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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南方都叫温暖 文/ 夏七夕

发布时间:2020-06-22 17:30:46

帶着傷痛回到當初背叛的城市,唯一收容我的卻是自己的影子 ——題記[1]我不喜歡嶺南鎮,并不是因爲這裏的礦山埋葬了我的父親。而是讨厭這裏沙塵,這裏一年四季都刮着凜冽的風,吹起漫天沙塵,落得人灰頭土臉。哪個城市沒有沙塵。楊琳說。南方啊。南方四季如春,有濕潤的空氣和翠綠的樹木。我矯情地形容。得了吧,沈驚蟄,你是想去找你那水性揚花的媽吧。楊琳一針見血地接道。我聳了下肩,并不跟她計較。對南方的向往,确實是從母親的口裏開始的,她喜歡南方,喜歡到在我十歲那年她義無反顧地跟着一個南方男人離開了嶺南鎮。鎮上人說其實那個男人是她的老相好,隻因爲當時母親未婚先孕,男人沒錢,便跑了,後來男人賺了錢。便回頭打聽她的消息,在一個深夜千方百計地把她接走了。他希望母親幫他生一個兒子接管生意,所以,我這個拖油瓶便被遺棄了。其實這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但是,我并不恨母親,因爲我一直堅信,她不會遺棄我這個她曾視若珍寶的女兒,她肯定是去南方等我了,等我長大去找她。她走的時候,也一定萬般不舍,一步一回頭,眼淚掉落。當然,我不恨母親,還有個重大的原因就是,我的父親,他是個傻子。說話都說不清,隻會咿咿呀呀地怪叫,他在嶺南鎮的山上砸石頭,每個月隻回家一次,賺取微薄的勞務費養家糊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是我的噩夢,經常會有小朋友在我身後起哄,傻子的女兒,傻子的女兒。即使我穿着媽媽給我縫制的漂亮的裙子,聰明伶俐,每次都考第一,卻依舊不能擺脫這個名號。所以,從小對于陌生并不親近的他,我都有一種冷漠的隔我閡。母親跟人私奔後,我又落了一個新名號,野種。他們都說我不是父親親生的,不然怎麽會這麽聰慧,沒有一點像父親。十歲的我已經不像當年一樣好欺負了,我站在同齡人中尤其顯個頭,誰說我半句不好,我就會張牙舞爪地揮着拳頭沖上去。但在深夜裏,我還是會從夢裏驚醒,我問奶奶,我真的是野種嗎?奶奶一把把我摟到懷裏,抹着眼淚,不停地重複,你是我們老沈家的孩子,使我們老沈家的,我們老沈家隻有你這一個孩子。同齡的楊琳顯然比我成熟多了,她聽了我的話,不屑地說,無事生非是那群長舌婦最大的本領。 楊琳是我在鎮上唯一的朋友。她從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長大後,便在鎮上唯一一家舞廳當陪舞,天天爲了一點微薄的薪水,對着那些把手伸進她柔軟身軀企圖占她便宜的無恥男人強顔歡笑。但面對這個糜爛的小鎮,楊琳早已學會了百毒不侵。她經常手指夾着煙,不在乎地說,老娘總有一天一定會走出這個破地方!如果讓老娘一日龍擡頭,定要将這江山水倒流!我不知道楊琳是從哪個庸俗的古裝劇裏,學得這樣一句爛俗的,她卻自以爲很有文化的台詞。但她說這話時,總會抽一口煙,然後眼睛微眯,煙霧便成環狀從她嘴裏袅袅飄出,顯得特别有氣勢。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十六歲的楊琳,已經有了風情萬種的端倪。或許這就是鎮上那些女人不喜歡她的原因,她們老公經常會結伴去舞廳,很多時候,他們隻爲了同楊琳跳一支舞。她們在自己老公面前唯唯諾諾,便把怒氣撒到楊琳的身上,她們罵楊琳是天生賤胚子,狐狸精。有時候刻薄的語言,常常像把鋒利的匕首,将我們的童年刺得鮮血直流。一個野種,一個狐狸精。誰曾想過天真的孩子有什麽錯。

[2]我想逃離這個無知的小鎮。十六歲那年,我遇到了駱輕辰。他是從南方大都市來的。轉到班上的第一天,我便對他移不開眼,他站在那裏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帶着南方豐潤的顔色。我想到書本上的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放學時我氣喘籲籲地跑到小鎮舞廳旁邊的一排舊房子裏找到楊琳。我說,楊琳,我遇到了愛情。十六歲的我青春是一頁可笑的素白,卻可以把愛情這兩個字說得信誓旦旦。屋子裏昏暗模糊,有昏黃的夕陽投在襁糊的窗紙上。楊琳斜睨了我一眼,諷刺道,是小白臉吧。我笑着捶打着她的肩膀,額頭因爲奔跑還有細微的汗水,卻不管不顧大膽地對她說,我一定要跟他去南方。這時,屋外有輕聲的響動,我驚覺地問誰?周嘉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不看我,徑自把目光投向楊琳,面無表情地說,吃飯了,晚上還有加班。說完,轉身就走了。周嘉北是舞廳老板的兒子,聽說他老爹是鎮上的暴發戶,有點黑白通吃的味道。所以才有資本開這樣一家靡靡舞廳。而周嘉北,或許因爲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所以他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每天上課不是頂撞老師,就是睡覺。要麽糾集一群男生惹是生非。放假就看到他拿着他爸的錢出去旅行。回來後便和班上的女生講路途見聞,惹得那些女生恨不得對他頂禮膜拜。這就是導緻即使他不學習,每次考試依舊能夠過關,因爲給他傳字條的女生前赴後繼。我不喜歡周嘉北,因爲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冷的樣子。楊琳說其實周嘉北是個挺好的人。我嬉笑道你是不是喜歡他。楊琳說,懶得跟你鬼扯,老娘的志向不在這個鎮上。說完她慵懶地起身,洗臉刷牙,坐在屋裏抽了一支煙,邊唱着“啊,有誰能夠了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着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一邊披上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駱輕辰有本很漂亮的相冊,裏面是他在南方城市拍的照片,被班上女生愛不釋手地傳看着。卻惟獨沒有傳到我手上。我不屑這種排擠。有一天,我會去親眼看那些漂亮的城市,美麗的陽光和海岸,笑容明媚的男女,人流如織的街道,華麗精緻的建築。隻是不久後這本相冊在班上掀起了滔天大波,因爲不知道傳到誰手裏,便再也沒有傳回來了。駱輕辰說算了,不過是一些照片。可是班上女生卻不依,畢竟裏面有駱輕辰的私房照,她們憤怒地猜想着,是誰獨吞了心中王子的照片。所以那天放學,她們還自發組織了一個調查小組,在班門口挨個檢查書包,然後等同學走光了,再搜查同學們的桌洞。我幫奶奶去醫院拿藥,第一個檢查完便早早地沖走了第二天早上到班上,卻發現我的課桌上貼着一張大大的紙,上面寫着兩個醒目的字,小偷。我冷笑地問,誰貼的?沒人吭聲,我再問,誰貼的?這時,昨天調查小組中的一個女生站起來說,敢做就不要不敢承認。我挑眉,你有什麽證據?昨天大家從你桌洞裏搜出相冊,你還狡辯?周圍很多調查小組的女生在旁邊依言附和。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紙,揉碎扔到女生臉上,我沒碰過那本相冊。駱輕辰說,我相信不是沈驚蟄。至少她不會這麽傻。全班女生嘩然,議論紛紛。雖然習慣了被排擠被誤解,但是當有個人突然站在你身邊肯定那你,認可你時,還是會有一種溫暖在周身流轉。

