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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福#【乐小米】梧桐那么伤[6]

发布时间:2020-06-18 18:20:26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十八、不留!

我帶莫帆和胡爲樂去衛生所檢查了傷口,買了藥。看着莫帆被胡爲樂打掉的那顆雪白的牙齒後留下的黑洞,滿心惆怅,我想,怎麽我愛的人都這麽傷痕累累呢?一如麥樂,一如莫帆。

還有白楚。

我甯願相信白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才與半死不活的溪藍如此相依爲命,也不要相信,他就是愛溪藍,愛到她是廢物他都視如珍寶。

我将莫帆送回學校,給他和胡爲樂買了大堆的零食。莫帆張了張嘴巴想跟我說點什麽,但是最終都憋在肚子裏面。

胡爲樂的鼻梁上貼滿雪白的紗布,像小型的富士山,他對我笑,說,純潔,你别擔心了,我們不會再惹麻煩的。

我離開的時候,莫帆猶豫再三,才拉住我的衣襟,他的聲音,很小,很小。他說,姐,我一天吃兩頓也可以,一頓也可以,姐,你不要去酒吧了,那樣不好。說完,他的腦袋重重地低了下去,轉身,離開。

我啞然地愣在原地很久,才回過神來,回到學校。

一個人走在風裏,就像一張紙,随時會想,會不會有那麽一陣風吹來,讓我找不到自己原有的方向呢?是不是真的是這樣,有時候,我們比紙還要單薄,還要沒有力量。

回到寝室,我并沒有見到麥樂,所以,我就安靜地靠在床邊,聽校園裏的廣播,那個男聲很清澈,清澈得就像泉水,就像白楚的眼睛。

我喜歡白楚的眼睛,喜歡他的手指,喜歡他皺眉時的樣子,确切地說,我喜歡他的一切。是的,他的一切。當然,他的溪藍除外。

麥樂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月亮已經圓滿得不成樣子,讓我想起紀戎歌的朋友張志創那隻被莫帆打成滿月的眼睛。

麥樂是沉默的,所以,我也不敢跟她說話,生怕打擾到她。其實,我很想回到曾經。這個時候,我肯定會張牙舞爪地告訴她,哎呀,紀戎歌有個蠻帥的朋友哎,叫張志創,是個小警察哥哥呢。我想,麥樂肯定也會張牙舞爪地蹦起來!哎呀!長痔瘡?我靠,他們一家是不是也太有文化了呢?

可是,這不是曾經。所以,我隻能安靜地看着麥樂,看着她咕嘟咕嘟地喝水,看着白開水從她的喉嚨中如同利劍一樣貫穿。

那天夜裏,月亮挂滿半個窗邊,麥樂一直安靜地躺在床上,眼淚在她眼中一遍一遍地濕潤,然後幹涸,再濕潤,再幹涸。

第二天是周末,陽光發瘋一樣照在玻璃窗上,影影暗暗的一路下來,千瘡百孔的模樣。那天,麥樂一直在抽煙,我的視線中,除了她迷蒙的眼眸就是她吞吐而出的煙圈。一會兒給自己泡一杯很濃的咖啡,一會兒跑下樓去拎一瓶啤酒仰臉而入。

我握住她的手,我說,麥樂,你瘋了麽?這樣做對小孩不好的!

麥樂沖我笑笑,眼睛裏透着一份薄涼的悲哀,說,反正是留不住的,就是我再珍惜,也留不住!莫春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你媽的你還給我在這裏唧唧歪歪地提!你真不是好鳥!說完,她繼續傻了一樣地喃喃,沒人管它的死活!沒人管它會不會健康!莫春,我留不下它的,莫春……

我眼睜睜地看她這麽做,眼睜睜地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哭。

他們說,人孤獨無助的時候,抱住自己的膝蓋,會有抱住整個世界的感覺,當時的麥樂,在試圖抱住一個世界麽?冰冷的、無助的世界。

半天後,我拉起麥樂。我說,你告訴我,他是誰!我綁了他去跟你領結婚證!就是我剁碎了他也把他剁成一張結婚證!老娘不活了,老娘也要讓你把小孩留住!

