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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小丑诺基 / 韩十三

发布时间:2019-03-04 11:50:15

國貿三層少年的臉 我要講的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這一點我堅信不移。因爲每次當我想要記起周文潔的時候總要先想到李岩,然後想到少年宮馬戲團的小醜諾基,接着想到李岩有個表弟叫周文宣,最後才想到她。比方說我回想起當年跟這兩個家夥一起抽煙的事情,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個畫面。下午四點已過,五點未到,夕陽透過國貿大廈三樓大廳裏橫七豎八的腳手架照進來,打在我們三個人占滿石灰粉的褲子上,顯出死撐一天的疲憊和落寞。通常是周文宣從上衣兜裏掏出一支皺巴巴的大前門,煙紙已經被他胸口的汗水浸濕,泛出一塊雲彩形狀讓人惡心的黃褐色堿漬。這讓負責帶火的李岩很懊惱,捉住周文宣那兩隻肥大的耳朵擰麻花似的擰了又擰。 有幾次周文宣試圖反抗,可惜遠不是武術世家出身的表哥的對手。我曾親眼見過走在馬路上悠哉樂哉的李岩,突然飛起一腳,就把恰巧騎自行車路過的一個男孩子踹到水泥地上了。所以周文宣反抗也是徒勞,隻有嘴裏一邊嘟囔,一邊把煙遞給表哥。李岩這時就會用印了三點式女人畫的打火機點燃,然後猛吸幾口,做出一副異常逍遙的架勢。他會把煙吸到還剩一半,然後遞給我,我再抽一半,才輪到周文宣。所以,一般再傳回到周文宣手裏的時候,那支可憐的大前門,也就隻剩下區區四分之一了。 等到整根煙抽完,周文宣拇指和食指掐着煙屁股順勢往身後一扔的時候,我才能沿着煙蒂滑落的曲線想起周文潔。她就那樣安靜的站在三樓樓梯口,眼睛忽閃,穿着二十九中發的藍白兩色的校服。因爲穿堂風掀起她裙腳的緣故,我甚至能看見她還穿着一雙白色的半高筒棉布襪。 這樣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跟着我們到底能幹些什麽呢,除了偶爾心血來潮跑回家長那裏打我們小報告? 李岩招招手說:“小潔你過來,來來來!” 周文潔很聽話的走到我們面前來,于是李岩一伸手就把她推到地上了,幹淨的裙子,占一身灰色水泥。 此時的周文宣就會暴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氣,兩條小細胳膊在身體兩側掄成兩個車輪的形狀,鬼哭狼嚎的就朝李岩撲過來。李岩隻輕輕一閃,周文宣就準确無誤的撞到他背後的那面牆上了,然後被李岩揪回來暴打一頓。 當然這種事情隻會發生在有周文潔在的時候,這是我們對付她的一個計策。你想呀,哥哥因爲他挨了表哥的臭揍,她當然不能再悶着良心去父母面前告他抽煙的狀了。同時爲了保全周文宣不受牽連,她就捎帶着連我和李岩的壯也不告。但是,雖然明明知道是個把戲,可是每當李岩将周文潔推到地上,我的心頭總會忽然一緊。 他們說:“董念遠,你這狗頭軍師!”然後就笑了,香煙夾在手指間明明滅滅,似場煙火。 那一年,正在建設中的國貿大廈由于拖欠民工工資的問題一度停建,小區周圍幾個中學的孩子喜歡在一片狼籍的工地上跑馬圈地,大人門說“金三銀四”,于是我們就占了建築面積最大的第三層。我們三個人從立交橋下肩并肩走過去,經常能聽見兩個中學的孩子互相炫耀,約好了一起去國貿打一架。一張張少年臉,十裏洋場,淘盡英雄。 九十八路道口旁的大書店 當然,除了國貿我還是要說說新華書店。那時候的人們沒有現在如此多的娛樂方式,也不怎麽喜歡快餐文化,唯一的愛好就是去新華書店看書。可能就是由于這個原因,所以當時的新華書店收入很高,建了全市最高的新華大廈。現在看來,那時候新華那麽牛X的最主要原因其實是因爲當時的盜版沒現在猖獗,而不是因爲人們的文化生活單一。 如果國貿大廈建成,新華将不再是最高,可惜它終究是沒有建成,于是成了衣着光鮮的城市人眼中的一塊城市的鼻屎,像根筷子似的杵在那裏遭人唾棄。 周文宣曾經翻遍新華書店二樓的醫學書籍,最後找出一個自以爲很恰當的詞語來形容國貿這種尴尬的局面,他說,這叫胎死腹中。 我說,這不叫胎死腹中,胎死腹中是指隻有想法還沒來得及實施的事情,像這種已經大體成型的東西,應該叫……流産。 然後李岩就笑了,大腦袋撞得書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嘭嘭響,他覺得“流産”這兩個字着實淫穢。周文潔斜依紅木書架,盤腿坐在離我們幾米遠的地方。她專注看書的樣子其實很好看,就算過了那麽多年我還曆曆在目。頭發梳成很服帖的樣子,輕輕沿着後背鋪下來。九月的風是暧昧的溫度,我能看見陽光把她的耳朵染成半透明的粉紅顔色,藍色的毛細血管勾勒出好看的圖案,像兩片銀杏樹葉子。 我說:“周文潔,你怎麽整天跟着我們呀,你又不是我們的小媳婦?” 周文潔漲紅了臉,左右張望看有沒有人注意到我剛才的話,“我跟我哥,還有我表哥,關你什麽事?”十二歲的年紀,縱使同在一個屋檐下長大,也有了對少年之事一知半解的羞澀避諱。