價!我可以不再傷害藍藍,但是我要趙成付出代價!” “可是……”我話未出口,Adam就不見了,伸手去拉,抓到一團冰冷的空氣。 碰到愛情,智商再高的人也變白癡,拒絕用大腦思考任何問題,看來人和鬼,都一樣。 我想起麗絲。對,麗絲,她肯定知道真相。 第二天,阿楠去見客戶,我送他到門口,交纏着吻别。他一步三回頭。結婚大半年了,還是這樣,我爲自己的婚姻生活驕傲。很多夫妻,等不到七年,七個月時走在房間裏就形同陌路,我相信,我和阿楠不會。 阿楠的汽車發動機聲音漸遠,我拿電話撥給麗絲。 一個小時之後,我和麗絲在“芭提凡”見面。坐在老位置。 幾天不見,她憔悴很多。面色蠟黃,聲音都嘶啞了,整個人走路像在飄,清瘦了很多。真不知道這丫頭,一天到晚怎麽折騰自己。 “這幾天我練通靈術,練得我夠嗆,差點走火入魔……”她和我東拉西扯。 “麗絲,你知道我爲什麽找你。”我等不急,于是開門見山。 她沉默,很久。最後下決心似地擡起頭來:“好,我告訴你,佳期,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知道真相以後,要幫我的忙。” 我點頭。她喝了口水,開始說故事…… “三年前,我剛大學畢業,什麽也不懂,對未來充滿憧憬,熱血少女一個。應聘到偉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是Adam的公司。那時候,能進他的公司,幾乎就意味着你的職業生涯從此走上一條光明大道。 我年輕,不知事,什麽也不怕,隻是應聘一個辦公室文員,就敢直接往董事長辦公室沖。Adam見到在門口與攔住我的秘書理論的我,叫我進去,和顔悅色。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年輕這麽帥的董事長,面試完,愛上了。 他留下我,也許是看中我的膽識,不叫我做秘書,叫我做市場。爲了他,我朝八晚十,恨不得一天24小時呆在公司。Adam見我做事情努力,對我也好,常常叫一個年輕男孩買來消夜和我一起吃。那個年輕男孩,叫趙成……” 趙成,是的,趙成。那時候,Adam和趙成,還在一起。我猶如聽神話故事,腦子裏完全接受不過來這就是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 “半年,我以一個新人身份,給偉佳創下37萬業績,Adam開心得要死,專門給我開生日Party兼慶功會。那天晚上,我準備給Adam辭職,辭職的原因,是爲了表白。 我表白了。Adam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同意了我的辭職要求。在我看來,這就是接受,我以爲。 當天晚上,我喝醉。Adam向大家宣布了我的離職決定,然後送我回家。回我的家,博雲苑B座13樓C。他留下來,沒有走。 從那天起,我開始幻想,和他的愛情揭開帷幕。 可是,Adam很奇怪,不帶我去他家,也不搬過來我這邊住,常常是住兩天,失蹤兩天。而且我發現,他回來的時候,情緒總是低落着。我很困惑,卻得不到謎底。 那段時間,我很神經質,被不明所以的愛情困住的女人都會神經質。我甚至開始跟蹤他,直到有一天,中午,我跟着他,到他的家,敲門,門開,見到衣衫不整的Adam和趙成……” 多麽搞笑,捉奸在床,狐狸精是個男的。 “我整個人崩潰掉,愛的男人是個雙性戀。不,不能這樣說,他根本是同性戀,和我在一起,不過爲了叫小報記者和大衆逮不到把柄,有健康的公衆形象。 可是我,這樣愛他。 我求他,哭,鬧,什麽招數用盡,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他不勝其煩,提出分手。而且當時,我隐約知道,他的小男朋友,在和他鬧别扭,因爲我。 多大的諷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爲了一個男人,争風吃醋。而他,要他的小男朋友,不要我。 我找上門去,要和趙成談判。 談判的結果是兩個人拉扯起來,我打不過趙成,被推出門去,從樓梯上摔下,住院半個月。 Adam沒有來看過我。他根本心裏眼裏都隻有一個趙成。 我着了魔障,身心都受傷,卻執迷不悟,死活隻想要Adam回頭……” 說到這裏,麗絲停住了。她的胸部急劇地起伏,情緒很激動,沒有眼淚,我卻感到她的怨氣。 我靜靜地,等她自己平靜一點,繼續往下說 “後來,我傷好,回家休養。那段時間我精神狀态很差,看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建議我住院療養,我沒有答應,我知道Adam不會來看我。我甯願在自己的公寓裏等他,也不想一個人孤單地住在醫院。 他還是不來,一個星期不來,兩個星期不來,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我憔悴得不成人形,瘦到不到80斤。他根本不關心。敲門,走進來,便坐在沙發上,抱着頭哭。 我問他怎麽了,他不說話。我想是他和趙成吵架了,于是坐到他身邊,想安慰他。誰知我剛坐下,他就一耳光扇過來。我那麽虛弱,哪裏經得起他這麽大力的一巴掌,當場暈過去。”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霸道無情的男人,我算是第一次知道。麗絲情緒非常激動,說不下去,我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平撫她的情緒。她手心冰冷,細細密密的汗,誰有這樣恐怖的經曆,回憶起來都不好受。 “還好我很快就醒來,他還不忿,罵我,說是我害了他,害得趙成離開他。從他的話中,我知道,趙成離開了他,并且是失蹤,沒有打招呼,就不見了。 我多下賤,多可悲。被他打,被他罵,聽說他和趙成分手,我還是高興。總覺得又有了希望。誰知道,希望很快變成絕望,他罵完了,站起來就走,還對我說,一輩子都不要再去找他,我和他,到此爲止。 到此爲止?我怎麽甘心到此爲止?我付出那麽多,工作,名聲,健康,幸福……我發了瘋一樣地求他,跪下來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走……他連睫毛也不動一下地往外走……” 麗絲終于控制不住地嚎啕,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安慰有什麽用,求不得,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憎怨會,愛别離,求不得。他求他不得,她求他不得,一旦求不得,幸福便灰飛煙滅。 “看着他走,我絕望地癱在地板上,不吃不喝,兩天一夜。我真的不明白,同性戀會比異性戀精彩多少,叫這個那麽優秀的男人如此着迷。我甚至想不通,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得不到他,我終于知道,面對現實。現實殘酷得叫人起殺心……是的,我起了殺心。” 說到這裏,麗絲完全陷入回憶中,嘴角浮現一絲詭秘笑容,看得我心驚肉跳。Adam的死,與麗絲……我不敢往下想。 “親愛的佳期,你猜對了,是的,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Adam。” 明明知道的答案,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接受不了。這個平日裏精靈聰慧,甜美可人的姑娘,是殺人兇手。誰相信?我自己的耳朵,親耳聽見,都不相信。 “我得不到他,那我就毀掉他。再也不要趙成,或者是其他的男人,其他的女人,擁有他。我愛他,所以我不要别人得到他。我的感情把我的頭腦沖昏。 沖昏了的頭腦,才冷靜,才有周密計劃。我設計了周密的計劃,叫Adam,一步一步,走進死亡陷阱。 我打電話,約他見面,他開始堅決拒絕,于是我冷笑,告訴他,想知道趙成的下落,除了來見我,别無他法。他也被愛情沖昏頭腦,想都不想就答應。他來的那天,我準備好一切,他死,我也死,我們死在一起,大家都以爲是殉情,我們到地下,去做夫妻。 他到我的公寓,根本不正眼看我,隻打聽趙成。那時候,如果他對我有一點溫存,我也下不了殺手,可是他沒有,他根本隻關心他的小成。于是我決心更堅定,我哄着他,威脅他,騙他喝下含劇毒的飲料。” 換成我開始發抖。真不敢想象,這個柔弱的小女子,有這麽狠的手段。Adam,一代有名的青年才俊,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愛他愛瘋了的女人手下。紅顔禍水,禍水不是紅顔,是愛。 “喝下飲料後不久,他感覺到痛苦。身體痙攣,口吐白沫,他驚恐地看着我,想伸手來拉我,已經沒有力氣。我看着他在死亡線上掙紮,突然害怕,拿在手中的飲料,竟沒有勇氣喝下去。那一刻,我知道,我愛他沒有愛到願意爲了他去死的地步。我隻是因爲得不到,而不忿。 我不敢叫救護車,守在他身邊,痛哭流涕,求他原諒。他臨死時,終于給我一個笑容,他原諒我。我知道他爲什麽原諒我,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趙成,沒有趙成,他不留戀這個世界…… Adam死後,我就搬出了博雲苑,那裏處處都有他的影子,我沒有辦法呆下去……” 麗絲在我面前哭得肝腸寸斷,而我,腦子一片空白。愛情究竟是什麽?愛着的人,是天使還是惡魔?他給她希望,教她絕望,她殺了他,他還對她笑,因爲他不愛她,不愛她,就是死了,也不在乎她。 有愛,才有在乎。有愛,才有仇恨。 我和麗絲對坐着,各懷心事地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電話響起來。 是阿楠,他問我有沒有吃飯,其司好不好。其司!我的思緒立刻被拉回現實。我已經把小其司,一個人,丢在家裏大半天。 挂了電話,麗絲站起來:“佳期,有空的時候,回博雲苑去看看,帶着小其司。其司可以幫助我們所有的人,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我要先走了,你保重。” “麗絲!”我叫住她:“Adam現在找到趙成了,可趙成已經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我不希望再有傷害,再死人,我應該怎麽辦?” 麗絲轉頭看着我,表情詭異而悲傷:“佳期,你是善良的人,可是你沒有辦法控制命運。我們都是命運的奴隸,隻能接受,無法反抗……” “可是……麗絲,後來,你怎麽找到我的阿楠,又發生了些什麽,你還沒有告訴我!” “佳期,有機會的,記住我的話,有空回博雲苑去看看,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一切的真相。” 說完,她走了,看着她瘦得飄忽的背影,我歎口氣。是啊,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癡男怨女,耗盡力氣,還是不得善終,我和阿楠毫不費力就找到彼此,好好走到今天,還有什麽可不滿,可抱怨的? 回家路上,藍藍打電話來,聲音驚天動地:“佳期,不好了!趙成病了,他……他自殘……天啊!” 我趕緊問她在哪兒,她抖了半天才說清楚。我馬上打電話給阿楠叫他回家照顧其司,我匆匆往藍藍家趕去。 站在她家門口,聽見裏面砰呤乓啷亂響,我大力捶門。好半天,藍藍才來開門。她頭發淩亂,臉色煞白,見了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推開她,進門。 進門就看到趙成,癱在沙發上,裸着上身,下身隻穿着一條短褲,滿身的青紫,叫人驚心。他不知是昏迷還是睡了,總之雙眼緊閉,動也不動。 “藍藍,别着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隻能問藍藍。 在 藍藍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終于知道事情經過。原來,趙成在浴室洗澡,洗了很久,藍藍聽到奇怪的聲音,敲門,趙成不應,她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聽到趙成好象和 誰說話。她大聲問趙成,趙成也不答應。突然,趙成一聲慘叫,藍藍拼命踢開門,發現趙成一個人,跪在地上,對着空氣說話,一邊說一邊打自己耳光,他說的是: “求你,放過我,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你不要再糾纏我……”說着,還抓浴室裏的各種硬物打自己。 藍藍吓得不行,又阻止不了他,于是隻好打電話給我。我來之前,趙成已經暈倒,是藍藍把他拖到沙發上,爲他穿上短褲。 我知道,還能有誰呢,是Adam。Adam還是無法原諒趙成,他終于找到他,并讓他見到自己。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藍藍,隻能勸她讓趙成好好休息,等他醒來再說。 藍藍怕得不行,我隻好留下來陪她。打電話回家,阿楠說其司很好,我放下心,準備今晚陪着藍藍過夜。 整夜無眠,藍藍不停問我趙成這樣的情況是什麽原因,我不敢告訴她真相,隻好說也許是臆症的一種。誰說不是呢?也許我也有臆症,見得到鬼的人可能都精神分裂。 這一夜,藍藍終于告訴了我她和趙成的認識經過。 原來他們認識已有大半年,大半年前,藍藍失戀,一個人去西藏散心,想看天葬。結果在西藏,遇見也是來旅遊的趙成,兩個人是同一個城市的人,卻在遙遠的西藏遇見,于是平添幾分親切感,相約了同行。 路上,趙成對藍藍無微不至,細心周到。藍藍是容易感動的人,再加上趙成又那麽好看符合她好色的審美标準,于是芳心暗許。她知道趙成比自己小得多,于是猶豫着矜持着不肯表白,誰知道趙成比她坦白,在回家的路