[3]放學時,我飛快地經過駱輕辰的身邊,低聲說,謝謝你。他耳尖聽清楚了,擡起頭微笑道,不客氣呢。然後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喂,沈驚蟄。啊?我意外地回過頭。你能陪我去嶺南山上嗎?他摸了摸鼻梁,不好意思地問。原來駱輕辰想去山上摘杏子,又不認識山路。夕陽西下,晚霞染紅半邊天,山的棱角顯得格外柔和。走在狹窄曲折的山路上,心情輕松起來。我笑問他,你怎麽那麽相信我呢,說不定是我偷的。他拽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咬在嘴裏說,因爲你的眼神很直接,不像做暗事的人呢。那…你爲什麽不找她們來陪你呀?我又小心翼翼地問。他爲難地皺了皺眉,因爲她們都是一群,我不知道叫哪個,隻有你是獨來獨往的。那天晚上我去等楊琳下班,坐在舞廳旁邊的凳子上,舞廳吊頂的霓虹燈轉啊轉,我的腦海裏不停放映嶺南山上的場景。駱輕辰怕衣服弄髒回家被叔叔罵,就把白襯衫丢在了下面的書包上。手長腳長的他爬到樹上,在上面邊摘杏子邊喊,喂,驚蟄,接住啦。放到書包裏。我仰起頭,杏樹的枝丫遮住了點點光亮,他的臉逆着光看不清楚什麽模樣,隻有他的手不停地丢杏子下來,那個動作,就好像是伸出手,牽引我走。

因爲書包裏放了好多杏子,有點重,下山的時候,腳下突然踩到了小石子,我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朝前傾,駱輕辰及時抓住我的手喊,小心。那片溫熱的掌心,忽然讓我紅了臉。好像南方陽光的味道。楊琳跳完舞,休息的時候走過來問,搞定了嗎?我不理會她的不正經,隻是在燈光迷幻,音樂靡靡中,大聲,開心地對她喊道,楊琳,我一定要去南方。去摘杏子之後,我和駱輕辰熟稔了起來。他經常會湊到我旁邊輕輕和我講話。落在我身上敵意的目光越來越多,我的凳子經常被人塗膠水。跑步時被人踩了鞋子摔倒。畫好的畫被人加上隻烏龜。可是,這些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她們不明白,對我來說,最大的傷害不在皮外,而在心上。駱輕辰說,驚蟄,你可真倒黴。他不知道,其實,這些所謂的倒黴,都是因爲他而承受的。當然,我也不想告訴他,如果多一點傷害,可以換來他多一點微笑,我甘之如饴。更何況,還有什麽傷害能比童年時期便被人叫做野種,背後砸石塊更來得徹底呢。

[4]當楊琳發現我真的已經陷進駱輕辰的溫柔裏時,已經晚了。她鎮定地說,沈驚蟄,駱輕辰是個小白臉,你們兩個是不會有結果的,他不适合你。你又沒見過,怎麽随便評價?我不高興道嘉北見過,他說駱輕辰一看就挺沒種的。我冷哼一聲,周嘉北?恐怕他是嫉妒輕辰搶了他在班上受歡迎的位置。然後我拉住楊琳的手熱切地說道,楊琳,你不要聽信他的話,駱輕辰真的很好,跟他在一起,是我這十六年來最快樂的時光。而且...而且,他答應我了,走的時候帶我一起走,要我跟他一起去南方。楊琳驚疑不定地望着我,她說,沈驚蟄你腦子進水了吧。我以爲你說說就算了,你怎麽還上綱上線?我說,楊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想去南方。楊琳熟練地點了支煙,不再理會我。周嘉北從舞廳門外經過,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最讨厭背後講别人壞話的人。我和駱輕辰越發地親昵起來,我們經常放學後去嶺南山玩到很晚才回家,偶爾也會坐在學校的小操場上說話,駱輕辰好像被我打上了沈驚蟄的标簽。其他女生任是再要發狂嫉妒,都沒用。他是我的,我得意地想。不久後,駱輕辰的叔叔聽到了不好的傳言。駱輕辰說,驚蟄,我大概下周就走了呢。我欣喜地問,真的嗎?那我可以去南方了!駱輕辰爲難地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此後的一周,我都在爲去南方做準備,我打點了最漂亮的兩身衣服,幫奶奶買好了平日可能會用到的小病小痛的藥,還經常殷勤地幫鄰居做家務事,希望我走後他們能多照顧奶奶一點。最後,我去跟楊琳借錢。我羞赧地對楊琳說,楊琳,我以後一定會加倍還你的。楊琳沒有理會我,隻說了句“你神經病”就邁着妩媚的步伐走進了舞場。看着楊琳和一個中年男人摟摟抱抱,我去南方的心更堅定了,我不要生活在這個無知落後,到處充滿沙塵的小鎮,我一定要去溫暖的南方。我周末跟着楊琳一天,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她終于妥協。她從枕頭下摸出布包,從裏面小心翼翼拿出了錢,數了一半給我,然後眼睛紅紅地說,沈驚蟄,以後被騙了不要來找我。我也被淚水迷蒙了雙眼,我堅定地說,楊琳,你放心,如果南方溫暖,我一定會接你和奶奶都過去。當時的我一定不會明白實現這個承諾有多艱難。連我自己都伸不開拳腳生活的地方,怎麽還能顧及親人。