窗外的知了依然叫的那麽響,我聞見她洗發水味道,淡淡的綠色檸檬。她說:“董念遠,我哥哥說高中畢業就去當兵,他小時候就喜歡看戰争片,老跟我搶電視,是不是你們男孩子都喜歡當兵啊?那你畢業的時候去當兵麽?” 橘紅色的九十八路有軌電車是雙層結構,比書店二樓的窗戶還要高出一塊,忽忽啦啦像要破碎般從我眼前開過去,我聽見楊樹枝葉在車頂刮蹭的聲音,聽見不遠處火車道口發出的“叮叮”的警報聲。然後若無其事的對周文潔說:“周文潔,你哥哥要是去當兵了我就不去,我們仨總得留一個保護你吧,你又那麽笨,連道口的紅燈都不敢闖。誰讓咱是哥們呢?” 于是十二歲的周文潔就笑了,站在我斜對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一排整齊的牙齒反射着日光。她說:“董念遠,我哥哥說你喜歡我,讓我做你女朋友,可是你知道,我不怎麽喜歡短頭發的男孩子!”說實話,她的話讓我感到沮喪,把手中的書翻的嘩嘩作響。我低下頭,恰好能看見她的格子上衣有一枚櫻桃模樣的紅色紐扣,我想摘下來縫在李岩的鼻子上,那樣看起來他就更像馬戲團的小醜諾基了。小醜諾基的紅鼻子 總體說來,除了鼻子中央的那顆大黑痣,李岩應該算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他臉洗幹淨的時候,兩腮總是紅的像蘋果,讓我想起少年宮馬戲團裏面的那個小醜諾基。我和周文宣有時會站在少年宮高高的弧形看台上沖着諾基喊:“諾基,諾基,你的鼻子上是不是也有一顆蒼蠅痣?”這一點,李岩總是和我們無休止的争論,他覺得那個小醜諾基肯定沒有像他一樣的大黑痣,他說那東西很獨特,代表着大福大貴。 于是我們三個人就用一包大前門做賭注打了一個賭,這對于我們來說可是不小的一個誘惑,要知道我們三個加起來一年也抽不了那麽多。周文潔一直都對小醜諾基充滿了好奇,自告奮勇的當見證人。那天他穿一個乳白色的橢圓領小上衣,肥大的泡泡裙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中世紀的小公主。她說:“董念遠,等一會你們征服了諾基,可不可以把他的鼻子摘下來送給我?”腦袋紮在一座馬戲團廢棄的木箱堆成的小山裏,鼻子上蹭了一搓灰,眼睛在紫色的背景燈光下閃爍出奇異的光。 我們四個在舞台左側巨大的幕布縫隙裏面藏到第二個節目結束,小醜諾基就來了,一雙綠色的絨毛靴子,走起路來像踩着兩隻大狐狸,屁股扭扭,一搖一擺,從我的睫毛邊擦身而過。 我拿胳膊捅一捅李岩的後背,隻聽“撲通”一聲,他就一腳踩空掉到一個大木箱子裏面了。由于用力過猛還踢斷了一條木板,突出來的鐵釘恰巧将周文潔的小腿劃開一到血淋淋的口子。 我和周文宣手忙腳亂的把李岩扒出來時,周文潔的裙子已經染成了紅色,哭聲伴随喇叭裏歡快的樂曲聲響起來,嘩啦啦掌聲一片。 小醜諾基聽到聲響轉身走過來,鼻頭铮亮,俯身看着躺在廢墟中的周文潔,然後抱起她來向外跑去。 我們真正見到小醜諾基的樣子是在垂頭喪氣回家的路上。這事都怪李岩,沒捉住諾基倒是把妹妹周文潔給丢了,回家肯定一起跪搓板,三個人商量着準備去國貿躲一晚。我們路過新華書店的時候就聽見周文潔興奮的叫喊聲了,“董念遠,董念遠。” 穿着五彩衣服的小醜諾基正抱着腿上纏了繃帶的周文潔從火車道口的方向跨過來,周文潔的右手還抓着他的半截紅鼻子沖着我們晃呀晃,冒白煙的綠火車從他們背後開過去,誇嚓誇嚓,聲音美妙。 遙遠世界的摩天輪 周文潔告訴我她有男朋友了的時候是在一個煩人的三月,楊花種子弄壞了我的皮膚,起一層密密麻麻的大紅疙瘩,而且兩隻眼睛總是紅紅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天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哭。她說,董念遠,你知道麽,我開始有點喜歡姜連生。 我躺在爸爸的竹子搖椅上,透過她下巴與肩膀構成的好看角度望過去,澄澈的天空中有一朵馬一樣的雲彩,慌張東去的樣子像是與風私奔。 我說:“周文潔,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回屋裏的時候還踢翻了媽媽晾在簸箕裏的黃花菜。 姜連生就是諾基,那個在李岩口中一無是處的馬戲團小醜。 他說:“董念遠,這怎麽可能,潔潔怎麽會喜歡那個鼻子上連顆痣都沒有的姜連生?” 他說:“董念遠,潔潔不是一直喜歡你麽,你走到哪裏她就去哪裏,我們都還曾經叫她鈴铛兒?” 然而十三歲的周文潔果真是喜歡一個馬戲團的小醜,他還跟我說,等到香港回歸了,諾基就會随團到那裏演出。她說,諾基去過很多地方,去過天安門、中山陵還在長城上走過鋼絲,惟獨沒有去過香港。他說那裏有聳入雲霄的摩天輪,還有彩色的木馬。 她說,董念遠,他的知識是那樣淵博,教我也對那個陌生的城市産生了向往呢。 周文潔跟我說這些,坐在後院的小馬紮上轉啊轉,仿佛就要轉出一道道幸福的光圈。