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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页∶可是无论怎么样丢脸我却还是爱着你。文/微酸袅袅

发布时间:2019-03-04 09:50:14

午後四點的夏一街,繁盛的梧桐樹遮蔽了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隻篩下細細的光影,斑駁淩亂的落了一地。 林索索趴在樹幹上,因爲剛逮到一隻金龜子而欣喜若狂。她把早就準備好的細線紮在金龜子的頭部,然後放開它。 傻乎乎的金龜子以爲重獲自由,張開翅膀一下子飛得好遠,可是很快脖子上的細線就被勒緊——它飛翔的範圍,被林索索控制在以她右手尾指爲中心的半徑兩米的圓圈之内。 等林索索爬下樹,它會被允許飛的更遠一些吧——因爲在樹上,林索索怕細線會纏繞到枝桠上——可是它别想再展翅高飛。 被調皮的小孩抓到的金龜子的命運,除了爲了逃生而用力飛翔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是這卻是小孩最喜歡擁有一隻小小金龜子的原因。 把細線的一頭握在手心,看那金龜子拼命的飛啊飛,可是卻怎麽飛不出他手心的感覺,像擁有一個活體的小風筝。 林索索爬下樹的時候磕到了下巴,痛的她眼淚直冒。知道逃生無望的金龜子開始變得倦怠,懶懶的落在樹幹上,不肯再動。 “可惡!你快飛啊!”林索索有點粗暴的扯動細線,可是那隻金龜子隻是從樹幹上落到了地上,就是不動。一副看透生死看破紅塵,了無生趣的模樣。 “你再不飛,我就把你腿都拽下來!”林索索蹲在金龜子身邊惡狠狠的威脅它。 小孩子多可怕。因爲尚未建立是非黑白的觀念,所以一切隻是任性而爲,不懂憐憫慈悲,殘忍的視任何生命如草芥。 許錦澤出現的時候,林索索正在猶豫是先扯金龜子的左前腿還是右後腿。 “小朋友,知道這附近哪裏能洗手嗎?” 愛不隆冬的林索索微微仰起臉,因爲迎面撞上穿破枝桠的刺眼日光而皺着眉眼,然後漸漸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比她高了快半個人的許錦澤。 那是林索索和許錦澤的第一次見面,一個是殘忍任性的小破孩,一個是日漸清俊明朗的溫婉少年。 一個還是徹底的小孩子,一個已是半成年。 橫貫在中間的,不止是不長不短的五年時光。 林索索眯着眼睛一直看着許錦澤,沒有說話。許錦澤因爲她沒有聽清,又再問了一遍:“小朋友,你知道這附近哪裏能洗手嗎?” 彼時許錦澤手裏正拿着一瓶可樂,雙手濕漉漉的,衣服上還有一小片可樂漬。 林索索低下頭,忽然有點不高興,皺着鼻子說:“我已經七歲了,不是小朋友了!娘娘說我馬上可以上學了。” 許錦澤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溫柔的笑容說:“好,你不是小朋友了……你在幹什麽呢?”稍稍遺忘了一點手指粘膩的讨厭感覺。 “是金龜子!”年幼的林索索歡喜的把手臂舉高,讓許錦澤看清自己手裏的金龜子,“我們把它分屍好不好?” 許錦澤伸出去接金龜子的手就那麽僵在了半空中,臉上溫和的表情也凝成奇怪的線條。如果他是漫畫版人物的話,現在腦後應該有一顆巨大的冷汗滑落下來。 “分屍……好像不是小朋友應該玩的遊戲吧?”小心翼翼的,遲疑的開口。現在的小孩子可真可怕。許錦澤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那麽暴利血腥。 “我不是小朋友!!”再次強調,鼓着臉頰,像一隻小青蛙一樣瞪着許錦澤。 許錦澤摸摸鼻子,道歉說:“好了,我錯了……那我該叫你什麽呢?” “縮縮。娘娘說我叫縮縮。”小小的臉上又露出明亮的笑容。 “縮縮?”怎麽會有人給自己的小孩取名叫縮縮呢?“娘娘是你的媽媽嗎?” 林索索仰着的臉有一瞬間的暗淡:“娘娘是我媽媽的媽媽,不過我喜歡叫她娘娘……電視裏不是都把媽媽叫娘的嗎?她是我媽媽的媽媽,所以她是娘娘……” 沒有媽媽嗎?許錦澤的臉心忽然微微的軟了一下,神情也不由變得更加溫和…… “你幫我拽着它,我扯它的腿……我讓你也扯三條好不好?”天使一樣單純的眼神,可是卻說着非常血腥暴力的話。許錦澤的顔面神經不由又抽搐了一下。 “縮縮,小昆蟲也是有生命的,也會疼呢……” 那天許錦澤就像一個小老頭,語重心長的給林索索講了很長時間的“生命很寶貴,我們要珍惜生命”這個嚴肅又深沉的話題,好說歹說才說服林索索把金龜子放生了。 可是林索索看着一秒鍾前還奄奄一息,可是一解開繩套就以火箭的速度迅速飛遠的金龜子,咧咧嘴巴,“哇”的大哭起來。 “你賠,你賠我的金龜子!你賠你賠……它不和我玩,誰和我玩……你賠我你賠我……”林索索任性的拽着許錦澤的衣袖,哭的滿臉淚痕。 “你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啊。”許錦澤頭有點大,蹲下身,安撫林索索,幫她擦臉上的眼淚。 “他們……他們不和我玩……他們說我媽媽和我爸爸不要我……我才不要和他們玩,我喜歡自己和自己玩。他們是笨蛋,他們捉不到金龜子蜻蜓還有蝴蝶,整個院子隻有我能捉到……可是……可是……” “好了好了, 别哭了……”許錦澤撫着額頭,頭痛的也要哭了。 “許錦澤,怎麽那麽慢?”穿粉色T恤格子短裙的少女略有些好奇的看着許錦澤和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不已的林索索。 “再不走,電影要開始了呢……遲到可不好哦~” “這樣啊……”他其實今天并不想出來約會,隻是已經拒絕了兩次,不好意思再忤少女的盛情。 “他今天要陪我玩,不能看電影!”林索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哭泣,可是依然可笑的抱着許錦澤的大腿,一點也不掩飾自己情緒的,充滿敵意的看着那個少女。 “她是……” 許錦澤微笑:“她啊,是縮縮。我剛才弄壞了她的玩具,所以今天要負責陪她玩……對不起啦,今天的電影你自己去看吧。” 少女還想說什麽,可是林索索已經很迅速的拉住許錦澤的手往夏一街的出口走,嘴裏還催促着:“快走快走,再不走太陽要下山了,我就沒時間陪你玩了!” 誰陪誰玩啊…… 許錦澤低頭微笑着看林索索緊緊拽着他右手的手指,對少女露出恰到好處的歉意笑容,然後頭也不回的跟林索索玩去了。 