[5] 駱輕辰告訴我是晚上八點的車,他叔叔會先找人把他送到市裏,然後再買票回去。我忐忑地問,你叔叔會和你一起嗎?他點了點頭。我問那怎麽辦?他想了想,說,驚蟄,你七點五十就到鎮子上等我們,然後我會對叔叔說一個同學要去市裏看親戚,搭個順風車。我點頭。很久之後,我都會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母親。我終于明白母親的心,她和她愛的人一起奔赴一個新的天地,那時她一定是開心的幸福的,并不會想到日後的後果。不過,很久之後,那個夜晚也成了我噩夢的起源,終生的傷痕。我經常會夢到鎮口,冰冷的月光,黑色壓抑的樹木枝丫漫天襲來。那個晚上,我在鎮口從七點五十,等到八點五十,九點五十……等到整個鎮子都熄了燈,都沒有看到面容幹淨的駱輕辰從車窗裏露頭,也沒有看到一輛車子從這裏經過。午夜十二點,月光冰涼似水,我坐在鎮口的石板上,手邊還放着一個簡單的包,裏面有我的全部家當。夜晚的石板,透心地涼。第二天早上,是楊琳找到了我。她說不放心我,所以到鎮口看看。沒想到卻看到我躺在石板上。腦袋發熱,她把我的包藏起,然後叫了周嘉北把我送到鎮醫院。醫生說我是着了涼,所以感冒了。我躺在床上打着針,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楊琳坐在我床邊,低聲說,我讓嘉北去打聽了,那個姓駱的王八蛋,其實昨天晚上六點就已經走了。我死死地抓住被角,喃喃地說,不可能的,輕辰不會丢下我一個人的。他說過他帶我走的。他還說他會和我生活一輩子的。楊琳皺了皺眉,冷笑,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說完,站起身,奶奶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跟她說你在我那裏沒睡好,着了涼。我先回去補覺了。楊琳走後,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砸落下來。病好後,我開始像往常一樣上學放學,去舞廳找楊琳說話,我的書包裏,每天都背着一本相冊,那是駱輕辰留給我的唯一東西。我經常在舞廳裏好半天不說話,楊琳安慰我,驚蟄,你明年好好高考,一定會考到南方的。到時我和你一起去。楊琳的話不但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掀起了我心底的一陣劇痛,我抓住楊琳的手說,琳琳,恐怕,恐怕我撐不到明年了。楊琳吓了一跳,一掌拍在我手上說,你胡說什麽!我吧楊琳拖到角落裏。楊琳……我那個很久沒來了……楊琳咦地問,哪個啊,什麽啊。轉而突然明白過來,死死拽住我的手,沈驚蟄!你不要命了嗎!你怎麽這麽大的膽子!我淚眼婆娑,可是,我真的喜歡他啊。現在怎麽辦?楊琳拍掉我的手,着急地抓了抓,說,你容我想一下。

[6]最後,在她那個破舊的小屋子,她嚴肅地說。驚蟄,看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了。我睜大眼睛,什麽意思?楊琳說,這次我們一起走。你肯定不能在這裏待下去,鎮上隻有兩家衛生所,不管進哪家,都會碰到熟人。都會被傳出去。我點頭,遲疑地問,楊琳,我們真的走嗎?楊琳堅定地點了點頭,她說反正一直在等機會,就當這次是上天暗示我們離開吧。我說,那我們去哪裏。楊琳遲疑了,她也沒出去過,不知道目的地。我突然眼前一亮,我說,楊琳,我們去A市吧。楊琳定定地看着我,我終于慢慢低下頭,我的心思楊琳都知道,聽說母親跟那個老相好去了A市,而駱輕辰,也是A市的。不過過了一會兒,楊琳鄭重地說,也好。後來的我經常想,如果那時,年少的我能夠明白現實比期盼殘酷,那我還會不會堅持背井離鄉,毫無顧忌地奔向我向往的南方。南方有仰望不到頂端的高樓大廈,綠色高大迎風招展的樹木,充滿溫潤的陽光,有漂亮的霓虹燈。車水馬龍的大街,紅男綠女格外耀眼。可是,行走在繁華的街道,我突然覺得陌生失措。楊琳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住在五塊錢一天的招待所裏,小小的房子裏充滿夏日的炎熱,隻有在晚上時,才會有涼風吹進來。不過這樣房價對我們來說依舊昂貴。我和楊琳在附近的電線杆上,小區的公告欄上,找招租的訊息。可是房價都是每個月三位數以上。最後,在一個偏僻的胡同裏,找到一間被那家人擺放雜物的房子,以每個月八十塊成交。楊琳認真地說,我們找到房子了,就要找工作了。轉而沖漆黑的屋頂大吼,老娘一定會奮鬥成富婆的!可是,找工作前,我必須先解決自身問題。我們在大街上看到很多這樣的廣告,無痛人流xxx錢。可是算下我們身上,總共也才有這麽多。最後楊琳找了一家店面不大不小,看起來幹淨的診所。我問多少錢。

