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组）

大雪：《零星的人生》

大雪來時，我是安靜的

它覆蓋我的身體及視線所能到達的空間

沉默來時，我是安靜的

神經及思慮忍于方寸的燭光

由此成全凝視的典故

——殒石之于流星正在變幻

些許生死之喻散發透骨的定數

冬天裏的大雪是不能融化的

我的沉默也是

腕表的盤面如此清楚

分秒切近，我仿佛看到前生

與現在的不同

我已與大雪與沉默概念相近了

渾然一體，天地疊合

一首詩以楔子的形式釘住我的面容

這是最後的呈現

無法生動，無法潦草的這人生

累黩的抒情或優美的零星的這人生

大雪：《這夜》

總是這夜。伏揚于明滅的燭台

在親與不近之間

我吟唱的語音調不出動聽之弦

融化的水澤

已被胸腔響徹

北方的冬天沒有湖水可以泛舟

冰面就是世道的腳踝

佛說低處易生蓮花的根

附根而來的怎能不是我的愛人

你切切，聲聲，透支了五千裏的呼喚

夜晚就此深到極緻。我怎樣才能撥開暮雪

在視覺的枝頭

慰你以安然

我說出這些，牙齒間的星光便凋落

夢境裏，我看到你鬓發又白了七八根

它們飄下來，飄了回來

利刃一樣的光線直通了我的内心

——大片的雪光潔白，你藍衣漸瘦。

我跟着你在走。

大雪：《我說它是你》

我說它是你的情意。是整個天幕

晶瑩和軟剛剛飄落

我便用目光盛住

無限的白。人影是纖塵。微微顫抖

到來的意義超過一切

心情形成懷抱

覆蓋

蓋，融化，輕搖。

我說它是你的情意。是招呼春天的柳絮

入駐我的瞳孔

溫度。細小的水流

從眼睛出發又到達眼睛的

綿綿，琴音，晨露，清酒。

大雪：《末端的時光》

覆蓋，或者掩埋

制造望不盡或望不到

别有深意的鴻爪豈隻是詩人塗鴉之描

别有深意的詩人

隻看到天地更大，鴻爪更寂寥

一片複一片的

這季節末端的堅硬與易碎

風先是抵擋，後來是推波助瀾

瀾聲起于視野，終于我的心靈

心靈的擁有者沒有随從

我獨自看到了雪花以蓮花的模樣

印上禅院之牆

牆頭的蓑草低下來

在我之後，還将有暮色

收容更多卑微的興亡

大雪：《沒有更深處》

思忖，從天黑的一刻開始

封鎖是一種無量的剌激

窗含西嶺，嶺那邊如今零下幾度

門泊今夜，今夜的扁舟隻行黃舊詩書

破了一角的台案，獨插幹枝之梅

神韻尚在，香氣已無，

所見所想的事，其實不在所見所想之時

低頭問心

沒有更深處

大雪：《無聲》

江河無我，也有沒井的威脅

炊煙的腸子裏，三兩隻麻雀啄着點墨

一隊駱跎

走遠了沙子的鈴聲

老楊樹矮下來，它的手短下來

時光在瘦葉裏沉澱

無所謂一年，或者千年

房檐沒有陰影可尋，三歲的花貓通過一隻眼

看盡世界的蒼白

我離開這首詩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年畫

但不打算跟誰說

你看，那一地的光陰，那一地

塵埃裏的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