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爱得起她

如果我老了，你還會愛我嗎？

這樣年輕的問題，在年邁的老人看來，卻是答案分明。這也是我從爺爺奶奶家回來後，才有的感受。

爺爺奶奶結婚到今年，婚齡已有五十多了。前段時間回家時，去看望過他們。

家門前依舊的茉莉花，已經開到殘敗，隻剩下一些黑色的枝幹，在風中搖搖欲墜。老房子的左邊，新建的一個塑料大棚。這是爺爺新近才整的，用來種菜。種着的是些反季節蔬菜，連夏天的空心菜都有。大棚的盡頭，有一張木桌和兩張藤椅，是他們倆沒事坐那兒閑聊用的。畢竟冬天裏，外頭太冷，而棚内的有陽光，沒有寒風。

兩個老人的生活，還真應了那句“少年夫妻老來伴”。不需要子女們的過多幹涉，也不喜歡城市裏的喧嚣鬧騰。這裏有一片靜土，這裏是隻聽得見兩個人對話的世外桃源。連他們的對白，都顯得那樣平淡無奇，以緻于我也無法明白，他們兩個老人的生活，何以爲繼。

對白中有老頭子老太婆，有身邊的蔬菜果實，有外面的積雪還需要多久融化，明年的茉莉花會不會開得更漂亮，還有對門家的那條母狗這回又生了幾條小狗，哪條比較好看。

“老頭子，孩子什麽時候過來？怎麽到這點兒了，還沒有到呢？”

“不知道，可能路上有什麽事情給耽誤了吧。”

那天，是之前已經通過電話要過來的。隻是到了之後，我看見兩個老人在享受特别的生活，我不忍打擾，我也好奇地想要知道，支持他們生活的元素是什麽。

是愛情嗎？或許是吧，我不得而知。

“爺爺奶奶，我早就到了。”

我走進大棚裏，對着盡頭喊着。我看得出他們臉上的表情，展露出來的喜悅。這與僅有他們兩人時截然不同。于是站起身，向着我這邊走來。

菜是奶奶做的，飯是爺爺做的，桌子是我擦的。三個人的晚餐，雖然沒有城市裏咖啡廳昏暗的浪漫，但是有鄉村中夜市裏坐看萬家燈火的美。一個是外向的，一個卻是内斂的。在我靜靜地享受這份特别的美時，奶奶開始了她的叨唠。

“孩子，該結婚了吧，什麽時候把女孩子帶過來看一看。”奶奶這樣說道。

“會的會的。不過，您也知道。如今要找一個有愛的，比較難。現實的婚姻中，總是夾帶着太多不純淨的雜質。”

“我們年紀也大了，反倒覺得愛情什麽的，似乎不是我們兩個互相依賴并生活下去的意義。兩個老人，就是互相作伴。”

開始，我是無法理解的。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居然也能夠生活下去。隻是當聽起爺爺奶奶他們年輕時代的故事時，我才覺得，原來愛情就像個小孩，也在不斷地長大。愛還在幼年時期，有的是童貞；而到了青年時，有得是異想天開，等到中年了，卻有理智與責任；再到老年，或者就是萬事皆塵，隻爲尋找到一個可以說說話的那個人。

在回去之前，我問了爺爺一個問題：您還愛她嗎？

爺爺說，我隻愛得起她。

這樣的回答，讓我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喜歡二十五歲的女孩，隻是要去愛這樣的女孩，所付出的代價會是慘重的。因此才有，我隻愛得起她。隻是說出來多少會傷人的心，就把“得起”兩個字去掉，也能夠形容此時的情況——我隻愛她。

每一對情侶，都會從年輕走向年邁，會變老，會變醜，會長出滿臉的皺紋和老人斑。年輪碾過生活，同時也碾過我們之間的情感。它把原來浪漫而又有韻味的愛情，敲打得一份份厚重的承諾，這承諾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