楊琳說,這個你别管,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挨餓。楊琳的話,像一盞溫暖的燈火,讓很久之後的我辛苦漂泊,想起她的話時,便覺得看到了家和溫暖。風起雲湧時的掌聲固然風光,但困境誰能陪你逆流而上。[7]做完手術之後,我在租的小房子裏休息了半個月才找工作。楊琳買來雞炖湯給我喝。我喝着雞湯哽咽地說,我很好,不要再浪費錢。楊琳不在乎地切了一聲,可是她轉過頭時,我看她也用手背抹了一下臉。我知道,她最近在一家小餐館洗盤子,原本潔白的手也被水浸浮腫了。身體好了之後,我也開始到處轉悠找工作。所幸我的運氣還不差,有次經過一家家政服務時,看到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走進去說要找保姆,我猶豫了下,在微胖的中年女人走出來時追上去。我臉紅羞赧地問,阿姨,我高中畢業,吃苦耐勞,符合你的條件嗎?中年女人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下我,你從哪裏來?頓時,我明白了她的想法,楊琳說現在城裏人精的死,他們不敢用年輕女孩,因爲怕有的是人販子,有的手腳不幹淨。我急忙搖着手對阿姨說,我不是騙子,我是前段時間從鄉下來的。我的慌亂和臉紅,讓中年女人信了我,家政服務那裏又要花一筆手續費,所以女人決定用我了。找到工作後我和楊琳的交流就少了,因爲我們每天回到家已是深夜,疲憊得朝床上一倒,就又到天亮,日複一日。但是過了段時間,我到家,卻發現楊琳縮着身體坐在床上,不動也不說話,我焦急地問她,怎麽了?怎麽了?早上時她還開開心心地出門,說今天要發工資。相比于小鎮,在這裏每個月的工資比以往多好幾倍。楊琳擡起頭,驚蟄,那個無良老板非但沒有發工資,我跟他讨要時,還被打了一頓。看着楊琳胳膊上的青紫,我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我抱着楊琳說,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受這樣的罪。現在想來,在嶺南鎮那個地方終老,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楊琳瘦了很多,我抱着她都覺得她的骨頭硌得慌。楊琳的肩膀抽動了兩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好像背上好像有淚水打落,一滴,兩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不,應該是感覺到楊琳哭。從我認識楊琳,就從來沒見她哭過,她總是一副頑強的雜草模樣,風吹不倒,雷打不動。過了一會兒,楊琳推開我去洗臉,回來說,明天我去找新工作,不然我們活下去都成問題。楊琳找的新工作,是在洗腳城。 第一天上班後,她又變成彪悍的模樣,回來跟我說,媽的,以前覺得洗腳挺作踐自己的,現在才發現,洗碗才是作踐自己。然後又向我表達了一下對未來的憧憬,老娘一定要自己開家洗腳城,弄幾個溫柔似水的小妹,讓她們使勁挖那些男人口袋裏的錢。我發第一筆工資時,把錢都給了楊琳。她說,你的錢給我做什麽我愧疚地說,這一路都在花你的錢,而且你又這樣照顧我。楊琳一把把錢扔到我身上說,得,你甭在這裏矯情了。請姐姐吃頓飯得了。那天,是我和楊琳來城裏以來吃的最飽最豐盛的一頓,火鍋底層的紅油,仿似我們的滾滾人生。

[8]從來這個城市,我就沒放棄過尋找母親和駱輕辰。我用每個月爲數不多的工資裏的一部分,買很多白紙,然後裁成一張張十厘米寬的字條,粘貼在我經過的地方。每張字條上都醒目地寫着,我是沈驚蟄,尋找秦彩和駱輕辰。不管哪天看到,下午五點都可以去xx路口的大榕樹下找我。秦彩,是我母親的名字。因爲楊琳說怕遇到圖謀不軌的人,不能報房東和工作的地址,所以隻寫了個我們每天必經的地方。我經常會在五點的時候在大榕樹下停留片刻,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我多期望,有熟悉的面孔出現。可是,一天又一天,都無果。楊琳好像談戀愛了,她的臉上開始越來越多笑容,也開始往家提好吃的,好穿的。甚至,她有天對我說,驚蟄,我們換個地方住吧。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說,我們把錢存起來,以後就可以自己當老板了。楊琳冷靜地問,阿姨,鎮上傳言你跟的是……老相好,而且還事業有成,可是,據我所知,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包工頭。母親垂下眼,他剛存了點錢就去找了我,我那時鬼迷心竅,便跟他走了。來這裏後,他起初還算努力,後來手上有了點小錢,便開始花天酒地,并且他一直對我嫁了個傻子心存芥蒂,對我越來越厭惡,便一直找機會離婚。母親安慰了我們兩個,便走了。我們商量好,她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回家收拾東西,然後兩天後,我們三個就一起回嶺南鎮。雖然南方确實溫暖,隻是,不适合我們成長。那天晚上楊琳說,驚蟄,其實,你知道嗎,我經常夢到嶺南鎮,可是我跟自己較勁,我覺得出來了就不要回去。但是,現在,決定妥協之後,我忽然很期待回去後的生活。我還沒從見到母親的震撼中走出來,隻是靜靜地聽着。楊琳接着說,驚蟄,你知道我爲什麽對你這麽好嗎?因爲從小我就羨慕你。我驚訝地轉頭,這些話,倒從來沒有聽楊琳說過。她看到我注意了,接着說道,小時候你媽還在的時候,你經常穿她縫制的漂亮衣裙,像個小公主,雖然你被鎮上的人唾罵欺負,但是,他們其實也會小小地嫉妒你。而且,你知道嗎,其實周嘉北一點都不讨厭你,相反,他喜歡你。他經常在你去看我時偷看你,他甚至,還讓我帶話跟你表白,但是……楊琳不好意思低下頭,但是,我卻嫉妒你擁有的美好。所以我跟他說,你不喜歡他。他也是個驕傲少年,從此便冷漠待你,但是他對你還是很好的。那天早上在鎮口發現你的其實是他,我們離開時找車送我們,給我們買車票的也是他,你……去診所的錢也是臨走時他給我的……我驚訝地聽楊琳說完,轉而會心地微笑,原來在那個小鎮上,還曾有人這樣關心着我。楊琳擡頭問,驚蟄,你恨我嗎?我笑着說,你蠢死了,我爲什麽要恨你。以後還有那麽多天,我和他可以相見,可以把那些誤會澄清。但是,楊琳,你帶我走時的勇氣,你對我的照顧,卻是我一生都回饋不了的。

[9]我和楊琳愉快地收拾行李準備回去。但是卻在第二天接到驚天噩耗。**找到我們,冰冷地問,你們誰是沈驚蟄?我疑惑地答道,我是,請問有事嗎?秦彩是你什麽人?我母親。**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我,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遺書。遺書?!我的腦海裏響過一聲炸雷,轟隆隆,旁邊楊琳扯住**的袖子問,她怎麽了?她于今天淩晨,殺了自己老公,然後自殺于家裏。我的耳邊仿佛有海嘯蔓延,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信上是母親的字:驚蟄,我左思右想,我已經沒有什麽臉面回嶺南鎮了,我不能再讓你被人非議了,我的孩子,原諒媽媽,這一生,我隻能帶着恨離開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問一個問題,現在我肯定地告訴你,你姓沈,是你爸爸的孩子,不是野種。我跪在床邊哭的肝腸寸斷。親愛的媽媽,你一定不知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失而複得。最殘忍的事,是還未得到,便又再失去你,并且永生在這個世上再也尋不到你,你怎麽忍心丢下你的小女兒。你視若珍寶的小女兒。楊琳陪我在***做了筆錄,走出***時,楊琳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們以後怎麽辦?我堅定不移地說,回去。我一直以爲追尋的南方遍布溫暖,可是當我到達時卻發現這裏滿地荊棘,走一步有多難。我和楊琳按計劃買了車票回去,在進站口時,我突然看到旁邊有個漂亮的女孩扯着一個幹淨的男孩說,快點,叔叔阿姨恐怕快到了,你怎麽可以讓我第一次見他們就遲到呢。男孩微笑着說,我爸媽肯定會喜歡你的啦。男孩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帶着南方的溫潤,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的眼淚掉落。楊琳問我,驚蟄,怎麽了。我搖頭,廣播裏播放着,xx次列車進站,xx次列車進站,請做好接站準備,請做好接站準備。我說,走吧,車進站了。再回頭時,男孩女孩消失在一片溫潤的陽光裏。那個男孩肯定忘了,他曾對一個女孩說過,帶你去南方,和你在一輩子在一起。您好,閱讀更多文章請及時加QQ:960248867空間日志每天發布類似此小說>>>