我突然很傷心,如同周文潔明天就會陪諾基坐上飛機飛去一個我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雖然諾基僅僅隻比我們大兩歲,可是他畢竟習慣了流浪,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見過大世面,也許有一天他真的能把周文潔從我、李岩還有周文宣的身邊帶走。 我說,這怎麽行,這怎麽行,李岩,你想想辦法。 然後李岩就笑了,坐在化工廠實驗室後面的廢墟裏,嘴巴咧那麽大。他随便揀起一個實驗用的茶色玻璃瓶朝着牆壁扔過去,啪一聲摔的粉碎。那片廢墟是化工廠家屬區孩子的樂園,我們總能在那裏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李岩曾經用揀來的玻璃瓶子爲周文潔做過一串風鈴,而周文宣揀到的那把西瓜刀還一直埋在牆角,沒有用武之地。 李岩随後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面的灰塵,學着電視裏的樣子,擺出一副大哥模樣。“我這個星期六去會會他。” 結果那個星期我們就很少再見到李岩,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跑到新華書店五樓潛心研究武功秘籍去了,期待着能在周末一招就能克敵制勝。他曾親眼見小醜諾基從國貿三樓的欄杆一翻而下,然後穩穩站在第二層的欄杆上,馬戲團的職業練得他手腳輕盈。 諾基的出走與稻草人的回歸 小醜諾基是在五月的第二個禮拜天突然消失的,我們幾個靜靜的站在馬戲團留下的一堆破敗物件上,不知如何是好。李岩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他會走的,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虧我還想和他做兄弟。周文潔在那堆爛東西裏面找到一直用壞了線的偶人,左眼處開了線露出肮髒的黑色棉花,背上還被人踩了一個巨大的腳印,所以肚子看起來有些扁。周文潔抱着那個做成諾基模樣的布偶,坐在地上發了一會呆,“哇”一聲突然就哭了。她不願意相信小醜諾基就這麽一去不返了,她還夢想着長大了以後嫁給諾基呢。她說,陪他到什麽地方都行,香港也好,澳門也好,有他的地方就有家。 外面的雨正下得大,一直漫過她的腳踝,淹沒了道口的鐵軌。她就那樣傻傻的站在鐵軌旁邊,擡頭看着我說:“董念遠,姜連生還會回來的是吧?” 我把已經被大雨淋的疲軟的馬戲海報用力拉平,想要爲她兜住更多雨水。海報上諾基的畫像逐漸化成一灘血一樣顔色的水,順着我長長的發梢,順着我的胳膊流到衣服裏面去。我說:“周文潔,火車有去有回,諾基一樣有去有回。” 雨季過去的第三天諾基就回來了,他說秦皇島的那場演出走的匆忙,忘記跟我們告别。 那幾天我特别高興,真的以爲諾基永遠不回來了。我從城市最美妙的早晨爬起來,看見鏡子中頭發終于蓋住了眼睛。我記得小醜諾基卸裝以後的頭發就梳成這個樣子,很前衛,小女孩周文潔很喜歡。 我用積攢了好幾年的壓歲錢在新華書店旁邊一家叫“STONE”的精品店買了一隻會打呼噜的絨毛豬,一面用手捏它的肚皮使它發出滑稽的鼾聲,一面朝周文潔家的方向走。然而當我路過國貿大廈,再往前走兩個十字路口,通過一個丁字路口,圍着生了水鏽的電線杆轉一圈拐進她家門口那條胡同時,就再也沒有勇氣走過去了。 我看見周文潔站在胡同的盡頭,手裏拿一隻手編稻草娃娃笑容滿面。而她的對面站着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小醜諾基,她說:“諾基,諾基,我真喜歡你編的這個稻草娃娃!”聲音那麽大,一點都不避諱一牆之隔的家人聽見。 諾基在溫暖的陽光和牆頭火紅色的薔薇花下吻她,嘴唇貼緊嘴唇,我想,我恨我看的如此清楚。 尋找兄弟李岩 關于那場兄弟宴,如今想想算是寒酸到了家。 李岩好不容易從爸爸手裏騙了十塊錢,到了小店又不敢買酒,隻買了兩瓶雪碧外加三包五香花生米。而且那兩瓶雪碧好像還過了期,因爲我看見李岩把雪碧擰開遞給大哥諾基的時候,瓶子裏幾乎都沒怎麽往上泛氣泡。 他說,姜連生是大哥,應該一個人喝一瓶,我們仨酒量不行,喝我手裏的這一瓶就行了。然後自顧自抓起面前的花生就開吃,我發現這小子可能是上次被姜連生打怕了,坐在他面前眸子裏有掩不住的錯亂。 這個時候周文潔就有跟來了,她從小就對我們幾個的行蹤了如指掌。 李岩騰的從地上站起來,揪着她的衣領就吼道:“你來幹什麽,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情,還不趕緊滾回家去?” 所有的程序都如出一轍,周文宣又開始掄圓了胳膊撞牆,沒想到這次李岩根本就不是演戲,抱起周文潔來就往外抗。周文潔被扔在樓梯口,遠遠的看着他坐定了就又偷偷的溜回來坐在姜連生的身邊。等到李岩再來抗時,就雙手扒住姜連生的肩膀不放。 她開始直呼其名:“李岩,你幹什麽,我現在是諾基的女朋友,你管不着?” “周文潔,你别忘了從小是誰一起陪你玩,是誰把初一時欺負你的那幫男生打服氣的,是我們仨。是我,是你哥,還有董念遠。你現在卻喜歡一個小醜,你說你能對得起誰?他不就一個耍猴的小醜麽,早晚有天我弄死他。”