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腳步在悠遠的夢境裏穿行，穿過那條老街，穿越四季的輪回。一個素顔的女孩手托腮幫呆坐廊前，細看春雨流蘇，靜聽水檐滴嗒。眼底裏是一條落滿春雨的幹淨老街，水泥路悠悠的伸展着，幾雙不算匆忙的腳步在行走間拍打一行行春韻。街的兩邊鑲嵌着古老的青石條板，被歲月沖刷的極爲細柔極爲光滑的青青石板在女孩凝望的眼裏舒展着清幽的美麗。好似一眼就能望透其間的蘊積，能在牛郎織女的故事裏暢想悠遠的交疊。卻怎樣也想不透百千年來會有怎樣的腳步以怎樣的姿态在青色的印迹裏融化契合。于是夢在時間外延伸，勾勒朝夕。

或許隻是想看一眼綻放在歲月深處的紫色丁香，冥想着雨巷中遙遙而至的丁香情結。不會刻意地求知飄香的地址，更不會刻意地去尋找遺忘的歸期。隻是渴盼千百萬花枝中會有一兩枝丁香淡然開放，開放在老街素顔女孩冀望的眸瞳裏。那樣的眸瞳其實就是一座花園，在女孩深遠的記憶裏芬芳。

歲月行來，女孩漸老，老街漸破。思境裏不再有幹淨雨滴的凝聚。有的隻是歲月碾下的坑窪，厚厚地堆砌着現代水泥石灰的衍生垃圾。雨淋時泥漿漉漉，風起時塵灰陣陣。人群都隻在欲望中拔足，都在忙碌着居家的潔淨清爽，遺留在室外的是髒亂的狼藉。或行走或伫足的步子隻是爲了打撈一生的傭金，迫切的眼裏甚至不會拒絕墳墓裏的銅币。一如果戈理筆下的《死魂靈》，其主人公奇奇科夫購買已然死亡的農奴魂靈，然後，在南方買一塊荒地，以移民爲借口，把收買的死農奴當作活人賺取增值稅，于是，死人從墳墓裏爬起賺合法的銀子。

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存其欲，這是必然。求名利，逐情愛，這也算是一種生命過程吧。隻是有的人注重有所求，有所不求。有的人卻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有的人可以包容謙讓，有的人卻永遠是咄咄逼人。有的人隻知在情愛中索取，有的人又将愛織成一張巨網，縛人亦縛己。

怎樣的愛才是澈透靈魂的愛，怎樣的邂逅才是世間最唯美的遇見。米蘭。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寫道：愛情是建立在滿腹憂郁留着吓人長發的貝多芬的演奏曲“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之上，還是建立在“Es konnte auch anders sein”别樣亦可上。托馬斯與特蕾莎因着六次的偶然締結了現實的戀情。若非這樣的偶然，他們又會遇見怎樣的愛情？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樣的邂逅是怎樣的一種美麗？是我在幽甯的清晨裏走向含露的曠郊，你從柔荑搖搖的清新中款款走來，溫婉清揚，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塵。我低首攏眉，與你攜手，走向蔓草最深處，在含露的馨香中輕訴衷腸。這樣的相遇和身份無關，和财富無關，和一切身外之物無關，有的是那份純純的情，濃濃的戀。

重回老街，再看老街中的紛紛人群，其間的某些人或者就有許多的美麗邂逅。隻是斷然不會發生在這樣頹敗衰殘的老街了。有很悲哀的感覺。一個幹淨滴翠的地方竟也淪落到如此。

物總是因欲而生，又因欲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