带着伤痛回到当初背叛的城市,唯一收容我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题记[1]我不喜欢岭南镇,并不是因为这里的矿山埋葬了我的父亲。而是讨厌这里沙尘,这里一年四季都刮着凛冽的风,吹起漫天沙尘,落得人灰头土脸。哪个城市没有沙尘。杨琳说。南方啊。南方四季如春,有湿润空气翠绿的树木。我矫情地形容。得了吧,沈惊蛰,你是想去找你那水性扬花的妈吧。杨琳一针见血地接道。我耸了下肩,并不跟她计较。对南方的向往,确实是从母亲的口里开始的,她喜欢南方,喜欢到在我十岁那年她义无反顾地跟着一个南方男人离开了岭南镇。镇上人说其实那个男人是她的老相好,只因为当时母亲未婚先孕,男人没钱,便跑了,后来男人赚了钱。便回头打听她的消息,在一个深夜千方百计地把她接走了。他希望母亲帮他生一个儿子接管生意所以,我这个拖油瓶便被遗弃了。其实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但是,我并不恨母亲,因为我一直坚信,她不会遗弃我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女儿,她肯定是去南方等我了,等我长大去找她。她走的时候,也一定万般不舍,一步一回头,眼泪掉落。当然,我不恨母亲,还有个重大的原因就是,我的父亲,他是个傻子。说话都说不清,只会咿咿呀呀地怪叫,他在岭南镇的山上砸石头,每个月只回家一次,赚取微薄的劳务费养家糊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我的噩梦,经常会有小朋友在我身后起哄,傻子的女儿,傻子的女儿。即使我穿着妈妈给我缝制的漂亮的裙子,聪明伶俐,每次都考第一,却依旧不能摆脱这个名号。所以,从小对于陌生并不亲近的他,我都有一种冷漠的隔我阂。母亲跟人私奔后,我又落了一个新名号,野种。他们都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不然怎么会这么聪慧,没有一点像父亲。十岁的我已经不像当年一样好欺负了,我站在同龄人中尤其显个头,谁说我半句不好,我就会张牙舞爪地挥着拳头冲上去。但在深夜里,我还是会从梦里惊醒,我问奶奶,我真的是野种吗?奶奶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抹着眼泪,不停地重复,你是我们老沈家的孩子,使我们老沈家的,我们老沈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同龄的杨琳显然比我成熟多了,她听了我的话,不屑地说,无事生非是那群长舌妇最大的本领。 杨琳是我在镇上唯一的朋友。她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长大后,便在镇上唯一一家舞厅当陪舞,天天为了一点微薄的薪水,对着那些把手伸进她柔软身躯企图占她便宜的无耻男人强颜欢笑。但面对这个糜烂的小镇,杨琳早已学会了百毒不侵。她经常手指夹着烟,不在乎地说,老娘总有一天一定会走出这个破地方!如果让老娘一日龙抬头,定要将这江山水倒流!我不知道杨琳是从哪个庸俗的古装剧里,学得这样一句烂俗的,她却自以为很有文化台词。但她说这话时,总会抽一口烟,然后眼睛微眯,烟雾便成环状从她嘴里袅袅飘出,显得特别有气势。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十六岁的杨琳,已经有了风情万种的端倪。或许这就是镇上那些女人不喜欢她的原因,她们老公经常会结伴去舞厅,很多时候,他们只为了同杨琳跳一支舞。她们在自己老公面前唯唯诺诺,便把怒气撒到杨琳的身上,她们骂杨琳是天生贱胚子,狐狸精。有时候刻薄的语言,常常像把锋利的匕首,将我们的童年刺得鲜血直流。一个野种,一个狐狸精。谁曾想过天真的孩子有什么错。