然後又指着姜連生的鼻子說:“姜連生,你信不信?” 姜連生當然不信,飛起一腳就把他踢翻在地,然後跳上前去扭打成一團。 我看見李岩的白色襯衣不知在什麽地方蹭了一片油彩,如同一道舞動的彩虹特别漂亮,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油彩是姜連生帶來的,他本想在國貿三層水泥成塊脫落的牆壁上畫我們五個人的樣子。中間是周文潔,兩邊是我們,他說,我們本來可以做那麽好的朋友。 半分鍾後驚呆的我和周文宣開始投入戰鬥,一是因爲我們那兄弟還沒拜成,二是因爲李岩看起來的确輸的太慘了,襯衣從下擺處撕開,一直裂到腋窩處,連眉毛都被石灰染成了灰白色。 一直坐在旁邊的周文潔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沖我們吼道:“你們别打了,你們不累我看着都累。” 我和周文宣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就停下來,隻有李岩又拼了一會命,然後坐在地上擦汗。我看見他擡頭看向周文潔的眼神有種強烈的埋怨神情,旋即又變成恐懼,然後是絕望。 他聲嘶力竭的狂叫着奔過去,我聽見有些聲音卡在了喉嚨裏面喊不出來。血像是一條紅色的毛毛蟲從周文潔的鼻孔裏面流出來,落在手中半空的雪碧瓶子上,在她白色的泡泡裙上濺開一朵朵花。 李岩吼道:“周文潔,誰讓你喝的那瓶雪碧,誰讓你……” 周文潔的身體柔軟的像面條,順着我的臂灣滑下去,眼睛裏面的光忽然暗淡。她努力瞪圓了眼睛看着我叫諾基的名字:“姜連生,我爲什麽看不見,爲什麽看不見,我的眼睛到底是怎麽了。而且我的胸口那麽悶,就像是有人在我的喉嚨裏塞了塊布……” 我看見她用雙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上衣,櫻桃形狀的紐扣被扯下來,尖利的指甲在上面刻出一條淺白色的痕迹。 醫生說周文潔屬于重度四乙基鉛中毒,就算能夠保住一條命,眼睛也不會再看見了。我和周文宣站在走廊裏,第一次當着家長的面抽了煙。我說:“周文宣,如果潔潔以後真看不見了,我就拿根繩子拴在她的手腕上,帶他出去玩。去新華書店,去國貿,去鐵路道口等火車……” 然後,我們終于泣不成聲,我看見他把鼻涕弄在領子上,香煙燃到了手指。 一直處于昏迷狀态的周文宣終究沒有撐過那個炎熱的七月,她在一個悶熱的下午,躺在院子中那棵梧桐樹的陰涼裏,靜靜的停止了呼吸。 我在水池邊洗一串葡萄,周文宣揀了最頂端的那個紫色的摘在手裏,然後歡喜着跑到妹妹的面前。周文潔最喜歡吃熟透的葡萄,這一點我和周文宣都銘記在心。 他把葡萄放在妹妹的嘴唇上,然後輕輕叫她的名字。他說:“潔潔,董念遠家的葡萄熟了,他來找我玩,順便摘了一串送給你。” 我從水邊站起身,周文宣輕輕的轉身看向我,充滿笑意的眼中一瞬間湧出淚水。他說:“董念遠,潔潔沒了。” 後來,我、周文宣還有小醜諾基曾經在國貿三樓的空地上演過一場叫《尋找兄弟李岩》的話劇,我們用所有的油彩畫了背景,于是小醜諾基的鼻子隻能用一枚櫻桃紐扣代替。我們就那樣跳啊跳,像是周文潔一直跟壁畫裏畫的那樣,眼睛眯眯,不曾離開。姜連生的狐狸鞋子踩中了呼噜豬的機關發出滑稽的鼾聲,于是,我的眼淚流下來。 如果你在什麽地方就過一個嘴巴歪歪,流着口水,叫着“潔潔”的少年,請你告訴他,讓他回家。 END,您好,我是林小福,如若您喜歡文字, 請添加 QQ:960248867 (你不會了解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切有多麽的乏味) 我隻想有人願意當我最忠實的聽衆聽我的牢騷聽我的故事聽我一個人瘋子般自言自語的碎碎念 -林小福。
国贸三层少年的脸 我要讲的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这一点我坚信不移。因为每次当我想要记起周文洁的时候总要先想到李岩,然后想到少年宫马戏团的小丑诺基,接着想到李岩有个表弟叫周文宣,最后才想到她。比方说我回想起当年跟这两个家伙一起抽烟的事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个画面。下午四点已过,五点未到,夕阳透过国贸大厦三楼大厅里横七竖八的脚手架照进来,打在我们三个人占满石灰粉的裤子上,显出死撑一天的疲惫和落寞。通常是周文宣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大前门,烟纸已经被他胸口的汗水浸湿,泛出一块云彩形状让人恶心黄褐色碱渍。这让负责带火的李岩很懊恼,捉住周文宣那两只肥大的耳朵拧麻花似的拧了又拧。 有几次周文宣试图反抗,可惜远不是武术世家出身的表哥的对手。我曾亲眼见过走在马路上悠哉乐哉的李岩,突然飞起一脚,就把恰巧骑自行车路过的一个男孩子踹到水泥上了所以周文宣反抗也是徒劳,只有嘴里一边嘟囔,一边把烟递给表哥。李岩这时就会用印了三点式女人画的打火机点燃,然后猛吸几口,做出一副异常逍遥的架势。他会把烟吸到还剩一半,然后递给我,我再抽一半,才轮到周文宣。