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

老公離開的這段日子，我幾乎都是将自己窒息在房間。也沒有什麽正事，除過打掃庭院，收拾櫃子，洗衣服刷鍋的零碎活，再就是每天堅持寫三千字的心情日記。

剩餘的閑暇時間屬于琪琪。今天星期六，女兒在家。空中飄起濛濛細雨，琪琪又蹦蹦跳跳來到房間，不過，他這次給我唱歌。我的小寶貝，咱兩是一對，親一下……恩，流氓！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他閃爍着明亮的大眼睛，扭動着屁股，小嘴一張一合，惹得我和女兒同時笑得前俯後仰。

昨夜，夢見了我的兒子。這會，可愛的琪琪調皮地表演節目，我的思緒不由回到過去。小家夥要是在的話，快過第三個生日了，比琪琪正好大一歲。光陰真是個折磨人的東西，它把我美好的一切帶走了，唯獨留下了痛徹而又極其清晰的記憶。

這個琪琪，是我房客的兒子。我平時逗趣他是“其子豆”。失去兒子，失去我愛的男人的那一年，勾女恰好帶着身孕來到家。我的身心之所以能痊愈，多半的功勞要歸落于這個小不點。他和我兒子容貌長的很像，性格也酷似，在左鄰右舍的眼裏，他簡直就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走到那裏，他跟到那裏，我有什麽好吃的，他也是第一個品嘗。大家不知道我的暗傷，但都親眼目睹琪琪是我的開心果。和感情作别後，我的全部心思便用在琪琪身上了。女兒有時候也嗔怪我，特偏心琪琪，都趕上對她的寵愛了。我淺笑着說，琪琪是我的世界，也是目前治療我頑疾的一劑良藥。

你就不能分點愛給别人嗎？女兒忍不住說。

我躺在病床等死的那一刻，誰又分給我一絲的愛呢？我問她。

你那時都能自救，現在爲何不可？她跟我較勁起來。

我活過來不是爲他們……

他走進來時，我和女兒争執不下，絲毫沒覺知。他又像以往那樣，不緊不慢扔下一沓錢，而後深情地望了我一眼，一聲不吭走了。我有！邊喊邊匆忙起身，女兒也幫我追了出來，欲拉扯住他的衣角還他，可他已經大步流星到了大門口。

唉……這算什麽呢？這個一直關注我的男人，愛了我多久，愛我有多累，愛的有多苦？我不領情，且說他無聊。擱置任何人身上，遭遇這般打擊都會轉移目标。他卻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知難而退，相反，我越冷漠，他的愛意越深。

他這麽的在乎我，任我何等諷刺嘲笑他都不計較。而我先前一口回絕，中間置之不理，最後把他當成了一塊木頭。他依舊隐身牽挂。連女兒也說他爲愛癡狂，死而無憾。女友更是笑他幾十年如一日，對我始終忠貞不渝。

一個滿心希望你婚姻過的如意的男人，一個對你隻有關懷而不越雷池半步的男人，你若不抱以感動，那麽你還是正常的人嗎？試問自己，有何魅力值得他這麽癡心不改？我應該感到幸運，幸福。在這個泛濫成災的社會，這是多麽難得的一份真情！

可我隻能唉聲歎氣地抱歉。我連老公都拒之心門外，我連初戀都抛置腦後，我連我兒子的爸爸，也就是我生命最愛的這個男人都不放在眼裏，更不要說才進入我生命幾年的他了。

剛才，老公上網對女兒說，他在一個廢品收購站給我撿拾了一蛇皮袋子完好無損的名著，已經托人捎回來了，想必天黑就到。女兒朝我擠眉弄眼說，他父親還是将我當掌心寶的。我笑，再笑。别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媽媽，其實你碰到的全是好男人。

好男人？好男人怎會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候，将我撂在冰冷的手術台，好男人怎會在大難臨頭不見蹤影？好男人怎去對人家女人粉身碎骨而卻把我當保姆奴隸？好男人怎不愛屋及烏？何謂好男人？她太小，當然看不到深層。早已不恨，隻是提起，沒法抑制自己悲憤的情緒。

你看，爸爸冒着寒冷爲你找書呢！前些年他是沖動無知，可他這幾年爲你徹底脫胎換骨了，你再要是揪住他的短處不丢，那就是你不知足了。對了，瞧瞧伯伯，他也是心疼你，不然怎會死纏爛打，那麽下賤屈尊？他圖你什麽啊，人家有錢，小姑娘多的是，明知你給不了他溫熱，卻總是對你一如既往。

也不問我需要嗎？爲什麽不在生死關頭，站出來？我對準女兒，又是一番教訓。

媽，他們是沒有雪中送炭，可你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暈啊，找找看，雨後送傘，爲你下次備用的人多嗎？她竟然和他們一個鼻孔出氣！叔叔給你錢是解你的燃眉之急，你板着臉争那氣幹嘛？就算不要，也得給人家一個和善的面孔，全當借他的不行嗎？