[2]我想逃离这个无知的小镇。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了骆轻辰。他是从南方大都市来的。转到班上的第一天,我便对他移不开眼,他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带着南方丰润的颜色。我想到书本上的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放学时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小镇舞厅旁边的一排旧房子找到杨琳。我说,杨琳,我遇到了爱情。十六岁的我青春是一页可笑的素白,却可以把爱情这两个字说得信誓旦旦。屋子里昏暗模糊,有昏黄的夕阳投在襁糊的窗纸上。杨琳斜睨了我一眼,讽刺道,是小白脸吧。我笑着捶打着她的肩膀额头因为奔跑还有细微的汗水,却不管不顾大胆地对她说,我一定要跟他去南方。这时,屋外有轻声的响动,我惊觉地问谁?周嘉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不看我,径自把目光投向杨琳,面无表情地说,吃饭了,晚上还有加班。说完,转身就走了。周嘉北是舞厅老板的儿子,听说他老爹是镇上的暴发户,有点黑白通吃的味道。所以才有资本开这样一家靡靡舞厅。而周嘉北,或许因为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所以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每天上课不是顶撞老师,就是睡觉。要么纠集一群男生惹是生非。放假看到拿着他爸的钱出去旅行。回来后便和班上的女生讲路途见闻,惹得那些女生恨不得对他顶礼膜拜。这就是导致即使他不学习,每次考试依旧能够过关,因为给他传字条的女生前赴后继。我不喜欢周嘉北,因为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冷的样子。杨琳说其实周嘉北是个挺好的人。我嬉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他。杨琳说,懒得跟你鬼扯,老娘的志向不在这个镇上。说完她慵懒地起身,洗脸刷牙坐在屋里抽了一支烟,边唱着“啊,有谁能够了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着眼泪,也要对人笑嘻嘻”,一边披上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骆轻辰有本很漂亮的相册,里面是他在南方城市拍的照片,被班上女生爱不释手地传看着。却惟独没有传到我手上。我不屑这种排挤。有一天,我会去亲眼看那些漂亮的城市,美丽的阳光和海岸,笑容明媚的男女,人流如织的街道,华丽精致的建筑。只是不久后这本相册在班上掀起了滔天大波,因为不知道传到谁手里,便再也没有传回来了。骆轻辰说算了,不过是一些照片。可是班上女生却不依,毕竟里面有骆轻辰的私房照,她们愤怒地猜想着,是谁独吞了心中王子的照片。所以那天放学,她们还自发组织了一个调查小组,在班门口挨个检查书包,然后等同学走光了,再搜查同学们的桌洞。我帮奶奶去医院拿药,第一个检查完便早早地冲走了第二天早上到班上,却发现我的课桌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写着两个醒目的字,小偷。我冷笑地问,谁贴的?没人吭声,我再问,谁贴的?这时,昨天调查小组中的一个女生站起来说,敢做就不要不敢承认。我挑眉,你有什么证据?昨天大家从你桌洞里搜出相册,你还狡辩?周围很多调查小组的女生在旁边依言附和。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纸,揉碎扔到女生脸上,我没碰过那本相册。骆轻辰说,我相信不是沈惊蛰。至少她不会这么傻。全班女生哗然,议论纷纷。虽然习惯了被排挤被误解,但是当有个人突然站在你身边肯定那你,认可你时,还是会有一种温暖在周身流转。

[3]放学时,我飞快地经过骆轻辰的身边,低声说,谢谢你。他耳尖听清楚了,抬起头微笑道,不客气呢。然后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喂,沈惊蛰。啊?我意外地回过头。你能陪我去岭南山上吗?他摸了摸鼻梁,不好意思地问。原来骆轻辰想去山上摘杏子,又不认识山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半边天,山的棱角显得格外柔和。走在狭窄曲折的山路上,心情轻松起来。我笑问他,你怎么那么相信我呢,说不定是我偷的。他拽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咬在嘴里说,因为你的眼神很直接,不像做暗事的人呢。那…你为什么不找她们来陪你呀?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因为她们都是一群,我不知道叫哪个,只有你是独来独往的。那天晚上我去等杨琳下班,坐在舞厅旁边的凳子上,舞厅吊顶的霓虹灯转啊转,我的脑海里停放映岭南山上的场景。骆轻辰怕衣服弄脏回家被叔叔骂,就把白衬衫丢在了下面的书包上。手长脚长的他爬到树上,在上面边摘杏子边喊,喂,惊蛰,接住啦。放到书包里。我仰起头,杏树的枝丫遮住了点点光亮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什么模样,只有他的手不停地丢杏子下来,那个动作,就好像是伸出手,牵引我走。

因为书包里放了好多杏子,有点重,下山的时候,脚下突然踩到了小石子,我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朝前倾,骆轻辰及时抓住我的手喊,小心。那片温热的掌心,忽然让我红了脸。好像南方阳光的味道。杨琳跳完舞,休息的时候走过来问,搞定了吗?我不理会她的不正经,只是在灯光迷幻,音乐靡靡中,大声,开心地对她喊道,杨琳,我一定要去南方。去摘杏子之后,我和骆轻辰熟稔了起来。他经常会凑到我旁边轻轻和我讲话。落在我身上敌意的目光越来越多,我的凳子经常被人胶水跑步时被人踩了鞋子摔倒。画好的画被人加上只乌龟。可是,这些我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们不明白,对我来说,最大的伤害不在皮外,而在心上。骆轻辰说,惊蛰,你可真倒霉。他不知道,其实,这些所谓的倒霉,都是因为他而承受的。当然,我也不想告诉他,如果多一点伤害,可以换来他多一点微笑,我甘之如饴。更何况,还有什么伤害能比童年时期便被人叫做野种,背后砸石块更来得彻底呢。

[4]当杨琳发现我真的已经陷进骆轻辰的温柔里时,已经晚了。她镇定地说,沈惊蛰,骆轻辰是个小白脸,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不适合你。你又没见过,怎么随便评价?我不高兴道嘉北见过,他说骆轻辰一看就挺没种的。我冷哼一声,周嘉北?恐怕他是嫉妒轻辰抢了他在班上受欢迎的位置。然后我拉住杨琳的手热切地说道,杨琳,你不要听信他的话,骆轻辰真的很好,跟他在一起,是我这十六年来最快乐的时光。而且...而且,他答应我了,走的时候带我一起走,要我跟他一起去南方。杨琳惊疑不定地望着我,她说,沈惊蛰你脑子进水了吧。我以为你说说就算了,你怎么还上纲上线?我说,杨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想去南方。杨琳熟练地点了支烟,不再理会我。周嘉北从舞厅门外经过,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最讨厌背后讲别人坏话的人。我和骆轻辰越发地亲昵起来,我们经常放学后去岭南山玩到很晚才回家,偶尔也会坐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说话,骆轻辰好像被我打上了沈惊蛰的标签。其他女生任是再要发狂嫉妒,都没用。他是我的,我得意地想。不久后,骆轻辰的叔叔听到了不好的传言。骆轻辰说,惊蛰,我大概下周就走了呢。我欣喜地问,真的吗?那我可以去南方了!骆轻辰为难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此后的一周,我都在为去南方做准备,我打点了最漂亮的两身衣服,帮奶奶买好了平日可能会用到的小病小痛的药,还经常殷勤地帮邻居做家务事,希望我走后他们能多照顾奶奶一点。最后,我去跟杨琳借钱。我羞赧地对杨琳说,杨琳,我以后一定会加倍还你的。杨琳没有理会我,只说了句“你神经病”就迈着妩媚的步伐走进了舞场。看着杨琳和一个中年男人搂搂抱抱,我去南方的心更坚定了,我不要生活在这个无知落后,到处充满沙尘的小镇,我一定要去温暖的南方。我周末跟着杨琳一天,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终于妥协。她从枕头下摸出布包,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了钱,数了一半给我,然后眼睛红红地说,沈惊蛰,以后被骗了不要来找我。我也被泪水迷蒙了双眼,我坚定地说,杨琳,你放心,如果南方温暖,我一定会接你和奶奶都过去。当时的我一定不会明白实现这个承诺有多艰难。连我自己都伸不开拳脚生活的地方,怎么还能顾及亲人