所以,一般再传回到周文宣手里的时候,那支可怜的大前门,也就只剩下区区四分之一了。 等到整根烟抽完,周文宣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屁股顺势往身后一扔的时候,我才能沿着烟蒂滑落的曲线想起周文洁。她就那样安静的站在三楼楼梯口,眼睛忽闪,穿着二十九中发的蓝白两色的校服。因为穿堂风掀起她裙脚的缘故,我甚至能看见她还穿着一双白色的半高筒棉布袜。 这样一个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跟着我们到底能干些什么呢,除了偶尔心血来潮跑回家长那里打我们小报告? 李岩招招手说:“小洁你过来,来来来!” 周文洁很听话的走到我们面前来,于是李岩一伸手就把她推到地上了,干净裙子,占一身灰色水泥。 此时的周文宣就会暴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两条小细胳膊在身体两侧抡成两个车轮的形状,鬼哭狼嚎的就朝李岩扑过来。李岩只轻轻一闪,周文宣就准确无误的撞到他背后的那面墙上了,然后被李岩揪回来暴打一顿。 当然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有周文洁在的时候,这是我们对付她的一个计策。你想呀,哥哥因为他挨了表哥的臭揍,她当然不能再闷着良心去父母面前告他抽烟的状了。同时为了保全周文宣不受牵连,她就捎带着连我和李岩的壮也不告。但是,虽然明明知道是个把戏,可是每当李岩将周文洁推到地上,我的心头总会忽然一紧。 他们说:“董念远,你这狗头军师!”然后就笑了,香烟夹在手指间明明灭灭,似场烟火。 那一年,正在建设中的国贸大厦由于拖欠民工工资问题一度停建,小区周围几个中学的孩子喜欢在一片狼籍的工地上跑马圈地,大人门说“金三银四”,于是我们就占了建筑面积最大的第三层。我们三个人从立交桥下肩并肩走过去,经常能听见两个中学的孩子互相炫耀,约好了一起去国贸打一架。一张张少年脸,十里洋场,淘尽英雄。 九十八路道口旁的大书店 当然,除了国贸我还是要说说新华书店。那时候的人们没有现在如此多的娱乐方式,也不怎么喜欢快餐文化唯一的爱好就是去新华书店看书。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当时的新华书店收入很高,建了全市最高的新华大厦。现在看来,那时候新华那么牛X的最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当时的盗版没现在猖獗,而不是因为人们的文化生活单一。 如果国贸大厦建成,新华将不再是最高,可惜它终究是没有建成,于是成了衣着光鲜的城市人眼中的一块城市的鼻屎,像根筷子似的杵在那里遭人唾弃。 周文宣曾经翻遍新华书店二楼的医学书籍,最后找出一个自以为很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国贸这种尴尬的局面,他说,这叫胎死腹中。 我说,这不叫胎死腹中,胎死腹中是指只有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的事情,像这种已经大体成型的东西,应该叫……流产。 然后李岩就笑了,大脑袋撞得书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嘭嘭响,他觉得“流产”这两个字着实淫秽。周文洁斜依红木书架,盘腿坐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她专注看书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就算过了那么多年我还历历在目。头发梳成很服帖的样子,轻轻沿着后背铺下来。九月的风是暧昧的温度我能看见阳光把她的耳朵染成半透明的粉红颜色,蓝色的毛细血管勾勒出好看的图案,像两片银杏树叶子我说:“周文洁,你怎么整天跟着我们呀,你又不是我们的小媳妇?” 周文洁涨红了脸,左右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刚才的话,“我跟我哥,还有我表哥,关你什么事?”十二岁的年纪,纵使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也有了对少年之事一知半解的羞涩避讳。窗外的知了依然叫的那么响,我闻见她洗发水味道,淡淡的绿色柠檬。她说:“董念远,我哥哥说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他小时候就喜欢看战争片,老跟我抢电视,是不是你们男孩子都喜欢当兵啊?那你毕业的时候去当兵么?” 橘红色的九十八路有轨电车是双层结构,比书店二楼的窗户还要高出一块,忽忽啦啦像要破碎般从我眼前开过去,我听见杨树枝叶在车顶刮蹭的声音,听见不远处火车道口发出的“叮叮”的警报声。