与他相识的第七天,我怀了这个孩子。 他是我的劫数,我知道。从一开始见到他。他修长身姿,他暧昧笑容,他浓黑短发,那么好看。 好看的男人,是女人的桃花劫。 何况是他。他不是个平凡男子。从一开始,我也知道。 他身上有奇怪的香。像血的味道。浓稠,粘腻,腥甜。腥甜的,还有他的舌尖。 是他强吻我。在酒吧里,在我遇见他的第77分钟。 我不过是这石头森林里普通女子一名,没有出众容貌,每天朝九晚五,累死累活,早上起来连梳头这一步骤也恨不得省略,所以一头短发齐耳,到是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些,人也精神。谁不爱乌黑长发?安慰自己罢了。幸好旁人也这么说。 偶尔周末放纵自己,小小地买一回醉,回家蒙头睡去,第二天中午睁眼,已是莫大享受。 常去的便是那天遇见他的酒吧。叫“越位”,好暧昧的名字。其实老板是个地道足球迷。 遇见他那天,我没有喝醉微醺感觉最是舒服,所有疲劳、委屈、烦恼都抛诸脑后,人飘飘然,走路也是踩着棉花一般。不小心,我踩到他。 他扶住我,笑,露出九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英俊得一塌糊涂。好象左边,还有一颗尖尖的虎牙,我没有看清。 他问我的名字,我如实相告。“佳期,你好,我是Adam。”Adam,我突然笑起来,酒吧里邂逅的男子,不叫Jack就叫Adam,谁不知道。 可是,很快地,我被这个Adam迷住。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亦可能是他的英俊,或者是他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Baby,take it easy”。我真的就放松下来。放松到已靠在他肩头而浑然不觉。 醒来的时候,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四周一片漆黑。感觉到软软被子,温润肌肤。还有Adam,他没有睡,躺在我身边,看我,眼神晶亮。 我坐起来,心中恨死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靠“One Ninght Stand”抚慰寂寞。真的这么寂寞吗? Adam过来拥抱我,小声呢喃我的名字,我想拒绝,身体却不听话地依偎上去。 还是那股像血的味道,浓稠,粘腻,腥甜。腥甜中,我被他的手指带到天堂。 是的,是他的手指。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再醒来的时候,他不在。我的枕头边有一件崭新女式睡衣。 好大的房子。跃式,欧式简洁风格家具都很少。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电器,连一台电视机也没有。墙上有一幅油画,是一个女子的朦胧背影,一袭白裙,长发及腰,身段美好。 我看了那个背影很久,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同样的油画。 画下方有一行小字“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 莫名地,心里起了凛冽的寒意。 他的家中亦有那股味道,腥甜似血的味道。是他用的香水吗?什么牌子? 我来不及关心这些,匆匆穿好衣服离开。离开的时候,竟匆忙得遗落了电话。 不得已地,打电话过去,良久没有人接。 再打:“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什么年代了,这样的大城市,还有未覆盖移动电话信号的地方?是他拿了我的电话进电梯吧。 且不管它,我躺进浴缸。想着明天要告假去电信局办电话号码的挂失,可以在外偷得小半天空闲,有些小的窃喜,电话铃声突然大作。 一声又一声,执着,坚持。 我裹着浴袍出来接电话,一把低沉的男声:“佳期开门。”随即挂掉。 我害怕,不想开,腿脚却不受控制似地走向门口,打开门,是他,昨夜的Adam。我竟不觉得意外。只是心里隐隐地害怕。看到这个男人,欢喜里,有些害怕。 恩,我承认,看到他,我是欢喜的。 他进来,便喝各种饮料,喝到天黑,赖着不走。 望住他剑眉星眸,无端地,我心软如泥。不走便不走吧,谁说我任佳期就不能偶尔放纵一把? 是夜,春宵苦短,他一遍一遍,予我极乐。 极乐之时,依稀耳畔有呓语:“佳期,你要记得我……”我会的,我会记得你。 醒来,他在身侧。熟睡中的脸,俊美到不真实。无法形容。 我起身,到洗手间看自己,似乎皮肤光泽不少,黑眼圈竟也减轻,自嘲地笑:任佳期,你是那采阳补阴的女妖。 出门上班,今天太阳出奇地好。 中午打电话回家,没有人接电话。怅然若失,我希望有人在那头轻Say“Hello”,问我,亲爱的,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 念头刚冒出,就被自己硬生生压下去。我再差,也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倒贴,更加不必为了一个美貌男子,不问来路地就托付自己上去。 可是,Adam,整个下午,我不停思念这个名字。 5点,工作基本上做完,上网乱逛,用百度下MP3听,我喜欢老男人的歌,张学友刘德华张信哲,还有死了的哥哥张国荣。 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里键入Adam这个词。 出来近十万条记录,排到第七位的是一个博客链接——ADAM的遗书。 谁会把自己的博客称做遗书? 点击,打开。只有两篇。时间是一年前。 “我想你,亲爱的,想得快要死去。 什么时候才能,与你在一起,到我们都向往的那个世界,陪着你?” “昨天晚上梦见你,看不清你的样子。你对我说,亲爱的,来吧,和我一起。 我恨我自己,没有对你伸出手的勇气。 什么时候才能,与你在一起,到我们都向往的那个世界,陪着你?” 助手丽丝走过来,看到我在发呆,好奇地往我电脑屏幕上看。这一看不得了八卦小天后惊叫起来:“你怎么在看这个?哪儿找到的?” 我看着她,茫然不知所云。 她 的嘴唇开合不停:“你不知道啊?这个博克可有名了,写博克的男人叫Adam,是一家IT公司的老板,青年才俊呢!长得又帅!当年他的公司招聘一个文秘,几 乎全城美女倾巢出动!你真的不知道?后来自杀死了,死的消息还上了财经版头条!这个博客是他死后被密友公开的,说是叫大家不要再猜测他的死因!据说……” 我打断她。关电脑,收拾,回家。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任佳期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现在好不容易有新人出现,还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 回到家,Adam居然在。让我大大吃了一惊。 他还在睡觉,似乎从来没有醒过的样子。估计我打电话回家也没有吵醒他。 坐到床边看他睡着的样子,没有皱起的眉,没有难听的鼾,孩子一样,放松,沉醉。这样的男子,换成5年前的我,会禁不住地怜他若子,宠他若弟。 可现在是5年后。26岁的任佳期,已经没有心力与谁虚耗。 所以,我准备,等他醒来,与他谈一谈。 我们才认识不到72小时,但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已经有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可以与他“谈一谈”——不熟的人,有什么好谈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在乎这个人。想想也觉得荒谬,我在乎一个连真名实姓都不知道的男人? 我做饭的时候尽量小声,锅瓢相撞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他。 他走进厨房来。睡眼惺忪,打着呵欠。 一个呵欠之后,他的眼神,便回复晶亮。 我拿出崭新毛巾牙刷,请他洗漱。他伸着懒腰走进浴室。一句谢也没有。 饭菜上桌,他也坐下来,一切都像理所应当。 我吃不下东西。清清喉咙,张张嘴看看他,却问不出什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几天相处,太是离奇。 他 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早我一步开了口:“Adam,男,28岁,射手座,中国籍,真名林楠。专业计算机,现做软件开发,自己接活干。收入能养自己的车房和自 己,不抽烟,偶尔喝酒,不赌博,喜欢运动,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固定女朋友,现有的几个只能算‘partner’,当然,不包括你。父母健在,在另一个城 市。我说完了,你还要问什么?” 他的这番话,说得我煞是尴尬。 可我还有很多多的疑问,比如,我和他。 我知道,一夜情,或者说是两夜,不算什么,犯不上期期艾艾,追问再三。可是,我发现自己在乎。从今天下午的心不在焉,我就发现,我在乎。 而且我在乎他在不在乎我的在乎。 所以还是开了口:“那我呢?我不是你的partner,那是什么?”说完居然脸红了。昨夜在床上那样放肆,现在,一个问题,居然脸红。任佳期,你究竟怎么了? 良久,他不说话,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抓起筷子,闷头吃饭。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他突然说话。 我一口饭噎在喉咙,吞不下去。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我狂笑起来:“Adam,不,林楠,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你要我做你女朋友?” 他一脸无辜,仿佛在问我有什么不可以。 我心如鹿撞。我单身一年多,一直洁身自好,这次已经是从未有的大出格。现在,这个叫我出格的帅哥居然要我做她女朋友,然后呢?闪电恋爱,闪电结婚,从此找到固定饭票么? 玩笑开大了。 他知道我不信他,可表情还是那么诚恳。 我不得不收敛了笑,做出严肃的样子。这顿饭,吃得真叫人难受。 我 去洗碗,他在客厅里呆坐。坐了一会儿,进来厨房,从背后揽住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像催眠:“佳期,那晚见到你,你那么美丽,踩到我的时候,说对不起的 表情却那么寂寞,当时我就想,我要照顾这个女人,如果她今晚愿意跟我走的话。后来,你喝醉了,跟我走了,所以,我要照顾你。答应我。” 这是一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情话。转身勾住他的脖子,我有泪,盈于睫。 当晚之事,不便细说。 第二天,我打电话去公司,告休年假,不顾老总在那头暴跳。 既然来了,那就安然接受,好好享受。这是我唯一的人生哲学。 他开一辆福特车,带我回他家,那晚我来过的地方。林楠告诉我,这房子是他买的二手房,豪华的装修都是前房主留下,他喜欢里面所有的东西,就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我问他怎么没有电器,他神秘地笑,带我来到卧室落地的大衣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一阵。衣柜旁边的墙居然打开,里面,好大一番天地。 原来是间专业视听室,长沙发,背投电视,环绕音响,还有工作区,电脑,电话,传真机……看得我目瞪口呆。 “你太奢侈,阿楠!”我轻呼。我已经改口叫他阿楠,不喜欢Adam这个名字,太俗气。 “宝贝,我养得起自己。”他骄傲地笑。男人这种时候的自豪最是迷人。 我们站在视听室门口亲吻长达两分钟。 我知道,他在带领我,一点点走进他的生活,一点点了解他。我开始渐渐相信他的诚意。不过当他提出要我搬过来住的要求,我还是拒绝了。我迷信恋爱还是进行得慢些好。 时间过得飞快,我们24小时形影不离,连手也舍不得分开,整夜整夜地聊天,从现在聊到小时候,再从小时候聊到未来。聊到天色大亮,起床仍旧神采奕奕。 恋爱是毒药,精神鸦片。我足足三年多,没有这样快乐过。 他是恋爱大师,从小学开始追女生,恋爱过无数次。我是爱情课堂里的小学生,统共三次恋爱,一次是高中,一次是大学,最近的一次,持续三年,一年前分手。没有特别的刻骨铭心,也许因为我够坚强,并且健忘。 热恋中的幸福相信不用我细说,凡是恋爱过的人就想得起来。年假7天一眨眼就过到第五天,我们说好最后一晚分开来住,所以这是恋爱假期的最后一晚,他要我去他家,我答允下来。 没想到,就是这一晚,把我所有关于未来曼妙的幻想全部击得粉碎 说好了,我们在家吃饭,我到超市买了最好的西餐半成品,用微波炉加热。我会做饭,而且做得不错,可是我不想在今天弄花自己精心化好的妆再和他吃烛光晚餐。 东西很快上桌。我们关了灯,点起蜡烛。他在视听室里放了抒情的爵士音乐,小资得一塌糊涂,我是物质女人,我喜欢这样的情调和气氛。 阿楠,是绝好的男主角,他甚至会在饭前轻轻地揽住我的腰跳会舞。 这顿饭,吃得我飘飘欲仙。他珍藏的红酒口感醇厚,后劲十足。 他吹灭蜡烛,去了浴室。我穿着那件第一次来时穿过的睡衣,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面色酡红。 黑暗中,我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真切地,觉得幸福。 一会儿,身边有人依偎过来。我转身面向他,轻呼他的名字:“阿楠。”他没有回答,温柔地环住我。 我们开始亲吻,我听到浴室里仍有水声,含糊地问他怎么忘记关水。 他还是不说话,继续吻我,法式深吻。 一股凉气透过背脊冲上脑门,我觉着些许的不对劲——他舌尖冰凉,冷得几乎没有温度,手也是。眼里,有隐红的光,若隐若现。 我想推他,推不开,他已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伸手开灯,被他抓住手,动弹不得。我想叫他,想问他怎么了,他吻得我发不出声音。我感到他像个冰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气。 巨大的恐惧住了我。我几乎可以肯定,现在,在我身上的这个男人,不是阿楠。 我开始拼命挣扎,可是手脚酸软得连抬起来都困难强行地,他进入了我。连那本应最滚烫的地方,都是冰冷的。