[5] 骆轻辰告诉我是晚上八点的车,他叔叔会先找人把他送到市里,然后再买票回去。我忐忑地问,你叔叔会和你一起吗?他点了点头。我问那怎么办?他想了想,说,惊蛰,你七点五十就到镇子上等我们,然后我会对叔叔说一个同学要去市里看亲戚,搭个顺风车。我点头。很久之后,我都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母亲。我终于明白母亲的心,她和她爱的人一起奔赴一个新的天地,那时她一定是开心的幸福的,并不会想到日后的后果。不过,很久之后,那个夜晚也成了我噩梦的起源,终生的伤痕。我经常会梦到镇口,冰冷的月光,黑色压抑的树木枝丫漫天袭来。那个晚上,我在镇口从七点五十,等到八点五十,九点五十……等到整个镇子都熄了灯,都没有看到面容干净的骆轻辰从车窗里露头,也没有看到一辆车子从这里经过。午夜十二点,月光冰凉似水,我坐在镇口的石板上,手边还放着一个简单的包,里面有我的全部家当。夜晚的石板,透心地凉。第二天早上,是杨琳找到了我。她说不放心我,所以到镇口看看。没想到却看到我躺在石板上。脑袋发热,她把我的包藏起,然后叫了周嘉北把我送到镇医院。医生说我是着了凉,所以感冒了。我躺在床上打着针,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杨琳坐在我床边,低声说,我让嘉北去打听了,那个姓骆的王八蛋,其实昨天晚上六点就已经走了。我死死地抓住被角,喃喃地说,不可能的,轻辰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他说过他带我走的。他还说他会和我生活一辈子的。杨琳皱了皱眉,冷笑,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说完,站起身,奶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跟她说你在我那里没睡好,着了凉。我先回去补觉了。杨琳走后,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病好后,我开始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去舞厅找杨琳说话,我的书包里,每天都背着一本相册,那是骆轻辰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经常在舞厅里好半天不说话,杨琳安慰我,惊蛰,你明年好好高考,一定会考到南方的。到时我和你一起去。杨琳的话不但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掀起了我心底的一阵剧痛,我抓住杨琳的手说,琳琳,恐怕,恐怕我撑不到明年了。杨琳吓了一跳,一掌拍在我手上说,你胡说什么!我吧杨琳拖到角落里。杨琳……我那个很久没来了……杨琳咦地问,哪个啊,什么啊。转而突然明白过来,死死拽住我的手,沈惊蛰!你不要命了吗!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我泪眼婆娑,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现在怎么办?杨琳拍掉我的手,着急地抓了抓,说,你容我想一下。

[6]最后,在她那个破旧的小屋子,她严肃地说。惊蛰,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了。我睁大眼睛什么意思?杨琳说,这次我们一起走。你肯定不能在这里待下去,镇上只有两家卫生所,不管进哪家,都会碰到熟人。都会被传出去。我点头,迟疑地问,杨琳,我们真的走吗?杨琳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说反正一直在等机会,就当这次是上天暗示我们离开吧。我说,那我们去哪里。杨琳迟疑了,她也没出去过,不知道目的地。我突然眼前一亮,我说,杨琳,我们去A市吧。杨琳定定地看着我,我终于慢慢低下头,我的心思杨琳都知道,听说母亲跟那个老相好去了A市,而骆轻辰,也是A市的。不过过了一会儿,杨琳郑重地说,也好。后来的我经常想,如果那时,年少的我能够明白现实比期盼残酷,那我还会不会坚持背井离乡,毫无顾忌地奔向我向往的南方。南方有仰望不到顶端的高楼大厦,绿色高大迎风招展的树木,充满温润的阳光,有漂亮的霓虹灯。车水马龙的大街,红男绿女格外耀眼。可是,行走在繁华的街道,我突然觉得陌生失措。杨琳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住在五块钱一天的招待所里,小小的房子里充满夏日的炎热,只有在晚上时,才会有凉风吹进来。不过这样房价对我们来说依旧昂贵。我和杨琳在附近的电线杆上,小区的公告栏上,找招租的讯息。可是房价都是每个月三位数以上。最后,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找到一间被那家人摆放杂物的房子,以每个月八十块成交。杨琳认真地说,我们找到房子了,就要找工作了。转而冲漆黑的屋顶大吼,老娘一定会奋斗成富婆的!可是,找工作前,我必须先解决自身问题。我们在大街上看到很多这样的广告,无痛人流xxx钱。可是算下我们身上,总共也才有这么多。最后杨琳找了一家店面不大不小,看起来干净的诊所。我问多少钱

杨琳说,这个你别管,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挨饿。杨琳的话,像一盏温暖的灯火,让很久之后的我辛苦漂泊,想起她的话时,便觉得看到了家和温暖。风起云涌时的掌声固然风光,但困境谁能陪你逆流而上。[7]做完手术之后,我在租的小房子里休息了半个月才找工作。杨琳买来鸡炖汤给我喝。我喝着鸡汤哽咽地说,我很好,不要再浪费钱。杨琳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可是她转过头时,我看她也用手背抹了一下脸。我知道,她最近在一家小餐馆洗盘子,原本洁白的手也被水浸浮肿了。身体好了之后,我也开始到处转悠找工作。所幸我的运气还不差,有次经过一家家政服务时,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走进去说要找保姆,我犹豫了下,在微胖的中年女人走出来时追上去。我脸红羞赧地问,阿姨,我高中毕业,吃苦耐劳,符合你的条件吗?中年女人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下我,你从哪里来?顿时,我明白了她的想法,杨琳说现在城里人精的死,他们不敢用年轻女孩,因为怕有的是人贩子,有的手脚不干净。我急忙摇着手对阿姨说,我不是骗子,我是前段时间从乡下来的。我的慌乱和脸红,让中年女人信了我,家政服务那里又要花一笔手续费,所以女人决定用我了。找到工作后我和杨琳的交流就少了,因为我们每天回到家已是深夜,疲惫得朝床上一倒,就又到天亮,日复一日。但是过了段时间,我到家,却发现杨琳缩着身体坐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我焦急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早上时她还开开心心地出门,说今天要发工资。相比于小镇,在这里每个月的工资比以往多好几倍。杨琳抬起头,惊蛰,那个无良老板非但没有发工资,我跟他讨要时,还被打了一顿。看着杨琳胳膊上的青紫,我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我抱着杨琳说,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这样的罪。现在想来,在岭南镇那个地方终老,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杨琳瘦了很多,我抱着她都觉得她的骨头硌得慌。杨琳的肩膀抽动了两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好像背上好像有泪水打落,一滴,两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不,应该是感觉到杨琳哭。从我认识杨琳,就从来没见她哭过,她总是一副顽强的杂草模样,风吹不倒,雷打不动。过了一会儿,杨琳推开我去洗脸,回来说,明天我去找新工作,不然我们活下去都成问题。杨琳找的新工作,是在洗脚城。 第一天上班后,她又变成彪悍的模样,回来跟我说,妈的,以前觉得洗脚挺作践自己的,现在才发现,洗碗才是作践自己。然后又向我表达了一下对未来的憧憬,老娘一定要自己开家洗脚城,弄几个温柔似水的小妹,让她们使劲挖那些男人口袋里的钱。我发第一笔工资时,把钱都给了杨琳。她说,你的钱给我做什么我愧疚地说,这一路都在花你的钱,而且你又这样照顾我。杨琳一把把钱扔到我身上说,得,你甭在这里矫情了。请姐姐吃顿饭得了。那天,是我和杨琳来城里以来吃的最饱最丰盛的一顿,火锅底层的红油,仿似我们的滚滚人生。