麥樂擡頭看看我,一巴掌推在我腦袋上,說,莫春,你個傻瓜!你真是個傻瓜!天下怎麽有你這樣的傻瓜!

說完,她就抱着我狠命地哭。

麥樂的不穩定情緒一直持續到中午,在此期間,我一直試圖跟她說些什麽,來分散她的注意力,要她好過一些。

我跟她講紀戎歌和張志創在派出所被莫帆打得滿眼青紫。麥樂就張張嘴巴說,哦,可惜了紀戎歌這麽好看的男人。

我跟她講,胡爲樂那高挺秀氣的鼻子被打折了。我說,真可惜啊,那麽好看的一個小男孩。

麥樂眼珠都不眨一下地說,莫春,我覺得胡爲樂對你有意思哎。

她這句話直接把我噎死了,我心想,算了,我幸虧沒說動物園的那隻河馬生了一隻小河馬。那麽她肯定也會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地對我說,莫春,我覺得那隻小河馬是母河馬爲你而生的。

但是,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掩耳盜鈴,胡爲樂确實說過:莫春,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你。

哦。就當我不知道好了。

最後,說得太累了,我們彼此在陽光下依靠着彼此,安靜地坐着。麥樂說,莫春,我餓了。

我就傻乎乎地跑下樓,去餐廳給麥樂挑她喜歡的飯菜。

我一邊在路上狂奔,一邊心心念念對自己說,莫春,你一定要保護到麥樂,你一定要!

可是,等我拎着熱呼呼的飯菜回到寝室,卻已尋不見麥樂的影子。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十九、鮮血一樣的顔色!

我四處尋找麥樂,我以爲她會去酒吧或者歌舞廳放縱自己。但是現在這個時間,中午,這些場所肯定是大門緊閉的。

我給白楚打電話,我一邊流淚一邊說,我說白楚,我找不到麥樂了!你快來啊。倒不是因爲我多麽想在白楚面前表現嬌弱,而是,麥樂是那個可以讓我的心瞬間抽疼的女子。

我以爲白楚會說,莫春,你好好找找,我得照顧溪藍,我離不開。

我都想好了,如果他這樣對我說的話,我會直接對他吼,我說,讓你的溪藍見鬼去吧!姑奶奶早就盼望她死了!如果她死了,我就賣身去做道場!

可是,白楚沒有拿溪藍做借口,而是沉了一下聲音,問我,麥樂什麽時候不見了的?莫春,你現在在哪裏?我這就去找你!你别哭,好不好,别哭。

這是白楚給我的第二次的暖。

第一次,是五年前那副毛皮手套,這個陌生男子給我的最溫暖的笑。

第二次,是今天。他居然爲我的朋友而焦灼,爲我的眼淚而擔心,他會這樣的爲我揪心,他說,莫春,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那麽,親愛的白楚,我是不是可以當做,在你的内心裏,始終有那麽一個地方,是屬于我的,哪怕隻有那麽小小的一點。就因爲這一點點,就可以讓我有繼續喜歡你的勇氣和動力。

白楚出現的時候,我的眼淚流得更多了。

白楚心疼地看了看我,伸手,試圖将我擁入懷裏,但是卻在手掌落在我肩膀的時候遲疑了。

現在的白楚,是别人的男子。

哪怕他眼底的溫柔再濃,臉上心疼的表情再生動,他都是别人的男子,是那個叫做溪藍的女子的男子,而不是我的,不是喜歡了他這麽多年的我的。

白楚輕輕地擡頭,擦掉我臉上的淚水,聲音有些低沉,他說,莫春,别難過了,我們會找到麥樂的!

可是,我和白楚一直找了一個下午,都不曾見到麥樂的影子。

正當我和白楚陷入迷茫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開始蜷縮,連平常伶俐的大舌頭也開始蜷縮,小車男紀戎歌的電話既嚴肅又活潑地打了進來。

他在電話那端氣急敗壞地說,于莫春!趕快來将你朋友拖走!這個女孩現在估計是瘋了!

