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带

二零一二年一月九日，在蚌埠火車站安檢時，心裏有點忐忑不安:第一次坐火車的我行李箱裏放了兩瓶帶給老爸的白酒。　　　　當行李箱從安檢監測器上安全滑下時，我緊繃了的神經才放松了一些。到蘇州站時，按照爸爸給的地址，走過一條泥濘的小路，還沒下路口就看到了爸爸，當然了，還有他那不曾多見的微笑，感覺很親切。　　　　來到爸爸租賃的小屋旁才發現，爸爸租的屋子很小、很簡陋，隻有十來個平米，粗糙的沒有一件入得了眼的家具，更難受的是整個屋子裏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此刻，我想象不出爸爸在這帶有氣味的屋子裏呼吸的樣子想象不出在這裏爸爸給我打電話時那看似很開心、微笑的樣子想象不出在這間屋子裏爸爸很平靜地喝着白酒的樣子。才邁進門口一步，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了。　　　　下午的時候爸爸陪我逛街，感覺很幸福，想起了小時候爸爸背着我上街的情形了。現在的爸爸已經老了，那帥氣的發型已有少許的白發了那以前筆直的背也有些駝了隻不過才粗看了一下爸爸的手，那開裂的、布滿老繭的手掌在此刻竟有點陌生了，不敢想起，以前爸爸一邊在對着我憨笑，還一邊将開了裂的雙手伸入鹽水裏撈鹹菜的樣子想象不出爸爸揮動着鐵鍬勞作時的樣子想象不出那麽寒冷的天爸爸不戴手套的樣子。也許我不會有爸爸的這種經曆了，就像以後一樣，永遠沒有爸爸背我上街的幸福時刻了。　　　　走過很長的一段路，我一直都是在滔滔不絕的說着，而爸爸則是保持着他那個歲數應有的淡定，埋着頭，胸口上則緊貼着那濕透了的背心。鎮邊大道一個專買店處，一個挂着的“狼”牌皮帶的貨架吸引住了我。我松了松自己的皮帶，卻又很小心地伸過頭看了下價格，不由的退了一大步，令我沒想到的竟是一根皮帶的價格竟會兩百多。我拍了拍爸爸的肩膀，示意離開，但我分明看到爸爸嘴角有過一絲抽動，表情似乎有點痛苦，我這才想起在接我之前，爸爸獨自一人下了兩千多斤的水泥，這以前堅實無比的肩膀恐怕早已磨破了。我心有愧疚，準備上前扶一把爸爸，但爸爸已經蹲下身子在拿着兩根皮帶作比較了。陽光下，爸爸身形清瘦，掀了角的襯衣下突出來的是銅黃色的肋骨，緊鎖着的眉頭上的皺紋的痕迹也很清晰，我仔細打量着爸爸，爸爸仿佛有一絲害羞竟側轉過了身子，雖然是隔着一段距離的，但我還能感覺到了爸爸那熟悉的手形那再也清楚不過的動作那怎麽也模糊不了的急促的呼吸聲。我多想一個箭步跨過去再好好看看爸爸的樣子，豈料爸爸起了身，嘴角帶着微笑卻又很小心地拿了條皮帶，像捧着至寶一樣。我止住了腳步，站在離爸爸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朝爸爸站着的那個方向狠狠地來了一拳：我心裏是高興的，記得以前爸爸就說過想給自己換一條好皮帶的，恩，今天總算買了。我心花怒放，準備着，準備着好好欣賞爸爸系上皮帶的那個樣子。　　　　爸爸手拿着皮帶徑直朝我走來，步伐有點快，我準備着開爸爸的玩笑。“兒子，這皮帶怎樣？”爸爸搶先說。“很好啊，皮質不錯呢！”我摸摸皮帶略有不舍地說。“把它系上，皮帶是你的了！”爸爸調大了嗓門，很直接地說。我的手忽而有一陣觸動，我直直地看着爸爸的眼睛，才頃刻之間，爸爸的眼神竟是那樣的清澈，那樣的深情。我遲疑了半天：“爸爸，還是你系上吧！”我把皮帶仍了過去。”你身上的皮帶都用近十年了，你自己看看吧黃牛皮都變成黑牛皮了”我繼續說着。爸爸饒了饒頭，憋了半天：”嘿嘿！兒子，今天爸爸也換條新的，但你的先搞好,好麽?”。爸爸的這句話徹底打消了我的顧慮，我喜極若狂，瘋狂扯下自己身上皮帶，随手仍到了一頭，接過爸爸手上的皮帶，以最快的速度系好。正當我準備好好欣賞着自己身上的這條皮帶時，另一頭的爸爸則是撿起了我仍下那根皮帶，沒有過多的興奮，而是走到一處角落，松開了身上的那變了色的黃皮帶，爸爸像是在編織魚網一般很小心的将我扔掉的那根皮帶系在了腰上。系好皮帶時，還很開心的躬躬了背，低下頭眯着眼看了下龍頭，而後捋了捋褲腳，好長一段時間後，轉過身來，對我擺了個開心的手勢。　　　　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了：時間早已改變爸爸的樣子和皮帶的顔色了，但爸爸的愛卻從來都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