[8]从来这个城市,我就没放弃过寻找母亲和骆轻辰。我用每个月为数不多的工资里的一部分,买很多白纸,然后裁成一张张十厘米宽的字条,粘贴在我经过的地方。每张字条上都醒目地写着,我是沈惊蛰,寻找秦彩和骆轻辰。不管哪天看到,下午五点都可以去xx路口的大榕树下找我。秦彩,是我母亲的名字。因为杨琳说怕遇到图谋不轨的人,不能报房东和工作的地址,所以只写了个我们每天必经的地方。我经常会在五点的时候在大榕树下停留片刻,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多期望,有熟悉的面孔出现。可是,一天又一天,都无果。杨琳好像谈恋爱了,她的脸上开始越来越多笑容,也开始往家提好吃的,好穿的。甚至,她有天对我说,惊蛰,我们换个地方住吧。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说,我们把钱存起来,以后就可以自己当老板了。杨琳冷静地问,阿姨,镇上传言你跟的是……老相好,而且还事业有成,可是,据我所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母亲垂下眼,他刚存了点钱就去找了我,我那时鬼迷心窍,便跟他走了。来这里后,他起初还算努力,后来手上有了点小钱,便开始花天酒地,并且他一直对我嫁了个傻子心存芥蒂,对我越来越厌恶,便一直找机会离婚。母亲安慰了我们两个,便走了。我们商量好,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回家收拾东西,然后两天后,我们三个就一起回岭南镇。虽然南方确实温暖,只是,不适合我们成长。那天晚上杨琳说,惊蛰,其实,你知道吗,我经常梦到岭南镇,可是我跟自己较劲,我觉得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但是,现在,决定妥协之后,我忽然很期待回去后的生活。我还没从见到母亲的震撼中走出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杨琳接着说,惊蛰,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从小我就羡慕你。我惊讶地转头,这些话,倒从来没有听杨琳说过。她看到我注意了,接着说道,小时候你妈还在的时候,你经常穿她缝制的漂亮衣裙,像个小公主,虽然你被镇上的人唾骂欺负,但是,他们其实也会小小地嫉妒你。而且,你知道吗,其实周嘉北一点都不讨厌你,相反,他喜欢你。他经常在你去看我时偷看你,他甚至,还让我带话跟你表白,但是……杨琳不好意思低下头,但是,我却嫉妒你拥有的美好。所以我跟他说,你不喜欢他。他也是个骄傲少年,从此便冷漠待你,但是他对你还是很好的。那天早上在镇口发现你的其实是他,我们离开时找车送我们,给我们买车票的也是他,你……去诊所的钱也是临走时他给我的……我惊讶地听杨琳说完,转而会心地微笑,原来在那个小镇上,还曾有人这样关心着我。杨琳抬头问,惊蛰,你恨我吗?我笑着说,你蠢死了,我为什么要恨你。以后还有那么多天,我和他可以相见,可以把那些误会澄清。但是,杨琳,你带我走时的勇气,你对我的照顾,却是我一生都回馈不了的

[9]我和杨琳愉快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去。但是却在第二天接到惊天噩耗。**找到我们,冰冷地问,你们谁是沈惊蛰?我疑惑地答道,我是,请问有事吗?秦彩是你什么人?我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书。遗书?!我的脑海里响过一声炸雷,轰隆隆,旁边杨琳扯住**的袖子问,她怎么了?她于今天凌晨,杀了自己老公,然后自杀于家里。我的耳边仿佛有海啸蔓延,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信上是母亲的字:惊蛰,我左思右想,我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回岭南镇了,我不能再让你被人非议了,我的孩子,原谅妈妈,这一生,我只能带着恨离开了。我知道你一直想问一个问题,现在我肯定地告诉你,你姓沈,是你爸爸的孩子,不是野种。我跪在床边哭的肝肠寸断。亲爱的妈妈,你一定不知道,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失而复得。最残忍的事,是还未得到,便又再失去你,并且永生在这个世上再也寻不到你,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小女儿。你视若珍宝的小女儿。杨琳陪我在***做了笔录,走出***时,杨琳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们以后怎么办?我坚定不移地说,回去。我一直以为追寻的南方遍布温暖,可是当我到达时却发现这里满地荆棘,走一步有多难。我和杨琳按计划买了车票回去,在进站口时,我突然看到旁边有个漂亮的女孩扯着一个干净的男孩说,快点,叔叔阿姨恐怕快到了,你怎么可以让我第一次见他们就迟到呢。男孩微笑着说,我爸妈肯定会喜欢你的啦。男孩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带着南方的温润,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的眼泪掉落。杨琳问我,惊蛰,怎么了。我摇头,广播里播放着,xx次列车进站,xx次列车进站,请做好接站准备,请做好接站准备。我说,走吧,车进站了。再回头时,男孩女孩消失在一片温润的阳光里。那个男孩肯定忘了,他曾对一个女孩说过,带你去南方,和你在一辈子在一起。您好,阅读更多文章请及时加QQ:960248867空间日志每天发布类似此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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