我急忙将舌頭揪出來拉直了問,紀戎歌,是麥樂麽!她現在在哪兒啊?

紀戎歌的聲音滿是懊惱,說,是她。火鳳凰!

我和白楚什麽話都沒說,就直接飛車火鳳凰,我想,紀戎歌怎麽就這麽神通廣大呢?爲什麽和我有關聯的人,他總能第一時間給我報上情報來呢?從莫帆到麥樂。難道他是傳說中的未蔔先知?

總不可能是他暗戀上我了吧?然後時時刻刻出沒在我會出現的地方,隻爲能見我一面?

灰姑娘的傳說不是沒有,但是,何以幸運到我頭上啊?

我是那種買十個蘋果會買到八個爛的一個長蟲子另一個不爛不長蟲子但卻是酸不拉唧的主兒。

白楚在開車,很無意地問了我一句,他說,莫春,那個,紀戎歌是誰?

我就絮絮叨叨給他介紹了半天,還解釋了半天。介紹的是這個人是如何的玉樹臨風、家财萬貫;解釋的是我是多麽的對這樣的男人毫無興趣,我是對我自己最初喜歡的人多麽忠貞不渝,就在我差點要說出,這個人就是你白楚的時候,白楚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醫院裏的來電,說是溪藍的病情出現了反複,要家屬趕緊回醫院。

白楚的手,有些抖動,最後,他重重地合上手機,加快車速,将我送到火鳳凰。他說,莫春,咱趕快找到麥樂,我還得回去看溪藍,她的身體出現了很大的不适……

我暗自竊喜,卻也滿腹惆怅,我很小聲地問,溪藍不會出事吧?其實别看我低眉順眼的,其實我巴不得她出事!

哎,我難道果真是這樣不可救藥的惡毒嗎?

白楚看了看我,搖搖頭,歎氣,不會的!

在火鳳凰門前,見到走來走去的紀戎歌的時候,白楚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輕微的皺,淡淡的,散了開來,無影無痕。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麥樂,下輩子讓我做男子,讓我來娶你,保護你!(1)

紀戎歌睨着眼睛看了看白楚,下巴微揚,純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挑剔的光,他很小聲地對我笑,呀?這麽快,釣到金龜婿了?

我隻是惦記着麥樂,所以,也沒有來得及問紀戎歌,你這麽鄙視這類地方,怎麽今天會在這裏出現?

我見到麥樂的時候,她正在舞池裏熱舞,歇斯底裏!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煙,酒水淋在她的身上,讓她在燈光下看起來像隻支離破碎的蝴蝶。

我拉住她,我說,麥樂,你瘋了麽!你想毀了你的小孩麽!

麥樂看看我,臉色蒼白得異常,她看看自己的小腹,說,有小孩?在哪裏?莫春,你告訴我,它在哪裏!說完,她就放肆地笑,酒精的麻痹下她幾乎是胡言亂語亂說一氣,小孩,已經被我殺死了。莫春,你看看,我的手上面,是不是還有血啊?你看看。

說完,她的身體搖搖欲墜,我下意識地伸手扶她,迷離的燈光之下,我突然發現,她淺藍色的牛仔褲上布滿了可怕的陰影,鮮血的模樣,猙獰殷紅!

當這片殷紅落在紀戎歌和白楚眼中的時候,就像是一道猙獰的傷口一樣,令他們的表情深深刺痛了。

尤其是白楚,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淚影。

是不是,搞文藝的男青年,都像白楚這樣,如此善感呢?

早知道他如此喜好“支離破碎”或者“傷痕累累”,我幹脆跳崖自殺算了,換得他如此回眸如此動容!

紀戎歌上前扶麥樂的時候,看着我望向白楚那幽怨的表情,唇上蕩開一絲很不屑的笑,隐隐約約,勾在他誘人的唇角。

二十、麥樂,下輩子讓我做男子,讓我來娶你,保護你!