然后若无其事的对周文洁说:“周文洁,你哥哥要是去当兵了我就不去,我们仨总得留一个保护你吧,你又那么笨,连道口的红灯都不敢闯。谁让咱是哥们呢?” 于是十二岁的周文洁就笑了,站在我斜对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一排整齐的牙齿反射着日光。她说:“董念远,我哥哥说你喜欢我,让我做你女朋友,可是你知道,我不怎么喜欢短头发的男孩子!”说实话,她的话让我感到沮丧,把手中的书翻的哗哗作响。我低下头,恰好能看见她的格子上衣有一枚樱桃模样的红色纽扣,我想摘下来缝在李岩的鼻子上,那样看起来他就更像马戏团的小丑诺基了。小丑诺基的红鼻子 总体说来,除了鼻子中央的那颗大黑痣,李岩应该算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脸洗干净的时候,两腮总是红的像苹果,让我想起少年宫马戏团里面的那个小丑诺基。我和周文宣有时会站在少年宫高高的弧形看台上冲着诺基喊:“诺基,诺基,你的鼻子上是不是也有一颗苍蝇痣?”这一点,李岩总是和我们无休止的争论,他觉得那个小丑诺基肯定没有像他一样的大黑痣,他说那东西很独特,代表着大福大贵。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用一包大前门做赌注打了一个赌,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不小的一个诱惑,要知道我们三个加起来一年也抽不了那么多。周文洁一直都对小丑诺基充满了好奇,自告奋勇的当见证人。那天他穿一个乳白色的椭圆领小上衣,肥大的泡泡裙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中世纪的小公主。她说:“董念远,等一会你们征服了诺基,可不可以把他的鼻子摘下来送给我?”脑袋扎在一座马戏团废弃的木箱堆成的小山里,鼻子上蹭了一搓灰,眼睛在紫色的背景灯光下闪烁出奇异的光。 我们四个在舞台左侧巨大的幕布缝隙里面藏到第二个节目结束,小丑诺基就来了,一双绿色的绒毛靴子,走起路来像踩着两只大狐狸,屁股扭扭,一摇一摆,从我的睫毛边擦身而过。 我拿胳膊捅一捅李岩的后背,只听“扑通”一声,他就一脚踩空掉到一个大木箱子里面了。由于用力过猛还踢断了一条木板,突出来的铁钉恰巧将周文洁的小腿划开一到血淋淋的口子。 我和周文宣手忙脚乱的把李岩扒出来时,周文洁的裙子已经染成了红色,哭声伴随喇叭里欢快的乐曲声响起来,哗啦啦掌声一片。 小丑诺基听到声响转身走过来,鼻头铮亮,俯身看着躺在废墟中的周文洁,然后抱起她来向外跑去。 我们真正见到小丑诺基的样子是在垂头丧气回家的路上。这事都怪李岩,没捉住诺基倒是把妹妹周文洁给丢了,回家肯定一起跪搓板,三个人商量着准备去国贸躲一晚。我们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就听见周文洁兴奋的叫喊声了,“董念远,董念远。” 穿着五彩衣服的小丑诺基正抱着腿上缠了绷带的周文洁从火车道口的方向跨过来,周文洁的右手还抓着他的半截红鼻子冲着我们晃呀晃,冒白烟的绿火车从他们背后开过去,夸嚓夸嚓,声音美妙。 遥远世界的摩天轮 周文洁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的时候是在一个烦人的三月,杨花种子坏了我的皮肤,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大红疙瘩,而且两只眼睛总是红红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天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哭。她说,董念远,你知道么,我开始有点喜欢姜连生。 我躺在爸爸的竹子摇椅上,透过她下巴肩膀构成的好看角度望过去,澄澈的天空中有一朵马一样的云彩,慌张东去的样子像是与风私奔。 我说:“周文洁,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回屋里的时候还踢翻了妈妈晾在簸箕里的黄花菜。 姜连生就是诺基,那个在李岩口中一无是处的马戏团小丑。 他说:“董念远,这怎么可能,洁洁怎么会喜欢那个鼻子上连颗痣都没有的姜连生?” 他说:“董念远,洁洁不是一直喜欢你么,你走到哪里她就去哪里,我们都还曾经叫她铃铛儿?” 然而三岁的周文洁果真是喜欢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他还跟我说,等到香港回归了,诺基就会随团到那里演出。她说,诺基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天安门、中山陵还在长城上走过钢丝,惟独没有去过香港。他说那里有耸入云霄的摩天轮,还有彩色的木马。 她说,董念远,他的知识是那样渊博,教我也对那个陌生的城市产生了向往呢。 周文洁跟我说这些,坐在后院的小马扎上转啊转,仿佛就要转出一道道幸福的光圈。