我觉得自己像具尸体,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害怕和绝望中,有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他贪婪地吸吮着我的眼泪,加快了速度。我开始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下身干涩,撕裂般的疼痛。我终于昏过去。丧失知觉之前,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好象在说:“对不起,为了我,请你生下他……”是阿楠的声音。 再醒来的时候,我浑身像做了剧烈运动一样的酸痛。 动一动头,我的颈下有只手臂,阿楠躺在身边,酣睡未醒。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我几近抓狂,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阿楠睡眼朦胧地走进来,慌张地为我拍背,问我怎么了。我打开他的手,哭起来,我蹲在厕所,头发散乱,浑身发抖。像个被不开心的小主人用来出气的玩具娃娃。 阿楠过来抱我,我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他看着我,一脸茫然,仿佛昨天晚上对我做出那种恶心事情的人不是他。 我努力站起来,穿衣服,要走。他不顾我的挣扎拉住我:“告诉我,你怎么了,宝贝,告诉我!” 我看着他,心里眼里是满满的恨。反问他:“你说我怎么了?你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 他还是无辜的样子,全然不理解我在说什么。 是傻瓜,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我整理好衣服,坐在沙发上。问他:“林楠,昨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已经被我弄得手足无措的他,像被冤枉了的小学生,狠狠摇头。 我艰难,缓慢地回忆,告诉他他昨天晚上对我做的一切。 他 比我还不能接受的样子:“不,这不可能!”我问他他昨天晚上洗澡以后干了些什么,他皱着眉想,很久以后,不可思议地说:“昨天晚上洗澡以后的事情,我什么 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今天早上,醒来,觉得很累,手脚酸软,像做了剧烈运动,可是昨天晚上洗澡之后到睡着之前的事情,我好象忘记了,又好象什么也没有 做。”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第六感告诉我他没有在撒谎。 我想起昨天晚上黑暗中看到的那双眼睛,隐隐的红光,不似正常人的眼神,而且,那让我永生不忘的冰冷,哪里是人类该有? 想着,我不寒而栗。 都21世纪,谁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难不成,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一切,都是我的噩梦? 可身体上的痛,明明真实存在。 我决定将一切感受到的细节都告诉林楠。无论他相不相信我说的话,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他,在他家里发生这些,他应该知道。 一点点的细节被道出,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你以前有过梦游吗?”我问阿楠。 “没有。”他很肯定。“ “臆症呢?” “没有。” “家族遗传病史呢?” “没有。” “你好好想想啊!”我冷静不下来。 “真的没有!你呢?佳期,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幻觉?”他也有些激动。 我再也控制不住,发作出来:“林楠,我可以肯定昨天晚上对我做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因为那个声音是你的,就在耳朵边,我不会听错!即使你不是故意,那也是你出了问题!我希望你能找到问题,告诉我,否则,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一口气说完,我冲出了他的家。 走到大街上,我还不忘记抬头挺胸,多年来在职场上练就的本事,身心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我还是能走得稳稳当当。这算是坚强,亦或可悲?有谁知道,我那么希望,在谁的怀中,发抖哭泣,用软弱来获得宠溺。 如果这世上真有愿意宠我疼我,捧我如珠似宝的男子,老天爷,求求你,快让他出现吧。仰起头,太阳刺痛了我的眼睛。 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再见到林楠。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就这样了吧,我们不过是短暂的相交,然后各自去老。偶尔躺在浴缸里想起那一个星期里的种种,我还是禁不住地唏嘘感叹。 曾经是真的以为,遇见那个对的人。 可是很快,事情有了我意想不到的变化。 我的身体开始觉得异样。总是觉得饿,狂吃以后又尽数吐出。口味也越来越重,酸辣的韩国泡菜成了我的最爱。 这天,我觉得特别地乏,洗了早早上床躺着。很快,睡神找上门来,迷糊中,那不堪回忆的一晚竟然在梦中重现,直到林楠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为了我,请你生下它……” 猛地醒转,全无睡意。冷汗一股一股地冒出来,我想起最近自己生理上的反应,不敢再往下想。 第二天下班,我在回家路上买了两张早孕试纸。 漫长而焦急的十分钟等待。 显示结果,居然是赫然在目,叫人心惊的两根红线——我怀孕了!这怎么可能?我怀孕了? 就算是第一次和林楠za就中标,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这么些明显反应。我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测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蹲在厕所里,我终于崩溃掉,号啕起来。自问平日里没做过十恶不赦之事,怎么会受到一连串如此的惩罚? 我决定去找林楠,即使他不义,总是唯一一个现在能帮我拿拿主意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何况,肚子里这个孩子,除了他,不可能是第二人造成。 一个星期没有来过这栋漂亮的花园公寓楼,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人来人去,少了我任佳期,别说地球,就连这个城市,也不会受到一点点影响。 我上楼,站在林楠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是他来开门,面面相对,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只是一个星期而已,他憔悴得不成人样,头发胡子都快连到一起,嘴唇干裂,眼神涣散。他看到我,像见到怪物,两眼突然放出奇怪的光芒,足足半分钟,我们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是我先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拿下来:“林楠,我……能进去吗?” 他像是被人梦境中拉回,开始傻笑:“当然,快进来!” 本来干净整洁的屋子一片狼籍,三个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堆成了小山。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心疼了一下。只是一下。 回头看他,他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表情复杂尴尬。看到我回头,他不自然地扯扯嘴角,算是挤出一个笑容。我居然又不由自主地心疼了一下。 我坐下,他也坐下,离我半米远。眼神始终不离我左右,怯怯地。 我想我不能这样再心疼下去,否则我会忍不住上前拥抱他。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林楠,我怀孕了。”紧接着补充:“是你的孩子。” 他不能置信地张大嘴巴:“不,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情绪又激动起来:“我怎么知道?林楠,你问我怎么知道!怀孕的人是我,我怎么知道!” 他垂下头,小声辩解:“就算是第一次就……也不至于现在就能确定啊……”是的,中学时候的生理卫生课男生都比女生听得仔细,何况还有其他途径。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再一次无谓地争执。 “林楠,我昨天才做过测试,是真的,不信我们可以马上再做。而且我已经有反应。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是你的,不会有别人。” 他急急地声明:“佳期,我没有怀疑这一点,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是,情况有点奇怪。” 他的声明让我宽慰许多。算他有担当。 “所以我来是找你商量怎么办的,放心,我不会用这个孩子来要求你什么,如果不是这么奇怪的状况,我根本会自己搞定。”说出口就想扇自己耳光——这就是我可怕又可怜的自尊心,临死还要嘴硬。 “佳期,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他还是怯怯地,怕再激怒我。 我点点头。 “你 走后,我仔细地确认过,自己确实没有会导致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任何一种病,暂时性失忆也没有。那晚确实完全空白的记忆是事情的关键,我相信你的话,不怀疑 任何一句,因为受害者是你。但是我真的找不出任何原因来解释,唯一的可能是,我被另外的力量所控制了。我是无神论者,但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愧是学计算机的,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 说着,他停下来,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诧异,下意识地埋头打量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对。 “佳期,你擦了什么香水?味道怪怪的?”他问我。 “没有啊,什么味道啊?”我使劲吸鼻子,也闻不到。 “不知道,说不出来,腥腥的,像……血的味道。” 他这个形容一出,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记得当初和他在一起,也闻到那种腥甜浓稠的味道,像血的味道。真的,现在在他身上,怎么闻不到了? 我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告诉林楠以前在他身上闻到过,他更是奇怪:“我从来不用香水,也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这种味道啊!” 一刹那间,我们都安静下来。叫人窒息的沉默。我一阵阵地觉着冷。 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佳期,你不要害怕,明天,我带你先去医院,我们检查再说。”他靠过来,拥住我的肩。 我抬头看他,还是那晶亮如漆的目光,给人安定,给我安定。 我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再信他一次。 女人就是这么心软的动物,禁不起男人的温柔和坚定。或者,根本就是我感情经验值低得约等于白痴。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是我最讨厌的味道。 我害怕看病,害怕输液,害怕打针,害怕医生护士冰冷的态度。 林楠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不放开。包括做B超的时候。 诊断结果显示,我已经有了2个月零15天的身孕。医生还语重心长地对林楠说,胎儿健康,要多给我些营养。 他都惊讶得除了点头哈腰什么也不会。 拿到诊断书,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整个人出奇地平静。走出医院大门,阳光灿烂,我又开始呕吐。吐着吐着,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往地上躺去。 林楠艰难地扶我上车,送我回到家里。我自己的家里。 我整个人都已虚脱,半躺在沙发上,眼神呆滞。 阿楠守着我,寸步不离。生怕我会出事。 事情都已经发展至此,我被莫名的东西附了身,还会出什么更糟糕的事?想着,我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厨房飘来饭菜香气。我觉得饿。 阿楠居然找到冰箱里的菜,为我做了饭出来,简单的两菜一粥,番茄鸡蛋黄瓜肉片,和小米粥。味道平平,但我知道他已下足功夫。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饿过,一口气喝掉大半锅粥。阿楠不说话,看着我吃,往我碗里不停夹菜。 