跟并不相熟,卻對他明确表露出洶湧好感的女生一起看電影相比,許錦澤更喜歡陪一個刁蠻任性,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頭耗上幾個小時。 那個下午,那個霞光漫漫的黃昏,許錦澤和林索索在路邊的小公園裏玩的滿頭大汗。 他們玩滑滑梯和跷跷板,蕩秋千爬欄杆,堆沙子捉西瓜蟲,然後攤在長椅子上把身上的汗水“曬幹”——因爲林索索說,如果她滿頭大汗的回家,娘娘就會用掃把抽她。 許錦澤微微有點心疼,輕輕捏了捏林索索小小的臉。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林索索是第一個除了有時排隊被老師要求手拉手之外,第一個拉他手的女生呢。 那感覺,很奇……妙。 許錦澤送林索索回家,在她家巷子口,買了一個紅色的氫氣球給林索索。 他說:“我放走了你的金龜子,現在賠一個會飛的紅氣球給你。我們兩清啦。” 林索索就笑,拉着從來也沒有玩過的紅氣球笑的小臉像花朵一樣綻放。 許錦澤不知道,林索索把那個廉價的氫氣球像神一樣“供”在床頭,每天睡覺都要站在床上摸一摸它,每天醒來都要拽一拽它垂下來的長繩。 可是即使被那麽殷切的目光注視,那個紅氣球還是一天一天日漸“消瘦”了,林索索越來越擔心。 最後有一天,那個紅氣球再也飛不起來了,像一張被抽空了的老太太的皮膚,皺皺的一團,落在角落裏,染了塵埃。 林索索的娘娘就把它掃出來丢到了垃圾桶裏。 林索索回家之後發現它的紅氣球不見了,又聽娘娘說已經被丢到了,傷心的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滿地打滾。 她哭的好傷心,傷心的好像第一次知道她的世界裏沒有娘,隻有娘娘的那天一樣的傷心。 林索索和許錦澤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林索索隻有七歲,而許錦澤已經十三歲。 原本就發育成長的比同齡小孩要來得更爲緩慢,林索索還是徹底的一個小孩子,而許錦澤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 此後他們的人生,自然是長長的一段毫無任何交集各自延伸的直線。 林索索孤獨而堅強的慢慢長大。她依然是瘦小又平凡的女生,隐在人群裏沒有絲毫的耀目光芒,可是眼神單純執着熱烈,似乎有一股永遠不滅的雜草精神。 許錦澤則越發英俊挺拔,可是神情卻越來越溫和懶散。按部就班的念完初上上高中,上完高中讀大學。 他聰明,溫和,舉止有禮,面目清俊,身邊總有不散的朋友和傾慕的女生。也許初時還熱衷于與女生暧昧的遊戲,但因爲玩的太多了,就漸漸失了興緻。變成越來越懶的人——懶得有多餘的表情,懶得動感情,懶得珍惜,懶得真誠的取悅誰。 林索索和許錦澤多年之後的再次相遇,是在林索索初三,許錦澤大一的時候。 林索索所在的初中開運動會,許錦澤的大學剛好校慶放假,被同伴叫來一起回母校看望“可愛的小師妹”。 初中的小女生都很單純,身體單薄,面容青澀,穿着背心和運動短褲奔跑在運動場上的樣子,像小鹿一樣輕盈可愛。 而女子110米欄則像一場巨大的笑話,短跑比賽用走路的速度進行。每個參賽的女生似乎都對半米高的欄杆心存畏意。第三跑道那個個字最小的女生尤其好笑。如果其他女生是連跳帶爬的話,那她就是連滾帶翻的,總之又狼狽又好笑。 許錦澤在看台上笑得快要不行。他記得自己好笑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誇張的笑過了。 秋日的看台,微風很和煦。日光悠長而溫暖,可是空氣裏卻含着微微涼意。身體似乎是暖的,可是卻又微微覺得冷。感覺變得很矛盾。 上了大學的男生和初中小男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他們更成熟,更有技巧,更懂得如何在神情眉宇和言談間,取悅小女孩的歡心。 經過的女生紛紛向許錦澤他們投來有意無意的眼神。若是許錦澤與她們對上眼神,微微微笑一下,就興奮的叽叽喳喳圍在一起歡呼雀躍。 許錦澤靠在欄杆邊吃了一支初中時最愛吃的光明鹽水冰棍,指間有融化的冰棍的液體,掌心發粘,連帶着整個身體都覺得不舒服起來。 問了洗手間的位置,獨自去洗手——朋友忙着和小女孩交換QQ號碼。 因爲人全部集中在操場上看運動會,所以教學樓裏特别安靜,洗手間未擰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滴着水珠——可是,似乎隻有女洗手間? 許錦澤在女洗手間門口遲疑的時候,有個女生剛好走出來。 小背心和運動短褲,披一件寬大的運動校服外套,膝蓋上紅通通的一片,是剛才在終點線跌倒時摔得吧,都破了皮。 許錦澤認得她,是那個女子110米欄預賽裏跑最後一名,可是第一名好笑的女生。 “男洗手間,在二樓。” 已經擦肩而過了,又回過頭去,許錦澤看到那個面目平凡,頂多隻能稱得上清秀的小女孩有點緊張的對他說:“你在找洗手的地方吧,男洗手間在二樓。” 她怎麽會知道他是在找洗手的地方呢? 許錦澤有點奇怪,但是并未多說什麽,露出習慣性的溫和笑容說:“謝謝。”然後轉身上樓。 果然,二樓轉角就是男洗手間,門上有黑色的MAN标志。 還未踏入洗手間的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尖叫,下意識的走到扶手邊,剛好看到剛才那個愛不隆冬的女生捂着臉,像看到鬼一樣尖叫着跑出去。 ——怎麽?是因爲他剛才那個笑容被吓着了嗎?而且吓到過了那麽久才反應過來…… 許錦澤想着想着,不由搖着頭微笑起來。 許錦澤總覺得有人跟蹤他。 從S中出來之後,似乎一直有一個“尾巴”跟在他身後,可是他回過頭去的時候,身後卻隻有長長空空的街道。 和朋友告别,一個人走在種滿法國梧桐樹的夏一路,風吹過心口的時候微微有點涼意。 後來許錦澤就不走了,他在不時掉幾片葉子的梧桐樹下抽了一支煙,一直望着他來時的方向。 他五米之外的梧桐樹樹幹後露着藍白的初中運動制服一角。 他抽了多久的煙,她就躲了多久。期間還試圖露出一點點腦袋張望一下,然後又很快縮回去。也許心裏還沾沾自喜的以爲自己躲的很好,從來沒有被發現。 白癡。 白癡的小朋友。 許錦澤的心情忽然莫名變得很好,把煙蒂熄滅丢進垃圾桶,然後轉身繼續走,拐入借口的小巷。 林索索急急忙忙跑過去,生怕跟丢了許錦澤的時候,一頭就撞上了站在拐角邊等着她的許錦澤。 “啊……你……”忽然明白自己其實早就被發現,窘紅了臉說不出話來,手足無措的站在少年面前。 “小朋友,你幹嘛跟着我?”許錦澤不緊不慢的問道,嘴角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是想告白嗎?一見鍾情?也太快了吧……還是現在的他已經和小女孩們有了代溝? 林索索不說話,隻是睜圓了眼睛,有點緊張的望着許錦澤。 “你——”許錦澤拖長尾音,眼睛直視林索索的眼睛,很明顯的看到她蓦的緊張起來。 林索索站在許錦澤面前,雙手握拳,身體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 “你叫什麽名字?” “林索索。”每說一個字,林索索的上排牙齒就會輕輕的扣下排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 嗯,對了,她也正想告訴他她叫林索索,不是什麽“縮縮”——那是娘娘發音不準确叫出來的效果,害她很長一段時間真的以爲自己就叫“縮縮”。 許錦澤長身站在林索索的面前,那天他穿一件連帽衛衫和李維斯的牛仔褲,雙手插在口袋裏,懶懶的站着就自有一種清朗的氣質——這樣的男生,怎麽會是林索索這樣不起眼到像地上的螞蟻一樣平凡的女生可以企及的呢? 許錦澤靠近一點,林索索就後退一步。他不由笑着停下,微微傾身,看着林索索的眼睛和鼻梁上的幾顆小雀斑,說:“林索索是嗎?你,是不是喜歡我呢?” 林索索眼睛倏地睜大,閉緊嘴巴像一隻得了失語症的兔子,說不出話來。她隻是身體越來越往後傾,可是雙腳卻還盯在原地,好像邁克爾傑克遜在舞台上炫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舞蹈技巧。 許錦澤還想說什麽,林索索已經很迅速的轉身跑了,動作的敏捷的一點也不像那個在全校運動會上,女子110米欄的跑道上很丢臉的跑兩步就要停下來,連滾帶爬才翻得過去的運動白癡。 她是屬兔子的吧?許錦澤望着林索索迅速縮小成一個小圓點的背影微笑,然後轉過身。 這樣的女生,在他的生活範圍裏有太多太多了。她們有一樣平凡的眉眼,穿着差不多樣式的校衫——夏天的時候通常是綠色荷葉邊的白色T恤和綠色的裙褲,秋冬就是藍白的寬大運動服——紮着一樣的馬尾辮或者沒有什麽分别的童花頭,鼻尖上有幾顆小雀斑或者額頭長着幾顆青春痘,笑的時候都很青澀,有幾個還臉紅的特别厲害。 她們告訴他她們喜歡他,希望和她做朋友。或者隻是塞過來一封情信就飛快的跑開。 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都單純潔白的像花朵一樣。 也許剛開始的時候尚覺得喜悅和感動——被人如此珍惜的歡喜着,可是當許錦澤發現這些喜歡隻是因爲他長得比其他男生高一些,比其他男生愛幹淨了一點點,比其他男生長得秀美了一點點,才因此格外受女生喜歡之後,他就對這樣的喜歡沒了什麽胃口。 那些女生,他通常連名字都記不住,那她們又爲什麽要把那麽珍貴的感情交付于他的手上呢? 他不明白,他也受不起。 所以許錦澤收到情信後通常是看也不看就丢到的,說“我喜歡你”的女生,他微笑着說謝謝,可是轉個身就忘了對方的臉。 一點點都記不起來。 不是沒有女生憤憤的在背後說許錦澤自大又無情,可是看到他站在陽光下,微笑的模樣打敗陽光,唯有他一個人能把平凡的校衫穿出貴氣模樣時,不由就又心軟了,又折服沉溺在他溫柔的笑容裏。 許錦澤的笑容能殺死人呢。 可是,對于許錦澤來說,微笑就像皺眉一樣,簡單的隻是一個動作,并非任何感情的表達。 他生氣或者悲傷的時候,依然可以笑的讓全校女生心花怒放。 也許這就是他唯一的,天生的長處吧。 林索索和那些被他随意就丢在風裏遺忘了的女生沒有什麽不同——會有一點點印象,隻是因爲她在校運會上可笑的樣子。他明天就會再也想不起林索索的樣子了吧。 許錦澤沿着林蔭道一直一直往前走。高大的梧桐樹在風裏輕輕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音,一半泛黃一半深綠的葉子慢悠悠的從枝頭飄落下來,安靜的落在許錦澤的肩頭,然後又落入他衛衫的帽子裏,跟着許錦澤回家。 是秋天了吧?天氣變涼,樹葉開始泛黃,漸漸失去了活力,風一吹就簌簌的落。 聽風穿過林梢的聲音,忽然就有了一點點,寂寞的感覺。 在家住了三天,第四天回學校。 許錦澤背着背包經過夏一街去打車的時候,有一個背書包的小女孩橫沖出來攔住他的路。 雙手緊握着書包帶子,圓圓的臉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跑的太匆忙而漲到通紅。 “終于看到你了!我想,我等在這裏,一定能再看到你的!” 許錦澤認出她來——是那個跑110米欄很好笑的林索索,是那個屬兔子的林索索。 “你這幾天一直在這裏等我嗎?你怎麽知道一定等的到我?”這下輪到林錦澤驚訝了。爲了隻有一面之緣的男生,至于這樣嗎?到底是他不懂這些女生在想些什麽,還是她們的腦袋裏都是些豆腐渣呢? “我想,我一直在這裏,我就能等到你。因爲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這裏,昨天也……跟你到這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許錦澤沒有說話,他看着林索索像變準備變戲法一樣後退一步,然後舉起她的右手遮住她自己一半的臉,掌心朝他,用黑色記號筆寫着“我喜”兩個字。露出來的另外半張臉似乎很緊張,緊張到飛快的看一眼許錦澤,然後就把眼睛閉起來。 林索索緩緩舉起她的左手遮住她的另外半張臉,依然是掌心朝許錦澤,手心裏寫着“歡你”——因爲手心出汗,“歡”字還微微的暈開了。 ——合起來,就是“我喜歡你”。 許錦澤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告白,不知道怎麽反應。他隻覺得這個叫林索索的小女孩真是又威猛又好笑…… 當然他也不否認,她眼底執着而熾熱的光,讓他的心有被微微震撼住的感覺。 可是,無論怎麽樣,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十九歲男生的告白,仍然是無比荒唐的一件事情。 許錦澤遲疑着想說些什麽,讓小女孩不要放太多雜七雜八的心思在他或者他這樣的男生身上,她這個年紀的女生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話。