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遗失的美好

我記憶中的秋天，一直是這樣子的——滿街枯黃的樹葉，和落光了葉子灰色的秃頂的枝幹。還有，空曠的天空和日漸清涼的氣溫。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寥落，再不如夏日裏那樣的擁擠與熙攘。至于聽到和看到畫面裏描寫的那些農人豐收的喜悅與大片累累碩果，對我來說，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不知是後天修爲“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緣故，還是天生秉性黛玉之流般善感多愁，總是将秋天無法與那些金黃色的豐收喜悅連在一起。相反，那些孤單行走的女子，和那些在餘晖中照耀下的背影，倒是總能輕輕擾亂撥動我内心的那根脆弱的琴弦。我愣是想不通，自己何時淪爲一介悲觀之人？許是曾經清澈的心靈也被覆蓋了一層層輕輕淡淡的落葉？除卻往昔，剩下的唯有祭奠……

前日裏收拾陳舊的廚櫃時，無意中發現了幾年前買回來的舊書。那書的扉頁上面已經沾滿了一層薄薄的塵土。等我輕輕吹動，又拿抹布慢慢擦拭後才發現，這本包裝還算精美的小品文集，竟然是我多年前一直因價格“昂貴”而站在書店的書架旁邊猶豫不決，想擁有卻又不肯花大價錢所得到的東西。這東西其實并不昂貴，它隻所以被我視爲昂貴，是因爲那時的我，是一個沒有工作隻能向父母伸手讨援的待業閑人。——它的價格是，12元。

後來，記得我來來回回，一直到第三次才舍得買下，然後捧着它興奮了一整夜。這一整夜，我幾乎沒有打開封面的包裝，隻因了那裝幀精美的封面上，寫有一段令我心動，大有“齒頰留香”之感的話。這段話，足以令我回味一生。所以，我沒有繼續翻閱，原因便是，我怕我這整日與柴米油鹽打交道的纖纖素手，亵渎了這能夠浸潤至心靈的聖物！我是不是太矯情了呢？是呀，我也認爲是。隻是緣于太喜歡，太愛。

可惜，在我欣喜興奮如獲至寶終于忍不住的打開後，此書中的内容還是叫我有些失望。我失望于這些内容與封面箴言格局不一，才導緻我盲目的信從，甚至在三次的來回奔跑中才肯下定決心不惜“重金”将其買下。我失望地挑揀着翻看了幾篇，便丢在床頭不再瞻顧。後來，經過數次的搬遷新居，終是無法詳細到會記住這曾經的一本書。它的住處，更是抛到九宵雲外……

而今，當我無意時又與之邂逅，倒是叫我眼前一亮，頓生親切之意。這曾經叫我遺忘很久的書，像是一位老朋友，在我灰頭土臉，忙得颠倒黑白時，他遞過來一杯茶，詢問我：“累了吧？快休息會兒吧！”。又像是一段青澀的愛情，在我曾經以爲是浪漫，可令我一生執着并放心的去追求時，他突然打開了心扉，告訴我，他其實心口不一……于是，一段情就這樣在迷茫倉促中結束了，一别經年。後來，當我重新找到他時，發現最美最純的其實不是他原本華麗浪漫的外表，而是翻過扉頁那一行行、一段段平淡而質樸的心靈湧動。

年少的無知終究會因幼時的稚嫩，而錯過和放棄過一些原本美好的事情。在日漸成熟的過程中，才知曉原本很是純潔的東西，被我們複雜的社會閱曆塗抹的遮蓋住本來的顔色。那一件件一樁樁有違本意的無奈化作一粒粒一顆顆細小的微塵，将我們的欲望、貪戀堆砌成無形的光影，隻有在黑暗中才看得出那罪惡的熠熠生輝。而等明媚的日光照射進窗内時，這些掙紮在失去自我的痛苦，便又打起行裝，匆匆起程，在一次又一次無奈中制造着塵嚣，最後，終于掩蓋住了曾經的純潔與純真，不會再痛苦，而是習慣性地、麻木地過活。無所謂得到，也無所謂失去。從此，我們分辨不清，哪些是虛僞，哪些又是真摯。

就如這本當初我一見傾心，現又被灰塵掩蓋住的小書，在我N年的束之高閣甚至不理不顧的情況下，最後又以這種形式出現，讓我在磨砺的更爲成熟時，才開始重新翻閱，重新認識——它其實一直都是如此美好的。在我改變的這許多年裏，它，沒有改變。沒有誰爲它改動過一字，一個标點；沒有損壞，沒有消失，而是一直在某個角落裏默默的陪在我身邊。原來，初時的欲念太過強大，以至于有些不切實際。等到我的心經過數年的風雨洗滌，才在落得千瘡百孔時，猛然回頭——我曾經錯過的，令我不屑一顧的，原來才是最純潔、最美好的東西。心靈被貪念蒙塵了，所以才變得如此渺小，渺小到有時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因此，才在别人收獲豐收喜悅開懷時，我獨自凝望的唯有那漸漸枯萎的花兒，和慢慢掉光了葉子的枝幹……

無意中看到了伏尼契的一句話，她說：“一個人的理想越崇高，生活越純潔。”想必，我的理想太過俗念，才落得現時的如此混沌吧！幸好，亡羊補牢，爲時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