见我吃得差不多了,他犹豫着开口:“佳期,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请你答应,不要再离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何,可我就是爱你,你不见的那几天里,我像掉了魂,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佳期,答应我,我们结婚吧。” 排山倒海。排山倒海。 26岁的任佳期,爱过人,也被人爱过。惟独没有被,求过婚。20岁的时候恨嫁,见到个平头整脸的男子就想快点订下终身,可惜那年龄的男孩,听到结婚谁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后来想开了,觉得有没有婚姻无所谓,反而有男人来试探我对婚姻的态度,一概被我干脆利落地拒绝。 要试探,就说明心意终究不诚恳,想太多一份婚姻从开始就不是两相情愿,最后只会是场闹剧,以悲剧收场的闹剧。我坚持这点看法。 如今,面前这个英俊男子向我求婚。年轻,漂亮,富有,体贴,一个恨不得让人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用到他身上的英俊男子,向我求婚。而且,表情那么诚恳,生怕我拒绝。 我怎么拒绝?我不年轻了,工作不过能养活自己,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物质要求,还被奇怪的事情缠上……我再傻,这时候也应该泪盈于睫,拼命点头。 可我却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流露感动的样子。 阿楠猜不出我的态度,更紧张了:“佳期,你到是说句话啊!我是真心的,和你在一起,就没打算游戏过。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还能丢下你?” “阿楠,你确定你是真的想娶我吗?还是因为内疚?或者是别的?”我问他。 他憋得说不清楚话,我我我地重复,拉着我的手紧了又紧,一手心,一额头的汗。 我不忍,抬起手抚平他英挺的眉:“好了,不说这个,让我想想好吗?我有点乏,想洗个澡。” 他点点头,摊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电视。 我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撒两片泡泡浴花片。 一屋子氤氲的香,蒸得人飘飘然。不能去想明天,明天还有多少未知的劫难在等着。老天爷,你若仁慈,就让我在这香气里死掉吧。 我胡思乱想,又有困意袭来。 想站起来擦身,发现手脚又重得不听使唤,想喊阿楠,发现张开嘴却失语。 我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急促的呼吸中,闻到香气渐变。变得腥甜,粘腻,浓稠——似血的味道。越来越浓。 被这味道包围着,我又开始想吐。 已经谈不上恐惧,心都怕得麻木。只想快快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缠上我,究竟它要对我如何。 满房间蒸腾的雾气中,我看到一个轮廓。 看到它,我反而不怕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就是它,纠缠着我和阿楠,还给了我肚子里这个来路不明,使劲长大的孩子。 今天,我一定要知道,它究竟想要什么。 轮廓越来越清晰,成为一个人形。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 它靠近我。我还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他,靠近,靠近,近到我被他身上的凉意侵袭得打了寒战。 他距我,已不到五厘米。 我看到他的样子。苍白的脸,白到微微泛着淡青,嘴唇都是那样的白,因此显得眉毛头发浓黑异常。眼睛,是黑色的,黑里微微透着红光,那红,不可见,唯可感。 如果不是意识一直保持清醒,我真的不能相信自己亲眼见到鬼。 他是鬼吗?为何没有血四处蔓延?像电影里小说里形容的那样?而且,甚至,我不怕他? 他看着我,嘴角满意地上牵。 我听到他的声音,但是看不到他嘴唇有动。他说:佳期,你会很好,放心,生下这个孩子,你会很幸福。 我想问他是谁,开不了口。 他像看透我的心思,传音过来:我是Adam,你不认识的Adam,我要你帮我,找到她,找到她,我们都会幸福。 她?她是个女的吧?她是谁? 她是我爱的人,我爱她,就像你爱外面的那个Adam一样。但是现在我找不到她了,你要帮我,帮我找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中我?天下那么多女人,什么样的都有,你为什么选中我? 别怪我,要怪就怪外面那个Adam,是他住了我以前住的房子,而且,恰好,他也叫Adam。我选中他,而他,爱上你。 两个人的爱情原来还有可能负担上别人的使命。我突然明白世间为何那么多痴男怨女吵吵闹闹就是分不了手,说不定,他们也有使命在身。 我确信,今天之后,我不会再是一个无神论者,更不会相信“爱情就是两个人两颗心的事”这种荒谬说法——曾经当做真理的荒谬说法。 我能做什么?这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满脑子问号。 与鬼在一起,我没有怕得昏死过去,还与他神交甚欢。估计到了明天我自己都不相信。 Adam突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摸我的脸。 什么也别问了,不要乱想,好好地,生下他,照顾他。你不用知道太多。 说完,他便转身,渐渐隐去。多么神奇,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当那股浓稠的血腥味淡去,我的四肢和声带都恢复功能。我没有大声地叫阿楠,而是自己站起来,擦干身子,穿好睡衣,走出浴室。 Adam斜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 这个笨蛋男人,在我需要他的时候,总是睡着。 谁知道呢?也许不能怪他,如果是鬼要他睡觉,他恐怕没办法不睡着。 我轻轻摇他:“阿楠,走,我们到床上去睡。” 他惊醒,第一反应是拉住我的手:“佳期,你还好吧?想不想吐?要不吃东西?你看我,就睡着了,真是的……”又是那副着急到话也说不清楚的样子。 天可怜见,我爱死他这副样子。 男人糊涂起来,比精明可爱一千一万倍。 我们躺在床上,商量应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都绝口不提要做掉这个孩子。我是知道这个孩子做不掉的,而阿楠呢,他为什么,不干脆叫我做掉这个孩子? 我问他,他拥紧我:“佳期,如果你愿意,我想要他,并且,想要你们母子。”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保守传统的好男人,还被我遇上。或者那个鬼选中他,就是因为他稀世罕有吧。 我告诉了他自己在浴室里时发生的一幕。他听得目瞪口呆。 “阿楠,明天,我想回你家一趟。” “去做什么,那里居然是死人的屋子,可恨的中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马上换房子,你再也不要靠近那里!” “估计当初就算中介告诉你,你也不会介意。”我嘲笑他,“我想去那边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孩子已经在肚子里,我有权利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吧,我陪你。” 对话到此为止,因为我又开始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 即使知道他不是正常的胎儿,可,要做妈妈的感觉,仍然那么新鲜。 我向公司告长假,老总不准,非要追问为何,我干脆递上辞呈。 走出公司的时候,心里有些凄凉,3年的青春就流失在这幢写字楼里,现在因为迫不得已的事情要离开,老板留不住签字的时候竟然连眉头一不皱。这可便叫做“世态炎凉”? 丽丝追上来,悄悄问我:“佳期,你可是有什么麻烦?或者,病了?” 这丫头跟我两年,除了八卦搞怪之外,没有别的毛病,人也聪明伶俐,很是得我喜欢,如今要走,心下不舍的,居然好象只有她一人。 可是这秘密,我无法说与她知。 “佳期?你最近身上阴气重,小心一点哦!”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一惊,她,懂得阴阳? 丽丝往我手里塞进一团东西:“这是可以保平安的东西,带着它,要是有什么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向我挤挤眼睛,回去座位上继续忙碌。 真是不知道,原来那么多人在和鬼神打交道。以前的我,看来是心聋目盲,孤陋寡闻得可以。 我摊开手,手心中是一个小瓶子小拇指大小的一个小瓶子,做得十分精致漂亮。上面连着一根红色丝线,可以挂在脖子上。 瓶子里好象有张字条,折得小小,塞在里面。 管它呢,有胜于无,听丽丝神秘的口气,说不定真的能帮我。我把瓶子挂在脖子上,塞到衣领里。 径直来到阿楠家。他在楼下等着我。 早上他非要送我上班,我不让。猜到可能和老板闹僵,我不想公司里认识我的人猜测我是“傍”上了才辞职。人言可畏,比鬼神可畏千百倍。 我们上楼,开门。 几天没有来,屋子里还是离开时凌乱的老样子。 也许是腹中的孩子和我有感应,我知道这个小小的胎儿喜欢这里。是的,在这里,我得到他。 我甚至已经知道他一定会是个男孩。直觉。 阿楠开始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边寻找有什么东西是可疑的。他那种收拾法,除了他自己的东西,什么也找不到。 我不管他,自己一间一间房间地看过去。 没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的,这房间里除了奢华,什么也没有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分明,我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猛地推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水声嘎然而止,浴室里干净,安静,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阿楠走过来,看到我一额头的汗,马上紧张:“宝贝,你怎么了?可是腹痛?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对他笑笑。他呼出一口气:“亲爱的,你吓死我。” 这便是有人疼爱的好处。大可把自己当成豌豆公主,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人爱的女人,若想撒痴撒娇,只好回去找妈妈,或者,自己一人分饰两角,一面痛哭,一面安慰。多么可悲。 我牵起阿楠:“亲爱的,走吧,我有点累,想回家休息。” 走到客厅,我看到阿楠已经收拾好一些简单的衣物,装袋打包。 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一步也不会离开。但是我已经决定,有的事情,再不让他知道。他知道,除了徒添一个人的担心,什么用也没有。 我们回到家休息。 阿楠问我是否介意他住我家,我骇笑:“阿楠,你可是远古人类?现在还有谁介意‘倒插门’?很多男人巴不得!” “可是我介意。”他的表情委屈得要死,“佳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让你们母子过得舒服。” 抚着他浓黑头发,粗粗硬硬的短发,扎在我手心,痒痒地,那么舒服。 蓦然,我有泪,盈于睫。 任佳期在这年纪,遇见林楠你,百难千劫,将再不畏惧。你修长身姿,你浓黑短发,你如漆双眸,皆是我勇敢的理由。 如果没有这孩子,我们该是神仙眷侣。可这世间的事情,没有如果。 安稳一觉,睡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床头有杯牛奶,热气腾腾。阿楠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不知道做些什么。 听见我起身,他转头:“佳期,把牛奶喝了去洗漱,我等会带你去医院复诊。” “你在做什么?” “我要在你的电脑上安装一些软件,有单活月底就要交,我已经耽误了好多时间。” 我听话地端起牛奶,从此以后,我是他的小女人,靠着我的饭票,跟着他天涯海角。 医院。妇产科。 我坚持不去同一家医院复诊,因为我知道这几天,这孩子又长大许多,我已经几乎没有了怀孕初期妊娠反应。 如果让那些医生知道我肚子里有个这样的孩子,肯定会把我留下,当成外星人来研究。 于是阿楠带我去了另一家医院。 医生责怪他:“怎么回事?孩子都四个月了才来做第一次检查,你这父亲也当得忒不称职了!”说完还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阿楠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家里有亲人是医生。我偷笑,下次再去一家,他肯定挨更多骂。我可怜的阿楠。 这孩子已经四个月大,真可怕。 我看着B超镜中肚子里那小小的一团东西,天生母性被激发,管他是人是鬼,生下来再做打算,好歹,我要做妈妈了。 想到这里,居然有些期待。 走出医院,阿楠送我回家。把我安顿好,说要去接单活儿,叮嘱我好好在家不许乱跑,说完就出了门。 我一个人在家,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把电视声音开大,看《Sex and City》。看着,斜歪在沙发上睡过去。 