可是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林索索又像兔子一樣捂着臉跑了。 沒跑出多遠,又咚咚咚咚跑回來,在他面前垂着頭,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子站在家長面前,怯怯的問:“我可以要你的聯系地址嗎?” 真是——太荒唐了! 許錦澤覺得自己簡直像在犯罪。林索索隻有十四歲,而她看起來比她的真實年紀還要小一些。他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做了“摧殘”祖國花朵的事情。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應該對他有這樣的感情。 許錦澤猶豫了一下,在林索索的掌心寫下自己大學的地址——有機會,他要把她的想法給掰回正道。 他不介意多一個可愛的小妹妹——反正林索索那麽好笑,當妹妹也不錯,可是其他……拜托,饒了他吧。 林索索紅着臉看着自己寫滿字的掌心,歡喜的像隻小麻雀,揮揮手又跑了。 許錦澤站在原地,有一種被雷劈中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想一想又很想笑。 然後他就真的哈哈哈哈傻子一樣笑起來,并且好心情保持了一路。 許錦澤回校後很快就收到林索索的第一封信。打開信封落下來一地的枯樹葉,其中還有一張從草稿本上撕下來的小紙條,上面有林索索稚氣尚存的字迹——“把家鄉的秋天都寄給你”。 許錦澤又有一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五年的時光啊,這代溝不小。 林索索平均每個月都給許錦澤寫一封信,多的時候也試過一個星期寫三封。她并不介意許錦澤是否回信,隻是單純又歡喜的和他分享她生活裏發生的每一點一滴。 瑣碎的小事情,包括她又長高了兩公分,隔壁家的花貓生了一窩小黑貓,四班的班長和三班的文藝委員早戀了,班主任上課時褲子拉鏈沒有拉,娘娘頭上的白頭發越來越多了,數學題好難做,語文老師是個娘娘腔,《一吻定情》裏的柏原崇好帥哦不過許錦澤你也不賴,今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被一隻惡狗狂追…… 許錦澤很少回信。上了大學之後他就很少寫字了,拿着筆坐在書桌前寫字的感覺變得很陌生。可是不否認,他是喜歡接到林索索的信的。因爲林索索的世界是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從她眼睛裏看出去的一草一木,一隻小昆蟲或者一條流浪狗,都像童話故事裏的角色一樣,是有靈魂的。 許錦澤一開始以爲林索索是個白癡的小女孩,可是越了解越知道她的純真與美好。 很多人,甚至也許包括林索索都不明白,那些天真的想法其實是很珍貴很珍貴的。 大一那一年的暑假,許錦澤和林索索見了一次面。 林索索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她在電話裏小心翼翼的說:“許錦澤,你可不可以請我吃一支冰棍?最便宜的,三毛錢一支的那種就成。” 許錦澤一瞬間心就軟了下來,沒有辦法拒絕。 将近一年未相見,原本就印象不深,許錦澤差點沒認出林索索來——她真的長高了一些,皮膚更白皙了一些,還是很瘦,下巴尖尖的,笑起來的時候大眼睛會細細的眯起來,完成美好的月牙形。 十五歲的林索索,有了一點點小女人的妩媚氣質。可是在許錦澤的眼裏,她還是不折不扣的小女孩。他起先逗他,真的隻買了一支三毛前的綠豆冰棍給她,她仍是歡喜的好像全世界最好的好事情發生。
午后四点的夏一街,繁盛的梧桐树遮蔽了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只筛下细细的光影,斑驳凌乱的落了一地。 林索索趴在树干上,因为刚逮到一只金龟子而欣喜若狂。她把早就准备好的细线扎在金龟子的头部然后放开它。 傻乎乎的金龟子以为重获自由,张开翅膀一下子飞得好远,可是很快脖子上的细线就被勒紧——它飞翔的范围,被林索索控制在以她右手尾指为中心的半径两米的圆圈之内。 等林索索爬下树,它会被允许飞的更远一些吧——因为在树上,林索索怕细线会缠绕到枝桠上——可是它别想再展翅高飞。 被调皮的小孩抓到的金龟子的命运除了为了逃生而用力飞翔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是这却是小孩最喜欢拥有一只小小金龟子的原因。 把细线的一头握在手心,看那金龟子拼命的飞啊飞,可是却怎么飞不出他手心的感觉,像拥有一个活体的小风筝。 林索索爬下树的时候磕到了下巴,痛的她眼泪直冒。知道逃生无望的金龟子开始变得倦怠,懒懒的落在树干上,不肯再动。 “可恶!你快飞啊!”林索索有点粗暴的扯动细线,可是那只金龟子只是从树干上落到了地上,就是不动。一副看透生死看破红尘,了无生趣的模样。 “你再不飞,我就把你腿都拽下来!”林索索蹲在金龟子身边恶狠狠的威胁它。 小孩子可怕。因为尚未建立是非黑白的观念,所以一切只是任性而为,不懂怜悯慈悲,残忍的视任何生命如草芥。 许锦泽出现的时候,林索索正在犹豫是先扯金龟子的左前腿还是右后腿。 “小朋友,知道这附近哪里能洗手吗?” 爱不隆冬的林索索微微仰起脸,因为迎面撞上穿破枝桠的刺眼日光而皱着眉眼,然后渐渐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比她高了快半个人的许锦泽。 那是林索索和许锦泽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是残忍任性的小破孩,一个是日渐清俊明朗的温婉少年。 一个还是彻底的小孩子,一个已是半成年。 横贯在中间的,不止是不长不短的五年时光。 林索索眯着眼睛一直看着许锦泽,没有说话。许锦泽因为她没有听清,又再问了一遍:“小朋友,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能洗手吗?” 彼时许锦泽手里正拿着一瓶可乐,双手湿漉漉的,衣服还有一小片可乐渍。 林索索低下头,忽然有点不高兴,皱着鼻子说:“我已经七岁了,不是小朋友了!娘娘说我马上可以上学了。” 许锦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说:“好,你不是小朋友了……你在干什么呢?”