女兒說的不無道理。可她永遠不懂，凡事适合而至。超過這個度，一生錯過就不再。

傷透心，便不會愛了。我慘淡地笑。那你就保持平常人的心态啊！女兒建議到。對任何人都能，對他們卻不行。我實話實說。你那麽聰慧的人還是沒有想開，自個掂量吧，我反正寫完作業就去學校。她從琪琪手裏要了鋼筆，繼續埋頭于她的天地了。

我的目光移到他的一沓情意上。如果說對老公還心存抱怨，那麽他呢？他是無辜的。三十年來，見多了膽小又騷情的男人，風平浪靜時說的天花亂墜，在你遭遇天災人禍時，一個個逃之夭夭了。所以這類男人趁早離我遠遠的。

他是不善言語的那種男人，深知我的個性和脾氣。每次光明磊落來家，他最多對我笑笑，問候一句。而他的行動殷勤的讓人受不了。我何時餓了渴了，何時手頭拮據，好像他是我肚子的蛔蟲，什麽都知道。我讓他不要強人所難，并說我這樣的人，任他怎麽做，也不會起波瀾。

他說要我快樂生活，要我家庭幸福，要我事事逞心。現時的我不好嗎？老公回心轉意，女兒聰明孝順，日子悠閑安逸。他卻一針見血問我自欺欺人有意思嗎？無視他的感受若幹年，他還是他的滿腔熱情。恨自己，這麽固執，問自己，甯缺毋濫嗎？勸自己，解開枷鎖。

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夫妻倆爲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男人一氣之下舉刀将他老婆的腸子捅出來，事後他很後悔，并當着親朋好友的面力求改正。然而，她老婆出院後十多年沒有回來。有誰肯相信他？即使他說到做到，又有誰敢給他一次機會呢？

不是所有的錯都能改，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回頭，因爲一次的傷已夠緻她的命。

老公的女兒小時，我織毛衣，長大了，供她上大學。就這他們還嫌棄我做的不夠。輪他養我的兒子了，他不養也就罷了，還親手扼殺。兒子走後，醫院判刑，說我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做母親的權利了。

我才三十出頭，縱然他掏心撕肺，但他拿什麽修複我的傷痕呢？我原諒了他是一回事，而他的犯罪事實卻是另一回事。破鏡重圓是讓他的心不要抱着刻骨的愧疚，我還怎能迎合他，再次付出偉大的愛？

愛心複蘇不等于愛情複蘇。能夠善良，能夠寬容，能夠平和，覺得非常不易了。

他是陪着我們走到今天的。他經常說我們夫妻的貌合神離是他最不願看見的。我回答說此生也許就這樣了！他說好歹找個愛的人依靠吧，他不要我無助，不想我落寞。我的心如死灰讓他的神經酸楚。多少人憐香惜玉，多少人祝福我婚姻如蜜，而鄧麗君的落花流水春已去卻唱到了我心窩。

我已經像冬眠的刺猬，蜷縮的更緊了。他每日濃郁的愛必不可少，看着他的面孔由年輕變得蒼老，看着他的腳步由矯健變得緩慢，我唯有将難受下咽在肚。歲月不饒人，我也不饒人，不知何日我眉宇間的那抹愁緒能夠自行消失。女兒說她爲此，也特意寫了四句話送給我。

風吹花殘守爲誰

雨過彼時花盡落

待到花墜無人陪

枯葉隻歎相思淚。

風說隻要我這樣過下去無所謂，他怎麽都支持。他最近寫了一片博文，愛存在就好。我突然間覺得很适合我此時的心境。他還寫了一篇好想再談一次戀愛，接近于我前幾天寫的多想再愛你一場。他們沒有生死離别，因而就談不上痛徹心扉。好想再談一次戀愛，當然輕而易舉了。

我和他的所經天壤之别，做法和想法自然不能相比。爲情感見過閻王爺無數次，這次雖說多一次又何妨，但我的确沒有多餘的力氣在情感上掙紮了。我想儲存精力，感受陽光的溫暖，攬星月入懷，嗅聞花草的清香，聆聽山河的心聲。

我還有太多的心願和夢想。我崇拜狄仁傑，我一定要去河南，在他的遺像旁虔誠地鞠躬作揖，而後告知，他不是我的老師，卻比我的老師還教導有方。我想去陝北的清澗，看看引領我思想成熟的路遙。我想對他說，是他一部平凡的世界改變了我人生的方向。

他們愛我的心，我都懂。隻是我不想再浪費。如果你們執意要問我，傷過的心還可以愛誰？那麽我的回答是，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