我突然很伤心,如同周文洁明天就会陪诺基坐上飞机飞去一个我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虽然诺基仅仅只比我们大两岁,可是他毕竟习惯了流浪,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见过大世面,也许有一天他真的能把周文洁从我、李岩还有周文宣的身边带走。 我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李岩,你想想办法。 然后李岩就笑了,坐在化工厂实验室后面的废墟里,嘴巴咧那么大。他随便拣起一个实验用的茶色玻璃瓶朝着墙壁扔过去,啪一声摔的粉碎。那片废墟是化工厂家属区孩子的乐园,我们总能在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岩曾经用拣来的玻璃瓶子为周文洁做过一串风铃,而周文宣拣到的那把西瓜刀还一直埋在墙角,没有用武之地。 李岩随后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面的灰尘,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摆出一副大哥模样。“我这个星期六去会会他。” 结果那个星期我们就很少再见到李岩,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跑到新华书店五楼潜心研究武功秘籍去了,期待着能在周末一招就能克敌制胜。他曾亲眼见小丑诺基从国贸三楼的栏杆一翻而下,然后稳稳站在第二层的栏杆上,马戏团的职业练得他手脚轻盈。 诺基的出走与稻草人的回归 小丑诺基是在五月的第二个礼拜天突然消失的,我们几个静静的站在马戏团留下的一堆破败物件上,不知如何是好。李岩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他会走的,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亏我还想和他做兄弟。周文洁在那堆烂东西里面找到一直用坏了线的偶人,左眼开了线露出肮脏的黑色棉花,背上还被人踩了一个巨大的脚印,所以肚子看起来有些扁。周文洁抱着那个做成诺基模样的布偶,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哇”一声突然就哭了。她不愿意相信小丑诺基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她还梦想着长大了以后嫁给诺基呢。她说,陪他到什么地方都行,香港也好,澳门也好,有他的地方就有家。 外面的雨正下得大,一直漫过她的脚踝,淹没了道口的铁轨。她就那样傻傻的站在铁轨旁边,抬头看着我说:“董念远,姜连生还会回来的是吧?” 我把已经被大雨淋的疲软的马戏海报用力拉平,想要为她兜住更多雨水。海报上诺基的画像逐渐化成一滩血一样颜色的水,顺着我长长的发梢,顺着我的胳膊流到衣服里面去。我说:“周文洁,火车有去有回,诺基一样有去有回。” 雨季过去的第三天诺基就回来了,他说秦皇岛的那场演出走的匆忙,忘记跟我们告别。 那几天我特别高兴,真的以为诺基永远不回来了。我从城市最美妙的早晨爬起来,看见镜子中头发终于盖住了眼睛。我记得小丑诺基卸装以后的头发就梳成这个样子,很前卫,小女孩周文洁很喜欢。 我用积攒了好几年压岁钱在新华书店旁边一家叫“STONE”的精品店买了一只会打呼噜的绒毛猪,一面用手捏它的肚皮使它发出滑稽的鼾声,一面朝周文洁家的方向走。然而当我路过国贸大厦,再往前走两个十字路口,通过一个丁字路口,围着生了水锈的电线杆转一圈拐进她家门口那条胡同时,就再也没有勇气走过去了。 我看见周文洁站在胡同的尽头,手里拿一只手编稻草娃娃笑容满面。而她的对面站着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小丑诺基,她说:“诺基,诺基,我真喜欢你编的这个稻草娃娃!”声音那么大,一点都不避讳一墙之隔的家人听见。 诺基在温暖的阳光和墙头火红色的蔷薇花下吻她,嘴唇贴紧嘴唇,我想,我恨我看的如此清楚。 寻找兄弟李岩 关于那场兄弟宴,如今想想算是寒酸到了家。 李岩好不容易从爸爸手里骗了十块钱,到了小店又不敢买酒,只买了两瓶雪碧外加三包五香花生米。而且那两瓶雪碧好像还过了期,因为我看见李岩把雪碧拧开递给大哥诺基的时候,瓶子里几乎都没怎么往上泛气泡。 他说,姜连生是大哥,应该一个人喝一瓶,我们仨酒量不行,喝我手里的这一瓶就行了。然后自顾自抓起面前的花生就开吃,我发现这小子可能是上次被姜连生打怕了,坐在他面前眸子里有掩不住的错乱。 这个时候周文洁就有跟来了,她从小就对我们几个的行踪了如指掌。 李岩腾的从地上站起来,揪着她的衣领就吼道:“你来干什么,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还不赶紧滚回家去?” 