稍稍遗忘了一点手指粘腻的讨厌感觉。 “是金龟子!”年幼的林索索欢喜的把手臂举高,让许锦泽看清自己手里的金龟子,“我们把它分尸好不好?” 许锦泽伸出去接金龟子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温和的表情也凝成奇怪的线条。如果他是漫画版人物的话,现在脑后应该有一颗巨大的冷汗滑落下来。 “分尸……好像不是小朋友应该玩的游戏吧?”小心翼翼的,迟疑的开口。现在的小孩子可真可怕。许锦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那么暴利血腥。 “我不是小朋友!!”再次强调,鼓着脸颊,像一只小青蛙一样瞪着许锦泽。 许锦泽摸摸鼻子,道歉说:“好了,我错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缩缩。娘娘说我叫缩缩。”小小的脸上又露出明亮的笑容。 “缩缩?”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小孩取名叫缩缩呢?“娘娘是你的妈妈吗?” 林索索仰着的脸有一瞬间的暗淡:“娘娘是我妈妈的妈妈,不过我喜欢叫她娘娘……电视里不是都把妈妈叫娘的吗?她是我妈妈的妈妈,所以她是娘娘……” 没有妈妈吗?许锦泽的脸心忽然微微的软了一下,神情也不由变得更加温和…… “你帮我拽着它,我扯它的腿……我让你也扯三条好不好?”天使一样单纯的眼神,可是却说着非常血腥暴力的话。许锦泽的颜面神经不由又抽搐了一下。 “缩缩,小昆虫也是有生命的,也会疼呢……” 那天许锦泽就像一个小老头,语重心长的给林索索讲了很长时间的“生命很宝贵,我们要珍惜生命”这个严肃又深沉的话题,好说歹说才说服林索索把金龟子放生了。 可是林索索看着一秒钟前还奄奄一息,可是一解开绳套就以火箭的速度迅速飞远的金龟子,咧咧嘴巴,“哇”的大哭起来。 “你赔,你赔我的金龟子!你赔你赔……它不和我玩,谁和我玩……你赔我你赔我……”林索索任性的拽着许锦泽的衣袖,哭的满脸泪痕。 “你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啊。”许锦泽头有点大,蹲下身,安抚林索索,帮她擦脸上的眼泪。 “他们……他们不和我玩……他们说我妈妈和我爸爸不要我……我才不要和他们玩,我喜欢自己和自己玩。他们是笨蛋,他们捉不到金龟子蜻蜓还有蝴蝶,整个院子只有我能捉到……可是……可是……” “好了好了, 别哭了……”许锦泽抚着额头,头痛的也要哭了。 “许锦泽,怎么那么慢?”穿粉色T恤格子短裙的少女略有些好奇的看着许锦泽和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不已的林索索。 “再不走,电影要开始了呢……迟到可不好哦~” “这样啊……”他其实今天并不想出来约会,只是已经拒绝两次,不好意思再忤少女的盛情。 “他今天要陪我玩,不能看电影!”林索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依然可笑的抱着许锦泽的大腿,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情绪的,充满敌意的看着那个少女。 “她是……” 许锦泽微笑:“她啊,是缩缩。我刚才弄坏了她的玩具,所以今天要负责陪她玩……对不起啦,今天的电影你自己去看吧。” 少女还想说什么,可是林索索已经很迅速的拉住许锦泽的手往夏一街的出口走,嘴里还催促着:“快走快走,再不走太阳要下山了,我就没时间陪你玩了!” 谁陪谁玩啊…… 许锦泽低头微笑着看林索索紧紧拽着他右手的手指,对少女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然后头也不回的跟林索索玩去了。 跟并不相熟,却对他明确表露出汹涌好感的女生一起看电影相比,许锦泽更喜欢陪一个刁蛮任性,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头耗上几个小时。 那个下午,那个霞光漫漫的黄昏,许锦泽和林索索在路边的小公园里玩的满头大汗。 他们玩滑滑梯和跷跷板,荡秋千爬栏杆,堆沙子捉西瓜虫,然后摊在长椅子上把身上的汗水“晒干”——因为林索索说,如果她满头大汗的回家,娘娘就会用扫把抽她。 许锦泽微微有点心疼轻轻捏了捏林索索小小的脸。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林索索是第一个除了有时排队被老师要求拉手之外,第一个拉他手的女生呢。 那感觉,很奇……妙。 许锦泽送林索索回家,在她家巷子口,买了一个红色的氢气球给林索索。 他说:“我放走了你的金龟子,现在赔一个会飞的红气球给你。我们两清啦。” 林索索就笑,拉着从来也没有玩过的红气球笑的小脸像花朵一样绽放。 许锦泽不知道,林索索把那个廉价的氢气球像神一样“供”在床头,每天睡觉都要站在床上摸一摸它,每天醒来都要拽一拽它垂下来的长绳。 可是即使被那么殷切的目光注视,那个红气球还是一天一天日渐“消瘦”了,林索索越来越担心。 最后有一天,那个红气球再也飞不起来了,像一张被抽空了的老太太的皮肤,皱皱的一团,落在角落里,染了尘埃。 林索索的娘娘就把它扫出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林索索回家之后发现它的红气球不见了,又听娘娘说已经被丢到了,伤心的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满地打滚。 她哭的好伤心,伤心的好像第一次知道她的世界里没有娘,只有娘娘的那天一样的伤心。 林索索和许锦泽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林索索只有七岁,而许锦泽已经十三岁。 原本就发育成长的比同龄小孩要来得更为缓慢,林索索还是彻底的一个小孩子,而许锦泽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 此后他们的人生,自然是长长的一段毫无任何交集各自延伸的直线。 林索索孤独而坚强慢慢长大。她依然是瘦小又平凡的女生,隐在人群里没有丝毫的耀目光芒,可是眼神单纯执着热烈,似乎有一股永远不灭的杂草精神。 