被开门的声音惊醒,阿楠回来了。 走到我面前,他从身后拿出一把玫瑰花,单膝跪地。我被他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这个傻瓜,还以为我任佳期是想要他这样来表白? 待到他从玫瑰花中拿出一枚小小的Tiffany钻戒,我目瞪口呆,终于知道自己还是会被这样的浪漫打动。他把钻戒套上我手指:“佳期,请你答应我,嫁给我,明天就嫁。我说过,将来不管还会发生什么,我想要你,也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我们的。” 我一把将他揽在怀中,他的头贴着我的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拥有爱的男人,和与他的孩子,我觉得莫大满足。 再找不到不答应的理由了。是阿楠的诚意打动我。 第二天,戴着他送给我的小小Tiffany钻戒,我们去结婚。现在结婚的手续真是简单,20分钟,便都搞定。 领到结婚证的时候我想起认识阿楠的那天,历历在目,如今他已成为我生命中最亲的人,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月老要给你什么样的男人和婚姻,你永远也想像不到。所以,早知道迟早会遇见,何必将时间耽误在苦苦寻觅上。爱情天注定,打拼没有用。 我们商量好暂时不举行婚礼。生下孩子再说。 于是,每天,阿楠接活做活,我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在阿楠的陪同下出去散会步,周末他会带我出去玩,城市近郊,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无聊的时候,写点小说散文,mail给几家杂志,居然渐渐有被刊用,收到稿费,我开心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有望做个SOHO。 每周去一次医院,这孩子几乎一周就长大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我已是个大肚婆。阿楠把我当成大熊猫伺候,寸步不离左右。 这一个月,我再没有见到过那个Adam,家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了这个孩子,我真要怀疑一个月前经历的种种都是一场梦。 宝宝越来越不安分,经常在肚子里踢我,把我痛得死去活来。我觉得他不高兴,每一次他动,我都感觉是他不高兴,在抗议。我已尽可能地给他舒服,他这是为什么? 对阿楠说,阿楠嘲笑我得了孕期焦虑症,想太多。 这个粗线条的男人,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孩子是如何得来,成日家沉浸在要做爸爸的喜悦中。可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爱情叫人变笨,我这神仙日子过得,智商怕已比猪还低。所以我感觉到不安,却找不出原因。 又是一周过去。 阿楠上午去了一家公司交活,说好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就带我去医院。我在家,仰躺床上,垫着硕大的枕头,翻杂志。电脑不能用,电视不能看,MP3不能听,现在除了纸张读物,阿楠就不准我接近任何东西,不管有没有辐射。 到中午,我有点饿,想打电话叫外卖来吃。身子一动,即刻抽筋似地痛起来。 怀孕这几个月,疼痛是我的必修课之一。有实验说将女人怀孕期间经受的痛苦加到男人身上,十个男人十一个受不了,我不相信。不过我相信,忍耐这疼痛,亦是伟大母爱的一部分,每痛一次,我回多爱这孩子一分。 对了,宝宝的名字阿楠都取好,叫林其司。他说,男的叫林其司,女孩就叫林其丝。我知道一定是男孩,所以定下林其司这个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其司其司,多么好听。 这次的疼痛,却不比往常。痛着,我感觉下身有液体流出。 拼了命拿电话打给阿楠,他听到我的声音,飞快赶回来,半抱半拖地弄我上车,往医院里赶。 医生说羊水已经破了,要早产,叫阿楠做好准备。他能做什么准备,除了握着我的手任我抓掐,苦求医生帮我减轻一点痛苦,他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总之我觉得这疼痛是异常猛烈,我能感觉到小家伙在我的肚子里又踢又打,像是挣扎。 对,是挣扎。我突然慌起来,有不好的感觉,我觉得这孩子有点异常。不像是拼命要出来的样子。所以我才会那么痛。 痛……除了痛,还是痛。痛得意识都模糊了,只听到有人声隐约:“快点,准备手术……难产……”痛得我拼命抓,抓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痛得我窒息,喘不过气。我如行将溺毙的人,绝望中伸手乱抓一气。 手中好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拼尽所有的力气,拉。 我终于晕过去。 眩晕中,眼前有光,像太阳射在眼睛上,射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能感到那光。 白茫茫的千万道光线里,Adam的身影出现。不是我的阿楠,是那个Adam。他没有变,还是那样的身姿英挺,可是,我觉得,他在生气。 是的,他很生气。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脖子。“佳期,你差点害死孩子害死我!” 我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我宝贝他都来不及,阿楠对他也好,怎么会想害死他!” 他的手在我脖子上又紧一圈:“没有?那你脖子上的那道符是从哪里来?如果不是刚才的疼痛让你拉断绳子,孩子会被这符活活制死!” 脖子?符?我努力地想。丽丝!对,是丽丝给我的东西! “那是我朋友给我的,她说可以保平安,我没有多想就戴在身上了……” Adam的手渐渐松开:“好了,反正现在也没事了。很快你就会知道一切,佳期,好好照顾他,他是你和那个Adam的孩子,相信我,找到她,我们都会幸福。” 白光刺眼,我又晕过去。 迷糊中,隐约觉得小腹一阵冰凉。 然后就听到“呜哇哇”的哭声。是孩子,是我的其司。 我听到医生在对阿楠说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努力睁开眼睛,阿楠的脸在我面前,喜悦,焦急:“亲爱的,你终于醒了!刚才好险,医生都做好手术准备,孩子的头却突然就出来了。你真厉害,我快被你吓死……” “孩子……我要看孩子。”我已经累得虚脱,但初为人母的巨大喜悦,让我仍旧可以死撑着坐起来。 小小的其司被抱到我面前,还没有洗,丑得像只小猴子,眼睛上还糊着血水。 眼泪涌出来。你这小家伙,不喜欢那根项链为什么不早说,害得妈妈多受那么多的苦。没关系,没关系。从此以后,你就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会保护你,疼爱你,照顾你,一生一世。 阿楠仿佛读懂我的心思,凑过来,对着小其司做个鬼脸:“宝贝,还有爸爸在这里。” 这融融画面,旁人看了亦觉莫大幸福,何况身临其中。在巨大的满足中,我浑身上下再没了半点力气,瘫倒回床上。 一周之后,阿楠把我和孩子接回家。 我不想再住在医院里,其司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天知道他会怎么样成长,我不想他被当成研究对象,所以尽快出院。 丽丝送给我的那根项链,早被我丢弃。 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补救最愚蠢,不如直接看到结果。 其司出生,我的小户型明显不够住。阿楠已经在离市中心稍远的地方按揭了一套带小花园的一楼跃层套房,只等我回来,就全家大搬迁。 我抱着小其司去看房子,好大的客厅,有专门的儿童游戏室,其司的小卧室布置得像个缩小版男芭比的房间。各种各样的汽车飞机模型,还有一台幼儿专用的小电脑。 阿楠为了我和这孩子,倾尽所有。我的感激,说不出。 把其司递给阿楠,我抱住父子两人,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阿楠嘲笑我:“在孩子面前哭,你害不害羞?看,小其司笑你了呢!” 我埋头看其司,那张胖乎乎的小脸上果有隐约笑意。那不是婴儿的笑——其司才一周大,怎么可能嘲笑我?怎么可能听得懂我们的话?我心里,打了个冷颤。 搬家的那天,我打电话给好友蓝蓝,想请她来帮我照顾一下孩子。 和蓝蓝是大学同寝室室友,整个大学时代,直到工作这么多年,我都只得她这一个闺中密友。 我们是君子之交,同在一个城市,却得隔十个月一年才见次面,但只要有事,第一个赶来的,定是对方无疑。七年来,均是如此。 蓝蓝听说我已经结婚生BB,在电话那头差点跌破眼镜:“佳期,你……我们不过一年未见,电话里你也从来不提,这……你也太快了吧!” “好了,你周末过来就能看到我老公和孩子,别惊讶了,来见了再说。”我受不了她还是那样的好煲电话粥。这是我们最大不同,我在电话里向来简明扼要,她却每天几乎有6小时嘴对着话筒。 我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关于孩子的来历,包括蓝蓝。 周六大早,蓝蓝就把我家门敲得巨响。 打开门,她先拥抱我。这么多年,我们俩见面的第一件事情都是一个大大熊抱。 抱完了,才走进屋。我介绍阿楠给她认识:“蓝蓝,这就是我老公林楠。” 蓝蓝巧笑嫣然:“佳期,你撞什么大运,捡到个偶像派老公?”一句话,把阿楠说得不好意思地憨笑。 然后是看孩子。蓝蓝俯下身抱起其司:“天啊,这么好看的宝宝,我也想要呢!佳期,你太好命!为什么这一年,我才是老样子,你却已经走入人生新篇章!” “是人生的坟墓吧!”我回答,两个人对视而笑。 好吧,你和阿楠去忙你们的,孩子交给我,我就在这里守孩子,顺便帮你们收拾点小零碎东西。 我再次拥抱蓝蓝,和阿楠扛着几大袋东西出门去。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蓝蓝手中的小其司。他大睁着眼睛看我,眸子浓黑,深不见底,像足他父亲。 路上,我和阿楠说起自己的担心,我觉得小其司不似正常孩子,有些异样。 阿楠沉吟良久,给我吃一颗定心丸:“佳期,别怕,其司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是啊,谁也抢不走。可要是是鬼呢?要是鬼要他,我们能奈何? 我只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挣了命去,我也要保护我的孩子。 一趟来回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开门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小其司躺在一滩血泊中,一双小手上满是鲜红,浓稠的血。 他没有哭。在认真地舔手上的血,舌头鲜红,血迹满身满脸。 蓝蓝倒在其司身边,血自她身下汩汩流出。 我浑身筛糠样发抖,扶着墙都站不稳。想过去抱其司,挪不动脚步。这时候,只有阿楠。他亦被吓到,但他还有拨电话的力气。 待到120急救车赶来,我,其司,蓝蓝统统被拉上车。 经检查,我是受惊过度,其司没有一点事,不过沾了一身血。只有蓝蓝,可怜的蓝蓝,被利器袭击,从背后,受了伤。 所幸的是伤不重,除了失血有点多,并无生命危险。而昏迷,亦是因为受惊过度。 伤口包扎,输完血不久,蓝蓝便醒了。 我抱着其司,守在蓝蓝床前。阿楠已经回家接待警察的现场勘察。 蓝蓝向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我抱着小其司,坐在沙发上,逗他。他朝我笑,笑得好甜。突然,就觉得背后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蓝蓝满脸愧疚:“佳期,幸好小其司没事,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这条命也赔不起你。” 我赶紧安慰她:“傻瓜,是我对不起你,都害你成这样了,你还对我道歉。好好休息,这几天我来照顾你。” 她眼圈红了:“佳期,这样的时候,没个人在身边问东问西,感觉真寂寞……” 我握紧她的手。我知道的,这种感觉,我当然知道。这就是寂寞。再坚强的女人,这种时候,也会心酸掉泪。 经警察鉴定,是“经验丰富的歹徒所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亦无财产损失。导致此时间原因有待查证”。 我根本不相信是什么歹徒出现。自从生下小其司,我相信鬼神大过于相信人类。 阿楠和我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谁知道搬家有没有用,不过让我们三个人住的地方敞亮一点罢了。能换个环境,也许是好事呢。 蓝蓝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没有人来看她。 我曾试图问起她现在的感情,她总是岔话题。每一次,眼神中都出现一抹伤感。我不忍心揭伤疤,于是知趣地再也不问。 蓝蓝出院那天,我和阿楠一起去接她。 阿 楠为她提东西,我抱着小其司,挽着蓝蓝走在后面。蓝蓝凝视阿楠的背影:“佳期,我们一样大,家境也差不多,甚至都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你却永远比我命 好。大学时候收的情书比我多,工作比我找得好,升职加薪亦总是比我快一步,如今,结婚生孩子,仍是你领先。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点什么比你强……” “你成绩单上的A总是比我多一个。”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捡好听的说。 “A有什么用,A不能为我带来一个好老公。”蓝蓝仍旧幽怨。 “要是你把褒电话粥的时间花一半在工作和恋爱上,你样样都强过我。蓝蓝,我真想不出每天和哪些人打电话。” “还能有谁?朋友,同事,亲人,喜欢的男人……欣赏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Q895291321你看我现在的生活,不打电话,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乐趣。”天啊,她的逻辑真是奇怪得可以。 我只得闭了口。 将蓝蓝送到家。她抱小其司:“宝贝,你真可爱,如果你想阿姨,我就经常来看你。如果你不想我,我就永远都不来了。” 其司仿佛听得懂,圆圆的大眼睛里迅速缀满泪水。小手紧抓着蓝蓝衣袖上的纱,怎么也不放。 这小家伙已经有男子汉的样子,很少嚎啕,遇上想哭的时候,总是大眼睛里缀了泪,小牙关紧咬,即使眼泪掉下来,也不出声。 我接过他,扳开他的手:“其司乖,蓝阿姨病刚好,要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蓝阿姨。等阿姨好了,会来看你。” 蓝蓝见其司这样舍不得她,开心得要死,口口声声保证周末就来看他。终于哄得他松了手,眼圈仍是红着。 我的小其司,竟然这样喜欢蓝蓝,我很是吃醋。 自此以后,蓝蓝成了我们家常客。甚至经常过来小住几天。 其司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看到蓝蓝,就咧开没牙的小嘴,滴着口水笑。她也喜欢其司,其司衣柜中大半衣物,都是他的蓝阿姨买给他。 其司很好,没有任何异样,唯一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身上总有淡淡血腥味,挥之不去——他生下来之后,我身上那味道便散了,可是,他有。蓝蓝却说,那是乳臭味,小婴儿都有。希望如此。 我于是安心当了全职主妇,照顾丈夫孩子。日子波澜不惊,到也充实。 一个周末,接到丽丝打来的电话,说要来看我。 想到她曾经给我的那个符,我不太愿意把其司让她见到。阿楠却劝我与丽丝说说这事,他说也许丽丝能帮助我们解决掉这宗悬案。 我决定听他的。 丽丝听了我的故事,一点也不吃惊。她提出要看看其司。 我带她到其司房间。其司在睡觉,胖胖拇指含在口里,与正常婴儿并无二致,我这个做母亲的,看他小小睡脸,常常心疼得无端落泪。 没有什么作品,比自己的孩子更令女人骄傲。 丽丝走近摇篮,表情越来越凝重。 其司突然醒来,看着丽丝。两眼瞪得大大。他们两个对视,旁观的我看到其司眼神,根本就不像婴儿看人的样子——他眼睛里有许多话,说不出来,用眼神传递。 丽丝被其司的眼神吓得倒退几步:“佳期,这孩子……这孩子会为你带来灾难!你为什么当初要生下他?你不该扔了我送你的平安符!” 我无言以对。她没有做过母亲,所以她根本不能知道,为人母的感觉。别说其司只是有点异常,即使他真的是妖是鬼,我也会爱他护他。 丽丝没有在我家逗留太久,匆匆告辞。临走时答应为我保守秘密。她告诉我,她一直研究轮回命理,最近似乎渐渐通灵,如果我有事,可以找她。 我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小其司即使有异样,但他爱我,爱他的父亲,爱蓝蓝,看也看得出来。我不相信他会为我们带来灾难。他是好孩子,不哭闹,不烦人的好孩子。 丽丝刚走,蓝蓝就到。幸好没有撞见。我到现在也没有告诉蓝蓝关于其司的事情。 蓝蓝走进来,没有先抱其司,而是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她一脸苦恼:“佳期,我遇见一个人……” 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反而激动——蓝蓝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这样——从念大学开始就是。 我猜对了,蓝蓝从网上认识一个男人,先是聊天,后来变成电话,最后,见面。没有见光死,见光爱了。 “很好啊,你苦恼什么?”我不解。 “他……比我小四岁……” 我一口饭喷出来:“什么?他才22岁?!” “恩,大学刚毕业,才找到工作。”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蓝蓝啊蓝蓝,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22岁的男子,连自己都不能担当,如何担当你? “佳期,可是我们是真的互相喜欢,他很能干,工作不错,重要的是……他说,要娶我……”说到“娶”这个字,蓝蓝两眼放光。 我看出来,这一次,不是玩笑。 是谁为这个世界上的爱情限定非要女小男大? “蓝蓝,下周,和他一起来好不好?”临出门,我对她说。 蓝蓝使劲点头,眼睛里是满满的憧憬。她忘记给其司说再见。 警方终于是没有查出那次意外的原因。搬家之后,也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小其司正常地,好好地成长着。我心大慰,得了空闲,来关心蓝蓝。 周末,蓝蓝要带她的新任男友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阿楠。阿楠和我一样高兴。这么久以来,他也已经把蓝蓝当成自家人,亲妹妹。 幸福的日子像擦过油,周末很快到了。 蓝蓝的新男友叫赵成,小伙子果然一表人才,我在厨房里点阿楠的鼻子:“把你比下去了,哈哈!”阿楠做怨男状。 赵成年龄小,气质却老成。很是讨人喜欢。五官精致美丽,漂亮得像漫画里的男主角,皮肤白,天生的白,白得带点脂粉气。不过总的来说,与他精致的五官是搭配的。 蓝蓝和赵成在客厅里坐着,十指紧扣,不时对望一眼,深情得发腻。热恋的人谁不是这样,只恨不能把周围抽成真空,两个人紧贴到没有缝隙才好。 我抱出其司来和赵成打招呼。 其司一见到赵成,我就感觉不对。 赵成没有异样,和所有见到其司的人一样,表扬:“BB好可爱,长得像爸爸呢,长大一定是帅小伙……” 其司不对。 从我抱他出来,他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赵成的脸。蓝蓝给他打招呼,抱他,他都没有反应。直到赵成过来摸他的小手小脸,逗弄他:“你叫其司是不是?其司好乖,走,今天给叔叔回家……” 其司居然就把手伸给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眼神复杂。 我不明白。一向畏生的小其司,怎么会这么信任赵成。 蓝蓝不知道,埋怨赵成弄疼了其司,弄哭了其司。她作势打赵成:“其司不哭,蓝阿姨帮你打赵叔叔,蓝阿姨帮你打他……” 其司眼里喷出愤怒火焰,他挥舞着小手去挡蓝蓝落在赵成背上的巴掌,拼了命一样,我抱都抱不住他。 赵成得意地大笑:“看,蓝蓝,其司不让你打我呢,哈哈!他喜欢我!” 蓝蓝悻悻地收手。只有我看出来,其司看着赵成的眼神,比幽怨还怨。 晚上,五个人,吃晚饭,其乐融融。 吃了晚饭赵成和蓝蓝耳语一番,告辞。情侣这个时候总是喜欢双双对对地出门压马路。好象路走得越长,在一起的岁月就能越长。 其司听到赵成和蓝蓝告辞的声音,在摇篮里拼命挣扎,乱爬,摇着摇篮扶手,嚎啕大哭,哭的声音之惨烈,听得我撕心裂肺。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赵成走到摇篮前,轻轻地拍其司的头:“小家伙,你舍不得我和蓝蓝阿姨是不是?没关系,明天晚上我又来,好不好?” 其司终于止了哭,看着赵成和蓝蓝离开。我不能和他用语言交流,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舍和依恋。 那不是婴儿简单干净的感情。不是。 当晚,阿楠在隔壁书房做设计,我哄睡了其司,准备洗澡睡觉。 洗澡的时候,我有阵阵凉意。我知道,是他来了。 站在浴室里,我静静地,等着他来。一切谜底就要被揭开的时候,我很镇定。 果然,他来了。 “佳期,我找到她了。是她,就是她……”Adam的黑眼睛,比幽怨还怨。 “谁?是谁?你告诉我,是不是蓝蓝?” 他突然暴怒,冰冷的手抓住我,我的胳膊冷得像要断掉:“蓝蓝?她爱蓝蓝是不是?你告诉我?她是不是爱蓝蓝?” 我听得云里雾里……“你说谁?谁爱蓝蓝?赵成?” “是,是赵成!这个贱人,化成灰我也认得他!”Adam表情愤怒,而我的表情,简直扭曲。Adam要找的人,是赵成?赵成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Adam放开我,慢慢蹲下去。 “是赵成,是他。我爱他,我们在一起五年,我大学毕业那年遇见他,他才高中。他那么好看,那么文弱。他被学校里的嚣张女欺负,我路过,救下他。他从此跟了我,我给他一切,我供他念书。大三的时候,他失踪。我从此再也找不到他……赵成,我的小成……我这样爱你……” 鬼也会哭,只是看不到眼泪。 后来呢?我想知道后来。为什么Adam会死,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具不散的游魂? Adam没有再回答我的疑问。他在他自己小声的呜咽中,渐渐消失。 那一瞬间,我可怜他。他也是个为了爱,失了心的可怜人。 从浴室出来,看看我的小其司,他睡得死甜,一滴口水挂在嘴角。 打电话给蓝蓝,关机了。想也想得出来这个时候打电话只能是自讨没趣。 可是我担心她。如果事情真的如Adam所说,那这个赵成最不济也是个双性恋。要是蓝蓝真和他在一起,满山遍野都是情敌,赵成多看两眼男人都要提心吊胆,这日子还怎么过。而且还有个鬼做情敌,隔三岔五出来吓你一次,我敢说神经再粗的人也要成神经病。 阿楠做完了活,悄悄从身后抱住心事重重的我:“宝贝,在想什么?”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我知道。因为他的手开始伸进我的睡衣。 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免得坏了大家兴致。 爱你才和你za做的事。动不动就扑别人欲火,伤天害理。 第二天白天,我打电话给蓝蓝,约她见面。蓝蓝没时间:“亲爱的,我今天好忙,哪里像你有老公养,我得快快做完活,争取不加班,晚上好和赵成一起来看小其司呢!” “不,赵成不要来!”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来了会出大事。 “怎么?你不欢迎他?你不喜欢他?”蓝蓝的口气突然变冷。女人,再讲情义的女人,当色和友发生冲突,也重色轻友。 “没有……蓝蓝,你不要误会,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对她解释。 “那就好,好了不说了,亲爱的,老板叫我呢,晚上见!”她欢快地挂了电话。 握着只剩滴声的话筒,好半天,我才放下。 回婴儿房抱起小其司,娘儿俩脸贴着脸,他的口水蹭在我脸上。宝贝,我的宝贝,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有事。 Adam,自己来面对这一切,要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自动放弃离开,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用其司的眼睛来说话。求你。这样下去,我怕其司长大后会有童年梦魇。 该发生的,总要发生,太阳升起,天下雨,娘嫁人,都是注定。 我相信Adam听得到我的请求。 下午,接到丽丝的电话。她约我见面,口气急迫。 因为上次她说其司坏话,我到现在心里还作梗,不想见她。但她道歉加威胁,苦苦要求,我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我们约在外面一家名作“芭凡提”的咖啡吧见面。 丽丝见了我,吞吞吐吐,只问最近好不好孩子乖不乖,弄得我很不耐烦。 “丽丝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在她面前摆惯了上司架子,辞职这么久也改不过来,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坐上我当初的位置。 “佳期你别走,好,我说,我告诉你真相。”丽丝像下了天大决心。 我静静地,听她说。 “佳期,你是否去过博云苑B座13楼C那套公寓?” 我点头。那是阿楠以前租的那套房子。我当然去过。可是,丽丝怎么会知道?我可没有告诉过她阿楠以前住在那里。 “佳期,那套房子,是我的。”丽丝这句话,把我惊得手抖,咖啡洒到桌上。怎么可能? “是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看产权。那是我父亲买给我的,我母亲和父亲都在国外,他们离婚了,离婚的时候,买了这套房子给我。我大学还没有毕业,就住在那里,直到一年半以前,才搬到现在的公寓。” 可明明,Adam说,那是他的房子!丽丝和Adam,是什么关系? 望着眼前这个古怪精灵的女人,我开始害怕。在我们身边,究竟有多少事情,多少秘密,是我们所不了解的? 不知道还好,不知道的人幸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操心,一辈子累命。 事到如今,要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觉得不应该再瞒着丽丝。于是,我告诉她阿楠曾经住在那里。 “我知道。”丽丝丝毫不感到意外,这么大的巧合,她不意外?丽丝自己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为什么要租给阿楠? “佳期,我要对你说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不知道会是你。我把房子租给林楠,是有目的的,但是林楠爱上你,这是太天大的巧合,不是我刻意安排,请你相信我。” 我已经说不出半句话,完全被丽丝搞得云里雾里。她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她为什么说她把房子租给林楠有目的?