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搁浅的爱

近日整理舊作，看見自己許久前寫下的一些文字，心底又是好一陣子的感慨與觸動。流沙輕淺，刹那芳華，人世間的種種情愛，究竟爲何物？

——題記

常常在網站上流連，目之所及，許多都是一些在愛情裏糾纏不清、恩怨難解的故事。在一篇篇婉約傷情的文字裏，每一個唏噓不已的靈魂背後，都隐隐流露着小兒女的愛嗔癡怨，不問緣來緣去，其結局大多都是拼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不可得。愛到曲終人散，盈盈的淚光裏，皆是破碎的疼痛，千回百轉，一身狼狽，卻再也尋不着來時的路，隻餘下長久的痛楚和無盡的悲涼，去緬懷此生永不再現的愛戀。

每每看見這些哀怨纏綿的經曆，總是不由自主地爲之疼痛、爲之感動。世間情愛，無言的結局是太多了。遇見的一刻，心動的一刹，誰能想得到最終的結局？而每一段感情的起初，必是兩情相悅、柔情繞指，誰又會去想歲月滄桑，如花的愛情是否終究隻是東風惡、歡情薄？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那自然是無與倫比的幸福。隻是現實中，我們總是遇見不該愛的人，明明知道是不應該，卻如飛蛾撲火一般。爲了愛，立時飛奔而去。

也許愛情從來就是盲目的，隻爲了最初的怦然心動，隻爲了溫柔的凝睇，隻爲了兩情相悅，隻爲了彼此懂得，便甘願換上自己的今生，與傾心的人眉目相對、心心相印。縱使這份愛情，會引火焚身、會身敗名裂，亦在所不惜。

世上繁花千朵萬朵，肯許以生死之約的，卻隻有你。

愛上的一刻，沉迷的時候，誰能參得透情之一字？誰會管這份愛是對還是錯？明明知道他的不好，明明知道他的欺騙，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卻甘願繼續放任愛，卻甘願自欺欺人，爲他奉上所有，爲他無悔守候，甚至甘願把最殘忍的結局留給自己。

世間萬物、世間情事，都是得不到、或是失去的才最難能可貴，才最讓人刻骨銘心，才最讓人無法舍、不能棄。

是因爲拼盡所有的力氣，曆遍滄海桑田的艱辛，飽嘗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滋味，而愛的花朵，依然還在彼岸，遙遙不可摘，隻能隔岸看花，淚眼相對。所以，這樣的愛情便凄婉美麗，再也不能忘卻，并且銘記終生。一生隻有你一人，從此讓我魂牽夢萦，黯然神傷。

又或者，因爲生命過早凋零，凋零在最初的心動裏，凋零在初見的驚豔中。愛情到此，天上人間，碧落黃泉，再也無路可通。于是，你最絢爛的容顔便定格在我此生的記憶裏。于是，純美的遇見，便順理成章地化作天長地久。于是，這樣的愛情，便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永恒。

寫到這裏，便想起了流傳千古的愛情故事《霸王别姬》。楚霸王項羽與漢高祖劉邦作戰，兵敗如山倒，大勢已去，他的愛妃虞姬拔劍而歌：“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一曲唱罷，便吻頸而亡，血染碧草。

劍落，曲終，人散。爲了無悔的愛戀，爲了成全他的霸業，她甘願血染羅裙、香消玉殒。生死相随，情深若此，我想，虞姬那一滴一滴的鮮血，不但濺落在項王的衣襟上，還落在了他的心裏。她爲他傾城一舞，凄豔剛烈，毅然舍棄自己的生命，隻怕他這一生的最愛，非她莫屬。想來項王在烏江自盡時，眼前掠過的，一定是虞姬長袖舞劍，誓死相随的身影。

于是，這一段英雄美人的故事便流傳千古，得到了永恒。

唏噓之餘，不免常常會想，假如當時項王不死，且成就了江山大業，縱使他還是會後宮佳麗三千，但我想，他是永遠也不會忘記虞姬的，那一曲絕唱早已成了他刻骨銘心、永志不忘的烙印。反之，假如虞姬未死，與項王一起劫後餘生，項王會給她最尊崇的名義地位，但是，鮮花會謝，紅顔會老，項王覺得已經用名義地位給了她回報，那麽，他對她，還會如初嗎？從來都是年華易逝，不許人間見白頭呵！如此，他們的愛情還會得到永恒嗎？