许锦泽则越发英俊挺拔,可是神情却越来越温和懒散。按部就班的念完初上上高中,上完高中读大学。 他聪明,温和,举止有礼,面目清俊,身边总有不散的朋友和倾慕的女生。也许初时还热衷于与女生暧昧的游戏,但因为玩的太多了,就渐渐失了兴致。变成越来越懒的人——懒得有多余的表情,懒得动感情,懒得珍惜,懒得真诚的取悦谁。 林索索和许锦泽多年之后的再次相遇,是在林索索初三,许锦泽大一的时候。 林索索所在的初中运动会,许锦泽的大学刚好校庆放假,被同伴叫来一起回母校看望“可爱的小师妹”。 初中的小女生都很单纯,身体单薄,面容青涩,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奔跑在运动场上的样子,像小鹿一样轻盈可爱。 而女子110米栏则像一场巨大的笑话,短跑比赛用走路的速度进行。每个参赛的女生似乎都对半米高的栏杆心存畏意。第三跑道那个个字最小的女生尤其好笑。如果其他女生是连跳带爬的话,那她就是连滚带翻的,总之又狼狈又好笑。 许锦泽在看台上笑得快要不行。他记得自己好笑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夸张的笑过了。 秋日的看台,微风很和煦。日光悠长而温暖,可是空气里却含着微微凉意。身体似乎是暖的,可是却又微微觉得冷。感觉变得很矛盾上了大学的男生和初中小男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他们更成熟,更有技巧,更懂得如何在神情眉宇和言谈间,取悦小女孩的欢心。 经过的女生纷纷向许锦泽他们投来有意无意的眼神。若是许锦泽与她们对上眼神,微微微笑一下,就兴奋的叽叽喳喳围在一起欢呼雀跃。 许锦泽靠在栏杆边吃了一支初中时最爱吃的光明盐水冰棍,指间有融化的冰棍的液体,掌心发粘,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问了洗手间位置,独自去洗手——朋友忙着和小女孩交换QQ号码。 因为人全部集中在操场上看运动会,所以教学楼里特别安静,洗手间未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着水珠——可是,似乎只有女洗手间? 许锦泽在女洗手间门口迟疑的时候,有个女生刚好走出来。 小背心和运动短裤,披一件宽大的运动校服外套,膝盖上红通通的一片,是刚才在终点线跌倒时摔得吧,都破了皮。 许锦泽认得她,是那个女子110米栏预赛里跑最后一名,可是第一名好笑的女生。 “男洗手间,在二楼。” 已经擦肩而过了,又回过头去,许锦泽看到那个面目平凡,顶多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小女孩有点紧张的对他说:“你在找洗手的地方吧,男洗手间在二楼。” 她怎么会知道他是在找洗手的地方呢? 许锦泽有点奇怪,但是并未多说什么,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说:“谢谢。”然后转身上楼。 果然,二楼转角就是男洗手间,门上有黑色的MAN标志。 还未踏入洗手间的门,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尖叫,下意识的走到扶手边,刚好看到刚才那个爱不隆冬的女生捂着脸,像看到鬼一样尖叫着跑出去。 ——怎么?是因为他刚才那个笑容被吓着了吗?而且吓到过了那么久才反应过来…… 许锦泽想着想着,不由摇着头微笑起来。 许锦泽总觉得有人跟踪他。 从S中出来之后,似乎一直有一个“尾巴”跟在他身后,可是他回过头去的时候,身后却只有长长空空的街道。 和朋友告别,一个人走在种满法国梧桐树的夏一路,风吹过心口的时候微微有点凉意。 后来许锦泽就不走了,他在不时掉几片叶子的梧桐树下抽了一支烟,一直望着他来时的方向。 他五米之外的梧桐树树干后露着蓝白的初中运动制服一角。 他抽了多久的烟,她就躲了多久。期间还试图露出一点点脑袋张望一下,然后又很快缩回去。也许心里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躲的很好,从来没有被发现。 白痴。 白痴的小朋友。 许锦泽的心情忽然莫名变得很好,把烟蒂熄灭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继续走,拐入借口的小巷。 林索索急急忙忙跑过去,生怕跟丢了许锦泽的时候,一头就撞上了站在拐角边等着她的许锦泽。 “啊……你……”忽然明白自己其实早就被发现,窘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手足无措的站在少年面前。 “小朋友,你干嘛跟着我?”许锦泽不紧不慢的问道,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是想告白吗?一见钟情?也太快了吧……还是现在的他已经和小女孩们有了代沟? 林索索不说话,只是睁圆了眼睛,有点紧张的望着许锦泽。 “你——”许锦泽拖长尾音,眼睛直视林索索的眼睛,很明显的看到她蓦的紧张起来。 林索索站在许锦泽面前,双手握拳,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林索索。”每说一个字,林索索的上排牙齿就会轻轻的扣下排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嗯,对了,她也正想告诉他她叫林索索,不是什么“缩缩”——那是娘娘发音不准确叫出来的效果,害她很长一段时间真的以为自己就叫“缩缩”。 许锦泽长身站在林索索的面前,那天他穿一件连帽卫衫和李维斯的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懒的站着就自有一种清朗的气质——这样的男生,怎么会是林索索这样不起眼到像地上的蚂蚁一样平凡的女生可以企及的呢? 许锦泽靠近一点,林索索就后退一步。他不由笑着停下,微微倾身,看着林索索的眼睛和鼻梁上的几颗小雀斑,说:“林索索是吗?