所有的程序都如出一辙,周文宣又开始抡圆了胳膊撞墙,没想到这次李岩根本就不是演戏,抱起周文洁来就往外抗。周文洁被扔在楼梯口,远远的看着他坐定了就又偷偷的溜回来坐在姜连生的身边。等到李岩再来抗时,就双手扒住姜连生的肩膀不放。 她开始直呼其名:“李岩,你干什么,我现在是诺基的女朋友,你管不着?” “周文洁,你别忘了从小是谁一起陪你玩,是谁把初一时欺负你的那帮男生打服气的,是我们仨。是我,是你哥,还有董念远。你现在却喜欢一个小丑,你说你能对得起谁?他不就一个耍猴的小丑么,早晚有天我弄死他。”然后又指着姜连生的鼻子说:“姜连生,你信不信?” 姜连生当然不信,飞起一脚就把他踢翻在地,然后跳上前去扭打成一团。 我看见李岩的白色衬衣不知在什么地方蹭了一片油彩,如同一道舞动的彩虹特别漂亮,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油彩是姜连生带来的,他本想在国贸三层水泥成块脱落的墙壁上画我们五个人的样子。中间是周文洁,两边是我们,他说,我们本来可以做那么好的朋友。 半分钟后惊呆的我和周文宣开始投入战斗,一是因为我们那兄弟还没拜成,二是因为李岩看起来的确输的太惨了,衬衣从下摆处撕开,一直裂到腋窝处,连眉毛都被石灰染成了灰白色。 一直坐在旁边的周文洁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冲我们吼道:“你们别打了,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 我和周文宣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只有李岩又拼了一会命,然后坐在地上擦汗。我看见他抬头看向周文洁的眼神有种强烈的埋怨神情,旋即又变成恐惧,然后是绝望。 他声嘶力竭的狂叫着奔过去,我听见有些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面喊不出来。血像是一条红色的毛毛虫从周文洁的鼻孔里面流出来,落在手中半空的雪碧瓶子上,在她白色的泡泡裙上溅开一朵朵花。 李岩吼道:“周文洁,谁让你喝的那瓶雪碧,谁让你……” 周文洁的身体柔软的像面条,顺着我的臂湾滑下去,眼睛里面的光忽然暗淡。她努力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叫诺基的名字:“姜连生,我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而且我的胸口那么闷,就像是有人在我的喉咙里塞了块布……” 我看见她用双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上衣,樱桃形状的纽扣被扯下来,尖利的指甲在上面刻出一条浅白色的痕迹医生说周文洁属于重度四乙基铅中毒,就算能够保住一条命,眼睛也不会再看见了。我和周文宣站在走廊里,第一次当着家长的面抽了烟。我说:“周文宣,如果洁洁以后真看不见了,我就拿根绳子拴在她的手腕上,带他出去玩。去新华书店,去国贸,去铁路道口等火车……” 然后,我们终于泣不成声,我看见他把鼻涕弄在领子上,香烟燃到了手指。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周文宣终究没有撑过那个炎热的七月,她在一个闷热的下午,躺在院子中那棵梧桐树的阴凉里,静静的停止了呼吸。 我在水池边洗一串葡萄,周文宣拣了最顶端的那个紫色的摘在手里,然后欢喜着跑到妹妹的面前。周文洁最喜欢吃熟透的葡萄,这一点我和周文宣都铭记在心。 他把葡萄放在妹妹的嘴唇上,然后轻轻叫她的名字。他说:“洁洁,董念远家的葡萄熟了,他来找我玩,顺便摘了一串送给你。” 我从水边站起身,周文宣轻轻的转身看向我,充满笑意的眼中一瞬间涌出泪水。他说:“董念远,洁洁没了。” 后来,我、周文宣还有小丑诺基曾经在国贸三楼的空地上演过一场叫《寻找兄弟李岩》的话剧,我们用所有的油彩画了背景,于是小丑诺基的鼻子只能用一枚樱桃纽扣代替。我们就那样跳啊跳,像是周文洁一直跟壁画里画的那样,眼睛眯眯,不曾离开。姜连生的狐狸鞋子踩中了呼噜猪的机关发出滑稽的鼾声,于是,我的眼泪流下来。 如果你在什么地方就过一个嘴巴歪歪,流着口水,叫着“洁洁”的少年,请你告诉他,让他回家。 END,您好,我是林小福,如若您喜欢文字, 请添加 QQ:960248867 (你不会了解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切有多么的乏味) 我只想有人愿意当我最忠实的听众听我的牢骚听我的故事听我一个人疯子般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林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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