麥樂一直安靜地躺在醫院裏,像一隻蒼白過頭的蝴蝶。中午的那場手術後,她摧殘自己一樣的劇烈運動導緻了她的身體大出血。

我就在她的身邊,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身體從睡夢中帶出來的悸動,還有她跳脫在眼睫毛上的驚恐和不安。

我突然那麽心傷。

我竟然一點兒也保護不了她!

我知道,肯定是那個男孩不肯要這個孩子,所以,我的麥樂,也隻能在這樣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讓自己的身體四分五裂,和這團血肉生生剝離!

就在眼淚掉下來的那一刻,我突然看到麥樂一直凝重的臉上劃過一絲笑,那麽淺淡,卻發自内心。是什麽呢?是夢到那個小孩對她笑了麽?夢到他有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是夢到他柔軟的胎發呢?

那一天,我十九歲,麥樂也十九歲。

那一天,巨大的血滴在我和麥樂的身體上,結痂,生痕,久久難愈。

白楚就在我的身邊,我卻不能對着他放聲的哭泣,我不是溪藍,我沒有這個權力,他也沒有這個義務。

我一遍一遍梳理着麥樂綿軟的頭發,一邊自己對自己說話,我說,麥樂,等下輩子,我做男子,讓我來娶你,保護你!

麥樂醒來後,白楚已經離開,紀戎歌在我身邊像一個衛士一樣伫立着,當然,他的眼睛已經由爛桃變成了紫桃,爲此,他還特意戴了一副墨鏡,來保持自己玉樹臨風的姿态。

麥樂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說話。她又看了看眼睛紅紅的我,說,莫春,你哭什麽哭?老娘我還沒死呢!老娘要是真死了,說不定你還得意哪!老娘的那些“存款”可就都成了你的了!

我看着麥樂,故作堅強的麥樂,當着紀戎歌的面,哭得肝腸寸斷。

白楚離開前,看了旁邊的紀戎歌一眼,眼神之中有些碎冰一樣的冷漠。

我的眼睛幾乎冒淚了,這一切都掉在了在一邊看光景的紀戎歌眼裏。雖然他沒說什麽,但是他嘴角那抹不以爲意的笑,卻飄忽着,遊離着。

我傻乎乎地逗麥樂開心,我說,麥樂,你看,白楚在溪藍重病之時還陪着我,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日子代替溪藍成爲白夫人啊?說完,我就沖麥樂笑,我知道,這個笑很難看。

果真,麥樂說,莫春,你笑起來跟傻瓜似的。太難看了。

在一旁的紀戎歌突然笑出了聲音,說,她本來就是傻瓜,笑起來更傻瓜。鬼都看出來了,那個白楚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你還在這裏自己騙自己,不可救藥!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麥樂,下輩子讓我做男子,讓我來娶你,保護你!(2)

麥樂看了看紀戎歌,然後嘴巴閉得緊緊的,沉默不語。

我白了紀戎歌一眼,我說,你走!這裏不需要你!

紀戎歌仰着臉,幾乎是在用鼻孔看我,他說,呵呵,還真沒見過莫春你這麽過河拆橋的人!需要我的時候,就那麽火燒火燎地給我打電話,不需要的時候,就這麽無情地一腳把我踹開!他說“需要”兩字的時候,故意極其暧昧。

麥樂擡頭看了看兩眼噴火的我,又看了看溫吞而笑的紀戎歌,低着頭,不說話,任憑我倆用眼睛相互厮殺。

我說,紀戎歌你幹嗎去那種你都不屑去的風月場所啊?你是大律師,你多清白啊!

紀戎歌還是一臉迷人的微笑,他說,啊,怎麽?我去監督我的債務啊!你可是欠了我一百大洋的債務啊!我能不擔心嗎?既然擔心,我當然會去你常出沒的地方蹲點了。

我冷哼,不就一百大洋嗎,難道還得我天天喊你“少東家”不成?

紀戎歌笑,唇角微微一勾,啊,你就喊我“少東家”吧,“大雪封門十幾天”的話,我就不要我那一百大洋了!

麥樂的手伸入口袋,試圖掏錢幫我還債,卻被我一把拉住,我說,别理他!這個人太得意了!