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林索索眼睛倏地睁大,闭紧嘴巴像一只得了失语症的兔子,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身体越来越往后倾,可是双脚却还盯在原地,好像迈克尔杰克逊在舞台上炫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舞蹈技巧。 许锦泽还想说什么,林索索已经很迅速的转身跑了,动作的敏捷的一点也不像那个在全校运动会上,女子110米栏的跑道上很丢脸的跑两步就要停下来,连滚带爬才翻得过去的运动白痴。 她是属兔子的吧?许锦泽望着林索索迅速缩小成一个小圆点的背影微笑,然后转过身。 这样的女生,在他的生活范围里有太多太多了。她们有一样平凡的眉眼,穿着差不多样式的校衫——夏天的时候通常是绿色荷叶边的白色T恤和绿色的裙裤,秋冬就是蓝白的宽大运动服——扎着一样的马尾辫或者没有什么分别的童花头,鼻尖上有几颗小雀斑或者额头长着几颗青春痘,笑的时候都很青涩,有几个还脸红的特别厉害。 她们告诉他她们喜欢他,希望和她做朋友。或者只是塞过来一封情信就飞快的跑开。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都单纯洁白的像花朵一样。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尚觉得喜悦和感动——被人如此珍惜的欢喜着,可是当许锦泽发现这些喜欢只是因为他长得比其他男生高一些,比其他男生爱干净了一点点,比其他男生长得秀美了一点点,才因此格外受女生喜欢之后,他就对这样的喜欢没了什么胃口。 那些女生,他通常连名字都记不住,那她们又为什么要把那么珍贵的感情交付于他的手上呢? 他不明白,他也受不起。 所以许锦泽收到情信后通常是看也不看就丢到的,说“我喜欢你”的女生,他微笑着说谢谢,可是转个身就忘了对方的脸。 一点点都记不起来。 不是没有女生愤愤的在背后说许锦泽自大又无情,可是看到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打败阳光,唯有他一个人能把平凡的校衫穿出贵气模样时,不由就又心软了,又折服沉溺在他温柔的笑容里。 许锦泽的笑容能杀死人呢。 可是,对于许锦泽来说,微笑就像皱眉一样,简单的只是一个动作,并非任何感情的表达。 他生气或者悲伤的时候,依然可以笑的让全校女生心花怒放。 也许这就是他唯一的,天生的长处吧。 林索索和那些被他随意就丢在风里遗忘了的女生没有什么不同——会有一点点印象,只是因为她在校运会上可笑的样子。他明天就会再也想不起林索索的样子了吧。 许锦泽沿着林荫道一直一直往前走。高大的梧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半泛黄一半深绿的叶子慢悠悠的从枝头飘落下来,安静的落在许锦泽的肩头,然后又落入他卫衫的帽子里,跟着许锦泽回家。 是秋天了吧?天气变凉,树叶开始泛黄,渐渐失去了活力,风一吹就簌簌的落。 听风穿过林梢的声音,忽然就有了一点点,寂寞的感觉。 在家住了三天,第四天回学校。 许锦泽背着背包经过夏一街去打车的时候,有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横冲出来拦住他的路。 双手紧握着书包带子,圆圆的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跑的太匆忙而涨到通红。 “终于看到你了!我想,我等在这里,一定能再看到你的!” 许锦泽认出她来——是那个跑110米栏很好笑的林索索,是那个属兔子的林索索。 “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等我吗?你怎么知道一定等的到我?”这下轮到林锦泽惊讶了。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生,至于这样吗?到底是他不懂这些女生在想些什么,还是她们的脑袋里都是些豆腐渣呢? “我想,我一直在这里,我就能等到你。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这里,昨天也……跟你到这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许锦泽没有说话,他看着林索索像变准备变戏法一样后退一步,然后举起她的右手遮住她自己一半的脸,掌心朝他,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我喜”两个字。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似乎很紧张,紧张到飞快的看一眼许锦泽,然后就把眼睛闭起来。 林索索缓缓举起她的左手遮住她的另外半张脸,依然是掌心朝许锦泽,手心里写着“欢你”——因为手心出汗,“欢”字还微微的晕开了。 ——合起来,就是“我喜欢你”。 许锦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告白,不知道怎么反应。他只觉得这个叫林索索的小女孩真是又威猛又好笑…… 当然他也不否认,她眼底执着而炽热的光,让他的心有被微微震撼住的感觉。 可是,无论怎么样,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对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十九岁男生的告白,仍然是无比荒唐的一件事情。 许锦泽迟疑着想说些什么,让小女孩不要放太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在他或者他这样的男生身上,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可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林索索又像兔子一样捂着脸跑了。 没跑出多远,又咚咚咚咚跑回来,在他面前垂着头,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站在家长面前,怯怯的问:“我可以要你的联系地址吗?” 真是——太荒唐了! 许锦泽觉得自己简直像在犯罪。