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

我來看你了。

去年的這個時節，黑霧蒙蒙，盤山穿谷，猙獰的峭壁，犀利的彎月，有你陪伴，一路寂寞無聲。那是一個迎接告别的子夜，在淩晨的山巅，銅樽繞香，我把你留下，一個人，尋道而回。聽不到你依依不舍的挽留，身影，卻在離别的清淚中浸泡無痕。

把你留下，是這一生做對的唯一一件事。總比讓你一起飽嘗噩夢的恐懼，一起隐忍傷痛的淩遲要好。把你留下，可以擺脫彼此承載的負擔，你不必再筋疲力盡地跟着我的腳步蹒跚前行，我也不必再害怕你會同我一起墜落地獄。除了眼淚的純淨，再沒有什麽可以無愧地面對你，而隻有想到你身在一個聖潔的地方，才會感到無限的欣慰，至少，我的一半在天堂。

來時，我用黑與白向你傳遞着重逢的訊息，黑的陰霾，白的安詳，我隻想讓你知道，我一直試圖掙紮地向你靠近。可惜，籌碼全無，除了向天堂将你典當，我再沒有，可以承諾兌換的理由。時間将360天甩在了身後，可是，光影卻還停留在塵封的季節。噩夢再次來襲，别來無恙，幹燥的白天，潮濕的子夜，不敢熄滅的燈火，春，比冬還冷。那些蛛網密密麻麻，那些漩渦重重疊疊，那些黑洞洞的山口交織着血淋淋的粘液撲面而來，身在詭異的束縛中無法逃開，而此時，清醒的頭腦無能爲力，隻有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蛛網捆綁，被漩渦吞噬，被黑洞淹沒。絕不能讓恐懼再如此的橫行霸道，也絕不能讓悲傷失控的恣意蔓延，出逃和放縱如同攀岩，保持着若無尋常的姿态玩着危險的遊戲，在驚險刺激中嘗試淡忘。我慶幸，你不在身邊，所以，我比去年還勇敢。

途中，我們心語交彙，時而煙雨霏霏，時而夕陽霞蔚。我看到你的淚光遠離了塵世的喧嚣，澄靜明亮地遊弋在青山綠水之中，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秉性氣清。這就夠了，你我終于找對了彼此栖身的土壤，無論命運再如何的困厄颠沛，你将始終保持着漫自矜許的與世無争，在世界的另一端替我參透天地玄黃。或許，有一天，不再是我來看你，而是，你會沖破肅殺地鬼蜮之門，吹熄我于塗炭的烈火之爐，取上最後一滴苌弘之血，幫我向天堂贖回我的典當。靈魂，終有自由曼妙之時，匍匐叩拜，祈求承諾兌換完美無憾，擺脫了塵世羁絆，你，終于可以任意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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