什么目的?什么事情不是她刻意安排?我和阿楠的婚姻,和她有什么关系?我脑袋里有一团麻,缠得我头痛,解不开。 “我是为了找一个人回来。”丽丝说。 说到这里,我听到门外短短两声喇叭声。是阿楠来接我,我和他说好五点来接我回家。 我多想听完丽丝的话,一切的真相马上就要揭开。可丽丝听到喇叭声,看到我往门外看的表情,立刻站起身要走,我留都留不住。她不想见到阿楠。 “丽丝,当初签租房合同时你们没有见过面吗?”我奇怪她和阿楠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 “没有,我托了另外一个人出面。对不起佳期,以后我们再联系,我要走了,你也找你的老公去吧,放心,发生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会帮助你。”丽丝说完,匆匆地走了。 满腹疑问。可是我不打算再叫阿楠知道这么多,我不愿意他也活在无数的问号和担心中。这不舒服。 回家,我又紧张起来。蓝蓝和赵成就要来看小其司,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看,这就是和鬼打上交道的下场。你上一分钟还在开心地笑,却不知道,下一分钟,会不会哭得气绝。 他们来了,蓝蓝和赵成。蓝蓝现在是十足的小女人,有赵成在,眼睛都不会看往别处。 “佳期,赵成来看宝宝啦!”连声音都婉转妩媚许多。 我没法可想,听天由命。抱出小其司。 奇怪的是,今天的其司,见到赵成,一点也不激动。赵成伸手抱他,他居然把头一别,钻到我怀中,怕生地哭起来。 赵成很郁闷:“天啊,这宝贝用情不专,今天就不理我了。” 阿楠最开心,看大家开心,他一边敲键盘一边开心。他话最少,可开心都写在脸上。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今天其司不喜欢赵成了。 因为我看到Adam。 是的,我看到他。他就站在赵成对面,房间角落里,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赵成。 我不敢说,我怕吓到蓝蓝和赵成。 Adam很悲伤,我感觉得到。他看着赵成,那么悲伤地看着。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留恋和不舍。他不恨赵成,我看得出来。虽然他口口声声骂赵成,可是看到赵成,他那么贪恋。 我终于相信赵成真的是他要找的人。 如果赵成知道,有一个鬼,为了他,赖在阳间,宁愿折损下辈子寿命,他会做何感想?他会不会感动? 我替Adam伤心,他的爱,生时见不得光,死了都没人怀念。 小其司的哭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中。他对着Adam的方向哭,小手还一挥一挥。 都说婴儿的眼睛干净,其司莫不是见到什么?我有点紧张,不想Adam吓到他,想用眼神示意Adam快离开。却发现Adam已不在原地。我一股冷汗冒出来。 他站在了赵成身后,那么近。 我吓得说不出话。小其司在我手里哇哇地哭,小手始终是指着赵成的背后。我抱紧他,手下意识地去捂其司的眼睛,万一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我可不要其司看到。 蓝蓝见我脸色苍白,觉得奇怪,伸手来抱其司:“宝贝,怎么哭了?你看你吓到妈妈,来,蓝阿姨抱抱。” 其司把手伸给蓝蓝,他喜欢蓝蓝,一直都喜欢。是他自己喜欢,不是Adam。 我看到,Adam,抬起手,伸向赵成。 赵成还不知道,只顾逗弄其司:“乖乖,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哭了?……”他看到其司的小手一直指他身后,于是转头看过去。 我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赵成转过头,他和Adam的脸隔那么近,不到一巴掌。Adam像是被赵成突然的转头吓到,手停在半空中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赵成俊美的脸。 赵成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回头,问小其司:“宝宝,你看到什么?还是想要什么?告诉叔叔好不好?” 蓝蓝骂他:“你这傻瓜,其司不会说话,怎么告诉你?” 赵成对着蓝蓝吐舌头,样子可爱至极,连我这见惯阿楠帅气的我,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 Adam清楚地看到这一幕。他的眼神突然由哀怨变成愤怒。我亲眼看到他手一挥,来不及冲过去,蓝蓝尖叫一声,倒地。 幸好其司已经到了赵成怀里,否则摔了我的其司,我会痛死。 一堆人手忙脚乱地扶蓝蓝。她后背衣服完好无损,却有血从里面渗出来。我小心地揭开她的衣服,她背上一道长长血痕,鲜红的血冒出来。伤口看样子不浅。 可怜的蓝蓝,又是背后被偷袭。 全家人都慌了,我向阿楠使眼色,阿楠于是知道是谁干的。他最镇定,叫了救护车,三个人送一个伤患去医院。 车上,赵成握着蓝蓝的手,怔怔地,眼泪掉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吓到。就算被吓到,还是不忘记握着蓝蓝的手,我觉得,他是真的爱蓝蓝。 爱不爱,自己说了不算,旁观者一眼便知。我就知道,Adam爱赵成,赵成爱蓝蓝,我是明眼人。 这样的关系,如何是好?两个人一个鬼,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根本好不了。 要想解决,只能让赵成知道真相,他是事件的中心。 蓝蓝被送进去缝针,我指使阿楠跑上跑下地交钱拿药。于是剩下我和赵成两个人。 “赵成,你爱蓝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试探。 赵成抬起头:“当然,不爱,怎么可能愿意在一起!”他很不理解我为何这样问。 “你决定娶他?” “恩,说了好多次,蓝蓝始终不给明确的答复。”他沮丧了,“我想她对我没有信心。她总是说我比她小,充满变数,她不知道,我珍惜她,和她在一起,是我得来不易的生活。” 我感觉到赵成话里的话。 当然得来不易,从被一个男人包养到独立自主,追求爱情,横跨性别差异,物质经济多重门槛,他的经历,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感受到。 “那么,赵成,如果你爱她,想要一辈子保护她,你要面对一件事情。” “你说吧,为了蓝蓝,做什么都可以的。”赵成口气很坚定,可是我不知道他听到这个名字还会不会那么坚定。 “关于Adam。你曾经认识一个叫Adam的男人吗?” 赵成的表情瞬间凝固。 其实我心里很紧张,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会不会杀了我灭口。但是我看着他,假装镇定地。 我看到他额头上的汗,冒出来。细细密密。 “佳期,你怎么知道Adam?你怎么知道的?”赵成慢慢蹲下去。我发现他有很多动作,和Adam一模一样,他们俩,谁影响了谁?谁成了谁的影子?谁知道? “逃不掉,我就知道逃不掉,怎么样都会有人知道……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逃得掉你,Adam……”赵成口气开始呜咽。 我有点慌,怕阿楠回来看到这一幕,会以为我把这大男孩怎么了。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他提起的。可是,此时不提,又要等到何时?还要蓝蓝背上再添一道伤疤? 这时候,蓝蓝被推出来,她趴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 我知道不能再说下去,拉起赵成,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别这样,想保护蓝蓝保护自己,明天就给我电话,单独见我。记住,不要叫蓝蓝知道,否则她会离开你。” 我是知道蓝蓝的,比谁都爱,比谁都狠,叫她产生不安全感的男人,她会毫不犹豫离开。 蓝蓝并无大碍,住两天就可以出院。 醒来,她就找赵成。这个傻女人,还不知道,一切的灾难都是她的爱为她带来。 阿楠回家照顾其司,赵成下去买吃的东西,因为蓝蓝说想喝白粥。她到好,被鬼伤了,还没心没肺地饿。 所以我说不知道真相的人快乐。 “蓝蓝,你真的准备嫁给赵成?”我这个人就这点不好,心里有点事,便一直提着放不下。 “恩。和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是冥冥中上天给我安排好的。虽然在他面前我总是不确定的样子,其实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愿意嫁给他,不管有多少磨难。” 磨难?蓝蓝知道什么?我不解 “佳期,你不知道,我总感觉和他在一起会有磨难。”蓝蓝甜蜜地笑,“甚至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为了他我被人追杀,醒来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嫁给他。在梦里,我都毫不犹豫,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点点头。是的,我了解了。当初与阿楠在一起,我也是这样就决定下来。 患难见真情,不患难,你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 当晚,蓝蓝和赵成在医院里厮守,我回家找我自己的老公孩子。 我希望今天Adam能够出现。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哄睡了其司,我先给阿楠讲最近这么久发生的事情。他做聋哑人已经很久了。 听我说完,阿楠抱住我:“亲爱的,这一切,都怪我,是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的劫难。别怕,如果谁要伤害你们,我第一个不允许。” 我吻住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亲爱的,我知道,不怪我们相遇,感谢我们相遇,没有你,谁来告诉我,生活面目可喜?命天定,事人为,谁说我们就不能把这桩离奇公案,变得成大团圆结局? 待阿楠重新回到电脑桌前,我走进浴室。洗澡的时间被我延长了近半小时。 可是,Adam没有出现,他闯了祸,却不来善后。我气恼,这个鬼也太不负责任,究竟要做什么,你好歹给个交代。 走出浴室,习惯性往其司的房间里去。 走进房间,就看到Adam,他站在小其司床前。 我拼命冲过去,挡在小其司床前:“Adam!你要做什么,别伤害小其司,别!” Adam看着我,一脸的悲伤和疑惑:“佳期,你告诉我,女人是不是做了妈妈以后,都变得像头母狮,不能招惹?那么温柔的你,为了这个孩子,也变得凶狠……” 我紧绷的全身放松下来。他没有要伤害其司的意思。那么,他出现在这儿,还如此悲伤,连身边周围冰冷的气息也微弱了不少,是为什么? 太多的疑团,我想要在今天解开。 我坐下来,尽量轻声地说话,不想吵到外面在工作的阿楠:“Adam,我有很多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 Adam看着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你这几天知道了些什么。我不准备告诉你。” 我生气:“Adam,你太不负责任!莫名其妙地把我和阿楠卷入到莫名其妙的事情中,还害我朋友受伤,现在,却什么不叫我们知道,你这算什么啊!” Adam 突然笑起来,他又伸手抚摸我的脸,被我躲开:“佳期,你认真生气的样子真可爱,我知道为什么林楠如此爱你。请相信我,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知道太 多,对你的生活没有好处。我生前不是个坏人,死了,也不是个坏鬼。什么也别想了,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我会处理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伤害蓝蓝?我知道你爱赵成,可是他已经不爱你了,他爱蓝蓝,蓝蓝也很爱他,我希望看到他们幸福。你和赵成不可能再在一起,你何不放过他们?” 听到赵成的名字,Adam刚才还温柔平和的表情就扭曲:“赵成负了我,背着我找别的女人,害我什么都没有,我要他付出代价!我可以不再伤害蓝蓝,但是我要赵成付出代价!” “可是……”我话未出口,Adam就不见了,伸手去拉,抓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碰到爱情,智商再高的人也变白痴,拒绝用大脑思考任何问题,看来人和鬼,都一样。 我想起丽丝。对,丽丝,她肯定知道真相。 第二天,阿楠去见客户,我送他到门口,交缠着吻别。他一步三回头。结婚大半年了,还是这样,我为自己的婚姻生活骄傲。很多夫妻,等不到七年,七个月时走在房间里就形同陌路,我相信,我和阿楠不会。 阿楠的汽车发动机声音渐远,我拿电话拨给丽丝。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丽丝在“芭提凡”见面。坐在老位置。 几天不见,她憔悴很多。面色蜡黄,声音都嘶哑了,整个人走路像在飘,清瘦了很多。真不知道这丫头,一天到晚怎么折腾自己。 “这几天我练通灵术,练得我够呛,差点走火入魔……”她和我东拉西扯。 “丽丝,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我等不急,于是开门见山。 她沉默,很久。最后下决心似地抬起头来:“好,我告诉你,佳期,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知道真相以后,要帮我的忙。” 