林索索只有十四岁,而她看起来比她的真实年纪还要小一些。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做了“摧残”祖国花朵的事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对他有这样的感情。 许锦泽犹豫了一下,在林索索的掌心写下自己大学的地址——有机会,他要把她的想法给掰回正道。 他不介意多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反正林索索那么好笑,当妹妹也不错,可是其他……拜托,饶了他吧。 林索索红着脸看着自己写满字的掌心,欢喜的像只小麻雀,挥挥手又跑了。 许锦泽站在原地,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一想又很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哈哈哈哈傻子一样笑起来,并且好心情保持了一路。 许锦泽回校后很快就收到林索索的第一封信打开信封落下来一地的枯树叶,其中还有一张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小纸条,上面有林索索稚气尚存的字迹——“把家乡的秋天都寄给你”。 许锦泽又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五年的时光啊,这代沟不小。 林索索平均每个月都给许锦泽写一封信,多的时候也试过一个星期写三封。她并不介意许锦泽是否回信,只是单纯又欢喜的和他分享她生活里发生的每一点一滴。 琐碎的小事情,包括她又长高了两公分,隔壁家的花猫生了一窝小黑猫,四班的班长和三班的文艺委员早恋了,班主任上课裤子拉链没有拉,娘娘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数学题好难做,语文老师是个娘娘腔,《一吻定情》里的柏原崇好帅哦不过许锦泽你也不赖,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一只恶狗狂追…… 许锦泽很少回信。上了大学之后他就很少写字了,拿着笔坐在书桌前写字的感觉变得很陌生。可是不否认,他是喜欢接到林索索的信的。因为林索索的世界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从她眼睛里看出去的一草一木,一只小昆虫或者一条流浪狗,都像童话故事里的角色一样,是有灵魂的。 许锦泽一开始以为林索索是个白痴的小女孩,可是越了解越知道她的纯真与美好。 很多人,甚至也许包括林索索都不明白,那些天真的想法其实是很珍贵很珍贵的。 大一那一年的暑假,许锦泽和林索索见了一次面。 林索索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说:“许锦泽,你可不可以请我吃一支冰棍?最便宜的,三毛钱一支的那种就成。” 许锦泽一瞬间心就软了下来,没有办法拒绝。 将近一年未相见,原本就印象不深,许锦泽差点没认出林索索来——她真的长高了一些,皮肤更白皙了一些,还是很瘦,下巴尖尖的,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会细细的眯起来,完成美好的月牙形。 十五岁的林索索,有了一点点小女人的妩媚气质。可是在许锦泽的眼里,她还是不折不扣的小女孩。他起先逗他,真的只买了一支三毛前的绿豆冰棍给她,她仍是欢喜的好像全世界最好的好事情发生。

踏上知青的路程

在派出所下了户口的几天以后,我就把回执单送到学校,把从学校里领导的30元动员费,交给了妈妈。以后呢,我就安心在家里等待着,等待着上山下乡,要出发的准确消息。就在焦...[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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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非洲大草原上,一群斑马在悠闲地吃草,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头狮子,猛然间闯入斑马群,为了摆脱狮子的猎杀,斑马们一下子四散奔逃,各自逃命。    狮子追上了一匹落单...[全文阅读]

致她的一封信

你也快要毕业了,我不想再像现在的自己,我要改变了,你也要走了,我也许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废掉了,我不敢告诉家人,我的状况,我也知道这样下去对...[全文阅读]

感动就在我们身边

有一次,我与妈妈去了一个地下购物街,买完东西在一个餐馆里吃东西。看见两个青年人吧还没吃的盒饭放在餐桌上,就走了,可能是去买别的东西了吧。一位收拾垃圾的老大爷,...[全文阅读]

在寂寞里品茶

  深秋了,天有些凉    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散步。    满目的凄凉,不由地徒生伤感。树叶黄了,在瑟瑟的秋风里,哀落成一地的悲凉。风是凉的,是那种带着忧伤的凉,吹...[全文阅读]

遇见你是我的幸福

遇见你是我的幸福今天是我们暖阳下乡的第六天,今天也是我感触很深的一天。因为昨晚得知今天早上我要带早读,所以就早早地起了床。吃完早餐后就匆匆地赶去了教学楼—...[全文阅读]

本文标题:下一页∶可是无论怎么样丢脸我却还是爱着你。文/微酸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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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2013年04月26日 14时07分2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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