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脉相思

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屋，真的要拆了。心中有千萬個不舍也是無可奈何！母親與老奶奶爲此傷心難過了好些時日，好不容易昨兒才搬進新居。多年的生活習慣使得母親已經适應那種田園生活。九十歲高齡的老奶奶更是懷念那所老房子，天天念叨老屋裏的那些陳年舊事與她的那些如煙往事。明天就要拆除了，我跟愛人兒子，今天特意回老屋看看。一進村子，滿目瘡痍，遍地殘瓦敗壁。空氣中都冒着股潮濕的黴味，兼着塵土飛揚，挖拙機來來往往，讓人驚魂動魄。

進得老屋，往日的一暮暮似昨日重現。門前山藥豆剛剛結果，滿枝綠葉密密麻麻爬滿了院牆，郁郁蔥蔥，使整個院落充滿了生機，春意盎然！門前有一個小菜園子種着黃瓜、聖女果，大蒜、蔥、油菜等蔬果。父親常常沒事的時候答理這片菜地，以此爲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種悠閑惬意的農家田園樂趣在這裏得到體現。每年的夏季正是繁花似錦的好光景，可是，此景此情明天就要消逝殆盡了，想想，不覺有絲絲愁怅湧上心頭。門兩側院牆原本有兩株爬牆藤蘿類植物，我叫不出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容貌我卻永遠的記住了。遍身的綠意朦朦胧胧，影影卓卓籠罩着這所甯靜的小院子。花開的時候，滿枝火紅，一串串象極了小喇叭，風吹過，叮叮咚咚如天籁之音，讓人浮想連篇。

奶奶常常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着她的喜怒哀樂，這棵藤蘿是奶奶精心栽培的，她常癡癡凝望着那些灰蒙蒙的綠不知在想些什麽，也許是觸動了心靈深處那些苦難的歲月吧！夏季到了，藤蘿也該枝葉蔥茏，花開滿枝了。可是現在我卻看不到了，那門前早已是空空的，再也沒有伊人的芳蹤！昔日容顔冷冷，留下的隻有些許愁怅。

站在小院裏，四面觀望着，漆黑的院門已經不複存在，空空的屋子，隻剩一尊軀殼。紅杏雖枝幹不再蔥茏，但是畢竟生命還是要繼續，因爲明天她就要去陌生的新家居住生活，這紅杏畢竟還是找到好的歸宿了，我心中暗自欣喜！回首瞥見屋檐底下那棵石榴樹，還有生長在花壇裏那棵柿子樹，他們還沒有好的去處呢！石榴正是花開豔麗的時候，紅彤彤的，火紅火紅照亮了這所小院。雖然生命一天一天逼近尾聲，但是她似毫沒有些許畏懼，生也快快樂樂，嬌嬌麗麗，死亦安安靜靜，祥祥和和。而柿子樹更是不懼風霜，細細的葉脈，青翠欲滴，那些枝葉茂密之處結滿了青青的柿子，樣子小小的，仔細一看竟是數也數不清。可誰料想，半地起風雲，果雖結，卻等不到成熟那一天。

母親在院子裏來回徘徊，依依不舍地對着這棵柿子樹凝望，歎息！不忍離去。這個老屋裏能帶走的母親都帶走了，隻是這兩棵樹，母親卻沒有辦法一起帶走，我隻好勸慰母親，由她去吧！生命從來都是有緣由的，有因就有果！畢竟在這裏曾經留下無數歡聲笑語，難以割舍！母親與老屋裏的每朵花，每一棵樹都結下了很深厚的感情，每棵樹的成長都與母親的辛勤耕耘離不開的。生生要離分，怎麽能不難過？我在旁邊站着亦是無言！在看一眼老屋吧，再見了，老屋裏的一切一切！

走出院門，回首觀望，門前那株野菊花正開的金燦燦，黃澄澄的耀人眼目，一簇簇相互擁抱在一起。過了今天一切都會改變，菊亦會凋落了。我一時不覺有些憂傷，趁着天還未黑，且将綻放的野菊花采摘回新居，讓她追随着我的行蹤一起回家吧！不想讓她在這裏獨守這份凄涼，如其讓她過早遭受欺淩，不如讓她開放在我的心懷裏，帶走她如花的容顔，盡管生命短暫，但是畢竟這是一個潔淨的香囊，既使沉入水中，也是帶着幾份清香，幾份淡然，猶堪憐之，比睡在這冰涼的瓦礫裏要好些！

将滿滿一束野菊花抱于懷中，依依不舍告别老屋，自此後，憶相逢，多少歡笑，多少淚，與老屋一同埋葬。隻有一縷相思在心中緬懷，多少期待，多少夢，如煙雨樓台，轉瞬間消逝了。邁着艱難的步子，慢慢回望，昨日今日明日我該如何獨對？潔淨的衣裙在風中飄飄若雲，似乎将縷縷相思倦若雲煙，落入蒼穹，帶着心中長長的思念與愁怅，終于離開了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屋。

夢還是昨日的夢，人還是昨日的人，隻是，這遺留的最後的一脈相思，何時才能了結？

寫于老屋拆遷前一夜，老屋舊夢，歡歌笑語，花草樹木，魂魄離愁，相思悠長，夢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