我点头。她喝了口水,开始说故事…… “三年前,我刚大学毕业,什么也不懂,对未来充满憧憬,热血少女一个。应聘到伟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是Adam的公司。那时候,能进他的公司,几乎就意味着你的职业生涯从此走上一条光明大道。 我年轻,不知事,什么也不怕,只是应聘一个办公室文员,就敢直接往董事长办公室冲。Adam见到在门口与拦住我的秘书理论的我,叫我进去,和颜悦色。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这么帅的董事长,面试完,爱上了。 他留下我,也许是看中我的胆识,不叫我做秘书,叫我做市场。为了他,我朝八晚十,恨不得一天24小时呆在公司。Adam见我做事情努力,对我也好,常常叫一个年轻男孩买来消夜和我一起吃。那个年轻男孩,叫赵成……” 赵成,是的,赵成。那时候,Adam和赵成,还在一起。我犹如听神话故事,脑子里完全接受不过来这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 “半年,我以一个新人身份,给伟佳创下37万业绩,Adam开心得要死,专门给我开生日Party兼庆功会。那天晚上,我准备给Adam辞职,辞职的原因,是为了表白。 我表白了。Adam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同意了我的辞职要求。在我看来,这就是接受,我以为当天晚上,我喝醉。Adam向大家宣布了我的离职决定,然后送我回家。回我的家,博云苑B座13楼C。他留下来,没有走。 从那天起,我开始幻想,和他的爱情揭开帷幕。 可是,Adam很奇怪,不带我去他家,也不搬过来我这边住,常常是住两天,失踪两天。而且我发现,他回来的时候,情绪总是低落着。我很困惑,却得不到谜底。 那段时间,我很神经质,被不明所以的爱情困住的女人都会神经质。我甚至开始跟踪他,直到有一天,中午,我跟着他,到他的家,敲门,门开,见到衣衫不整的Adam和赵成……” 多么搞笑,捉奸在床,狐狸精是个男的。 “我整个人崩溃掉,爱的男人是个双性恋。不,不能这样说,他根本是同性恋,和我在一起,不过为了叫小报记者和大众逮不到把柄,有健康的公众形象。 可是我,这样爱他。 我求他,哭,闹,什么招数用尽,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他不胜其烦,提出分手。而且当时,我隐约知道,他的小男朋友,在和他闹别扭,因为我。 多大讽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而他,要他的小男朋友,不要我。 我找上门去,要和赵成谈判。 谈判的结果是两个人拉扯起来,我打不过赵成,被推出门去,从楼梯上摔下,住院半个月。 Adam没有来看过我。他根本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赵成。 我着了魔障,身心都受伤,却执迷不悟,死活只想要Adam回头……” 说到这里,丽丝停住了。她的胸部急剧地起伏,情绪很激动,没有眼泪,我却感到她的怨气。 我静静地,等她自己平静一点,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伤好,回家休养。那段时间我精神状态很差,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建议我住院疗养,我没有答应,我知道Adam不会来看我。我宁愿在自己的公寓里等他,也不想一个人孤单地住在医院。 他还是不来,一个星期不来,两个星期不来,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我憔悴得不成人形,瘦到不到80斤。他根本不关心。敲门,走进来,便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哭。 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我想是他和赵成吵架了,于是坐到他身边,想安慰他。谁知我刚坐下,他就一耳光扇过来。我那么虚弱,哪里经得起他这么大力的一巴掌,当场晕过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霸道无情的男人,我算是第一次知道。丽丝情绪非常激动,说不下去,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平抚她的情绪。她手心冰冷,细细密密的汗,谁有这样恐怖的经历,回忆起来都不好受。 “还好我很快就醒来,他还不忿,骂我,说是我害了他,害得赵成离开他。从他的话中,我知道,赵成离开了他,并且是失踪,没有打招呼,就不见了。 我多下贱,多可悲。被他打,被他骂,听说他和赵成分手,我还是高兴。总觉得又有了希望。谁知道,希望很快变成绝望,他骂完了,站起来就走,还对我说,一辈子都不要再去找他,我和他,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怎么甘心到此为止?我付出那么多,工作,名声,健康,幸福……我发了疯一样地求他,跪下来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走……他连睫毛也不动一下地往外走……” 丽丝终于控制不住地嚎啕,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安慰有什么用,求不得,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他求他不得,她求他不得,一旦求不得,幸福便灰飞烟灭。 “看着他走,我绝望地瘫在地板上,不吃不喝,两天一夜。我真的不明白,同性恋会比异性恋精彩多少,叫这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如此着迷。我甚至想不通,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得不到他,我终于知道,面对现实。现实残酷得叫人起杀心……是的,我起了杀心。” 说到这里,丽丝完全陷入回忆中,嘴角浮现一丝诡秘笑容,看得我心惊肉跳。Adam的死,与丽丝……我不敢往下想。 “亲爱的佳期,你猜对了,是的,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Adam。” 明明知道的答案,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平日里精灵聪慧,甜美可人的姑娘,是杀人凶手。谁相信?我自己的耳朵,亲耳听见,都不相信。 “我得不到他,那我就毁掉他。再也不要赵成,或者是其他的男人,其他的女人,拥有他。我爱他,所以我不要别人得到他。我的感情把我的头脑冲昏。 冲昏了的头脑,才冷静,才有周密计划。我设计了周密的计划,叫Adam,一步一步,走进死亡陷阱。 我打电话,约他见面,他开始坚决拒绝,于是我冷笑,告诉他,想知道赵成的下落,除了来见我,别无他法。他也被爱情冲昏头脑,想都不想就答应。他来的那天,我准备好一切,他死,我也死,我们死在一起,大家都以为是殉情,我们到地下,去做夫妻。 他到我的公寓,根本不正眼看我,只打听赵成。那时候,如果他对我有一点温存,我也下不了杀手,可是他没有,他根本只关心他的小成。于是我决心更坚定,我哄着他,威胁他,骗他喝下含剧毒的饮料。” 换成我开始发抖。真不敢想象,这个柔弱的小女子,有这么狠的手段。Adam,一代有名的青年才俊,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爱他爱疯了的女人手下。红颜祸水,祸水不是红颜,是爱。 “喝下饮料后不久,他感觉到痛苦。身体痉挛,口吐白沫,他惊恐地看着我,想伸手来拉我,已经没有力气。我看着他在死亡线上挣扎,突然害怕,拿在手中的饮料,竟没有勇气喝下去。那一刻,我知道,我爱他没有爱到愿意为了他去死的地步。我只是因为得不到,而不忿。 我不敢叫救护车,守在他身边,痛哭流涕,求他原谅。他临死时,终于给我一个笑容,他原谅我。我知道他为什么原谅我,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赵成,没有赵成,他不留恋这个世界…… Adam死后,我就搬出了博云苑,那里处处都有他的影子,我没有办法呆下去……” 丽丝在我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而我,脑子一片空白。爱情究竟是什么?爱着的人,是天使还是恶魔?他给她希望,教她绝望,她杀了他,他还对她笑,因为他不爱她,不爱她,就是死了,也不在乎她。 有爱,才有在乎。有爱,才有仇恨。 我和丽丝对坐着,各怀心事地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电话响起来。 是阿楠,他问我有没有吃饭,其司好不好。其司!我的思绪立刻被拉回现实。我已经把小其司,一个人,丢在家里大半天。 挂了电话,丽丝站起来:“佳期,有空的时候,回博云苑去看看,带着小其司。其司可以帮助我们所有的人,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我要先走了,你保重。” “丽丝!”我叫住她:“Adam现在找到赵成了,可赵成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我不希望再有伤害,再死人,我应该怎么办?” 丽丝转头看着我,表情诡异而悲伤:“佳期,你是善良的人,可是你没有办法控制命运。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只能接受,无法反抗……” “可是……丽丝,后来,你怎么找到我的阿楠,又发生了些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 “佳期,有机会的,记住我的话,有空回博云苑去看看,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一切的真相。” 说完,她走了,看着她瘦得飘忽的背影,我叹口气。是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痴男怨女,耗尽力气,还是不得善终,我和阿楠毫不费力就找到彼此,好好走到今天,还有什么可不满,可抱怨的? 回家路上,蓝蓝打电话来,声音惊天动地:“佳期,不好了!赵成病了,他……他自残……天啊!” 我赶紧问她在哪儿,她抖了半天才说清楚。我马上打电话给阿楠叫他回家照顾其司,我匆匆往蓝蓝家赶去。 站在她家门口,听见里面砰呤乓啷乱响,我大力捶门。好半天,蓝蓝才来开门。她头发凌乱,脸色煞白,见了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推开她,进门。 进门就看到赵成,瘫在沙发上,裸着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满身的青紫,叫人惊心。他不知是昏迷还是睡了,总之双眼紧闭,动也不动。 “蓝蓝,别着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问蓝蓝。 在 蓝蓝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终于知道事情经过。原来,赵成在浴室洗澡,洗了很久,蓝蓝听到奇怪的声音,敲门,赵成不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到赵成好象和 谁说话。她大声问赵成,赵成也不答应。突然,赵成一声惨叫,蓝蓝拼命踢开门,发现赵成一个人,跪在地上,对着空气说话,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他说的是: “求你,放过我,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不要再纠缠我……”说着,还抓浴室里的各种硬物打自己。 蓝蓝吓得不行,又阻止不了他,于是只好打电话给我。我来之前,赵成已经晕倒,是蓝蓝把他拖到沙发上,为他穿上短裤。 我知道,还能有谁呢,是Adam。Adam还是无法原谅赵成,他终于找到他,并让他见到自己。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蓝蓝,只能劝她让赵成好好休息,等他醒来再说。 蓝蓝怕得不行,我只好留下来陪她。打电话回家,阿楠说其司很好,我放下心,准备今晚陪着蓝蓝过夜。 整夜无眠,蓝蓝不停问我赵成这样的情况是什么原因,我不敢告诉她真相,只好说也许是臆症的一种。谁说不是呢?也许我也有臆症,见得到鬼的人可能都精神分裂。 这一夜,蓝蓝终于告诉了我她和赵成的认识经过。 原来他们认识已有大半年,大半年前,蓝蓝失恋,一个人去西藏散心,想看天葬。结果在西藏,遇见也是来旅游的赵成,两个人是同一个城市的人,却在遥远的西藏遇见,于是平添几分亲切感,相约了同行。 路上,赵成对蓝蓝无微不至,细心周到。蓝蓝是容易感动的人,再加上赵成又那么好看符合她好色的审美标准,于是芳心暗许。她知道赵成比自己小得多,于是犹豫着矜持着不肯表白,谁知道赵成比她坦白,在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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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在我遇见他的第77分钟,他强吻了我。与他相识的第七天,我怀了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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