假若，梁山伯與祝英台沒有雙雙化蝶，而是曆盡艱辛，喜結連理、終成眷屬，那麽，這一曲千古絕唱，是否就是流芳百世的經典愛情故事了？

假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李夫人，沒有足夠的智慧和堅韌的定力，病中以被覆面，堅持留給皇帝丈夫最美好的形象，那麽，她還是他心裏最完美的紅顔嗎？那麽，她的家人，還能得到他長久的眷顧嗎？

永恒，原就是一個不可重複、到此爲止的瞬間。愛得死去活來，愛到無處安身，愛到無法善終，便甘願被前塵誤，甘願以終身換取永恒。于是，永恒便是地久天長了。

心中常常恻然，不過是愛上一個人而已，爲什麽要傷得體無完膚？面對愛情，我們是無能爲力，還是不敢承擔、愛得不夠深？

情到深處人孤獨，于我而言，如若真的要離開，那必是并非不愛，更非爲了遺忘。假若真的深愛着，卻又不得不分離，那麽，他必定會在我的心裏生了根，永生永世不能相忘，如影随形。

錯愛，沒什麽？隻要愛過，隻要付出過真心，便已無憾。人生苦短，我并不喜歡經曆太多的愛情，隻要有過一次的刻骨銘心，便足夠我回味一生。

愛，要有你才完美，即使那是錯愛，又如何？我的一生，隻有你！

《笑傲江湖》裏的嶽靈珊，那個錯愛了林平之卻至死不悔的癡情女子，盡管知道令狐沖很好很好，可隻有唱着采茶歌兒的小林子，才是她刻在心頭的春閨夢裏人。即使後來，知道了真相，進退無路，她的心中，也隻得一個他，無怨無尤，無悔無恨。

大唐的高陽公主，無論房遺愛好與不好，隻有卓爾不群的辯機和尚才是她心頭休戚與共的愛人，她要的原就是那麽簡單，隻要和他與世無争地安靜相愛。而這麽純粹的愛也得不到她父皇的諒解。辯機被處決了，高陽公主所有的溫婉和情感也就随他而去了。一生隻有你，沒有了你，我的愛情又該如何安放？

愛，依然還在遙遠的彼岸，隻要愛得真，愛得執着。隻要能痛痛快快地愛一場，便已無憾。而無論是片刻相愛，還是地老天荒，已然不重要。一生隻有你，即使不能擁有，也在記憶裏永恒。

如今，都市人的愛情爲什麽會變得越來越脆弱了？是愛得不夠深？還是因爲愛得太深，所以多了計較？爲什麽總是愛恨纏綿，糾纏不清？得不到的，放不下；得到了的，偏生又覺得不外如是，不懂珍惜。

是因爲受傷太多，所以變得聰明了嗎？譬如當初司馬情挑文君，最終卻要文君悲作《白頭吟》，假若他們也如粱祝一般難成眷屬，雙雙化蝶，是不是就會免去後來的尴尬局面呢？

時常想，現代愛情故事有多少是從一而終、相攜到老的呢？不是沒有，隻是那種牽着你的手浪漫到老的愛情，隻怕在細水長流的過程中，早就從愛情轉變爲親情了。即便如此，我是極向往這種幸福的。簡簡單單，相濡以沫，從愛情走進圍城，以親情維系一生，身邊隻得你，和我喜樂共享、悲苦與共。多美，多好！

而我，即使是深愛而不可得，也是甯願如虞姬一般，也不願要文君那樣的愛情的。

愛，依然還在彼岸！我甯願在愛情最絢爛的時候離開，也不要以後反目相對。我要記得你曾經因我而溫柔地笑過，我要記得你曾經因我而心動過，我要記得你溫柔黑亮的眼睛，曾與我溫柔凝睇。日後，縱使是擦身而過，心中已是無憾。這份感情，我會镌刻進生命裏，而當中的主角，隻得你和我。

緣起緣聚，并不在我們的掌握裏，若遇上心動的那人，我會用心握緊他的掌紋，不問是否地久天長，不言此情是否終老，我隻在傾心相愛的一刻，爲你綻放最美的容顔。而你隻需，送我一記深情的眸光，我便會把你永恒地刻在心頭。

即使愛，在彼岸擱淺，又如何？即使結局是轉身，又有何憾呢？這一生，我的心裏，隻有你。記憶中，已是最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