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在手、藏情于心

一

把舊時光碾碎，成一道白月光，葬在你的夢境裏。

你會在夜裏咀嚼那些記憶，像流波盈盈地，輕輕的、緩緩的，把你微醺了。

你依稀還是年少時，穿漿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白色帶微藍的有卡通圖案的T恤，淺粉淡藍的板鞋，你是榮光裏的那一個含羞帶怯的少女。你會憂愁，你會歡喜，你從不把你的愛憎藏在心裏。你是他們筆下無法描繪的那種真切。你應是光芒四射的那種女子，可是你卻自卑緘默，走在人群裏一下就被淹沒了。

你所喜歡的那個少年，有寒星般明亮的眼睛，有潔白修長的手指，有溫暖清澈的微笑，可是他并不知曉你的存在。你偷偷地爲這種暗戀歡喜，隻需要聽見他的名字，隻需要遙望着他的背影，你就歡欣。你看到張愛玲的那一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你覺着喜歡一個人本就是這般。暗暗的，歡喜的。

後來，你的少年有了喜歡的人。你微微失落，可是霎時又歡欣起來。有了喜歡的人，心裏就不會那麽空，滿滿的都是暖。你覺着愛是恒久遠，你覺着該一直這樣喜歡你的少年。有别的少年向你告白，點亮了煙火，天空若白晝，他在你的耳邊說，我喜歡你。你不驚不喜，你不回應，你僅僅一句謝謝你喜歡我，意氣風發的少年突然就失了顔色。

你喜歡這一段時光，純白美好，帶了清甜。

二

在胸膛種上玫瑰。

槍聲響起，綻放，凋落。

冰冷的槍口抵着她的太陽穴，沈碧落正端着青花瓷的小杯，酌着青杏酒，清淺得宛如情人的吻。她不驚，隻是輕輕地瞥了黑衣人一眼，淺淺地笑了，那一笑像流波盈盈地落在了心上。這般風華的女子，怎會是那薄命之人。

冷天星在哪。黑衣人厲聲問道。沈碧落還是噙着那淺笑，不語，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這是第幾個人來問她了，又是第幾個人想奪了她的命。她還不想死，那封存十年的桃花酒要明年今日才能開啓呢。沈碧落不嗜酒，可她卻喜歡那種微醺的感覺，不醒不醉，剛剛好。

黑衣人還來不及扣動扳機，就那麽直挺挺地倒下了。他的眉心盛開着一朵碧綠色的花兒，花蕊是血紅色。他一定不知他會死得這麽詩意，像一幅畫兒。沈碧落并不覺得這是一幅畫，這是一場赤裸裸的殺戮，即使這手法多麽優雅也掩蓋不了其本質。沈碧落蹙了蹙眉，整個屋子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她很不喜歡這種氣味。她提了提裙角，小心地繞過那具漸漸冰冷的屍體，那樣子像是一個未懂世事的純白少女。

沈碧落看着零落了一地的青碧色的薔薇花兒，和橫七豎八躺着的黑衣人，心下惱怒，面上卻是風輕雲淡。這碧園是母親給她留下的唯一的溫暖回憶，誰知這些人這麽胡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用很輕的聲音說了一句，“冷天星，你給我适可而止。”

她手裏拈着一朵從半空飄落的薔薇花，素手碧花，很美。她微微一笑，一放手，花兒飛走了，暗處突地傳來一聲悶哼。此刻，沈碧落覺得心情一下好了。

她是沈碧落。

三

走了這麽遠，回不了原地。

我們都在時光裏如繁綠的藤蔓，朝最好的樣子生長。

昨日，翻看舊時照片，才發覺我們突然就老了。青春年少不再，隻餘在塵世裏掙紮拼搏的痕迹。我指着八年前那個穿藍外套的女子，說那年我二十，正是好時光。 我說，趁我們還未白發遲暮，不如好好去走一次，看山川大河，兩個人一起有浪迹天涯的那種感覺。可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個夢想，最後還是會無疾而終，正如你多年前許給我的那麽多承諾。

我想依水而築一小樓，雕梁畫棟，古意盎然。有桃花百裏，有清蓮滿池，自此這裏名爲桃花碧塢。我想有一個小閣樓，陽光柔和，清風徐徐，甚至可與月光作伴。有滿架藏書，有輕裘暖被，我可在這裏安靜地生活着。我這麽說，你卻不能了然我的意圖，那是一種營造的安甯。每一個人都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和所愛的人一起白頭偕老，我亦如此。

而今，被誰銘記，又被誰遺忘。時光靜好，翩然不動，唯我們越走越遠，再也回不去當初。我鮮少和人在扣上言語，是說着說着就不知下一句該怎麽說了，是我的生活乏善可陳。我始終不安于現狀，我想出去走一走，想去陌生的城市裏行走，不需要遇見誰，隻需要走累了便歇息。可是我困于此，久矣。

最後，夢想會在塵埃裏開出花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