紀戎歌看了看麥樂,巨大的墨鏡之下,是他得意非常的眼睛,他說,你别替莫春還錢了,你瞧她這一臉不樂意的表情哎,她不想還錢的原因就是想我天天來找她,天天和她有關聯,然後,她可以天天看到我!是不是啊,“少東家”的“喜兒”啊!

我的臉被他嗆綠了,剛要擡腳,紀戎歌大概想起上次被踢中要害的苦,就跑到了遠處呆着,他笑,繼續他的興緻,哎呀,莫春,你千萬不要在你的好朋友面前,做這麽下流的動作啊!要做咱也私下裏做!看樣子,你還真的是上瘾了!

我繼續翻白眼。

麥樂就安然地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面色蒼白地看着我和紀戎歌鬥得你死我活!

晚上,紀戎歌從飯店裏買回的飯,她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對着我說傻話。她說,其實,我什麽都不想吃,什麽都不想要,莫春,你知道嗎?我最終的思想是将自己埋起來,埋進沙子裏面,然後不呼吸。你說,我能長成什麽?

柳樹?

楊樹?

梧桐?

還是小草?

長成什麽都可以,隻要不再做人!

她咬着嘴唇,說,莫春,隻要不再做人!

我聽得滿心痛楚,我看着麥樂說,麥樂,你告訴我!那個渾蛋是誰!我一定要去殺了他!剁了他!如果我都不能保護你,還有誰能保護你啊!

麥樂不看我,隻是喃喃,長成什麽都可以,隻要不再做人!紀戎歌就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輕輕的一聲歎息。

最後,麥樂對着我,詭異地笑,她說,莫春,我他媽的更想保護你!說完,她就哭,她說,莫春,我們不要這樣生活了,不要了。

就在她還沒有吞住哭聲的時候,白楚的電話打了進來,他的話,在我的操作失誤下,從揚聲器中說了出來,讓我更想哭,他說,莫春,麥樂沒事了的話,你就趕緊幫我照顧一下溪藍吧!醫生說她可能不行了……我想去着手我們的婚禮,我今生一定要娶她,我答應她的!一定要娶她!

我差點沒喊出來,我想說,你他媽的有毛病,溪藍她媽的還未成年呢!

白楚的電話挂掉之後,麥樂和紀戎歌雙雙斜視着我。

紀戎歌輕輕地一笑,唇角淡淡一勾,說,你還不趕緊去照顧溪藍,照顧好了,你可就是續弦有望了!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一、再也不會有那麽一雙小手,可以任由我牽着,我走向東,她

人在得意的時候容易忘形,在難過的時候,也會忘形。

此時,難過到忘形的我,在紀戎歌那句惡毒的“續弦”刺激下,大腦抽搐不已,很莫名地端起盛着他給麥樂買回的晚飯的盤子,一聲不吭地往嘴巴裏塞,茶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嘴巴裏還發出豬一樣“吧唧吧唧”的聲音。

這一幕,看得紀戎歌一愣一愣的,他很驚奇地回頭,與床上同樣在發愣地看着我的麥樂相視。

無言。

可能是長時間眼珠子不動,眼淚終于從凝滞過長的眼睛裏迸裂而出,落進了碗裏,飯菜也在那一刻變得異常的苦澀難咽。

麥樂見此情景,停止了發呆,立刻從床上奔下來。

她撫摸着我幾乎僵硬的脊背,說,哎呀,莫春,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嘛,白楚不過是一時沖動才說想結婚而已,你知道的,搞藝術的都喜歡這麽情天恨海地折騰,來彰顯個性的嘛。再說,溪藍也不到法定結婚年齡啊。所以,你别擔心自己會是續弦啊!别聽紀戎歌這張烏鴉嘴,溪藍死就讓她死吧,死了之後,你就是鐵定的法律上承認的正牌夫人,絕對淪落不到續弦的地步的!

我抱着麥樂和盤子使勁地哭,其實,我知道麥樂隻是在哄我開心,她知道我難受的不是“續弦”這個問題,而是,我如此的喜歡着這個男子,而他卻如此理所當然一般地熟視無睹;不僅僅是熟視無睹,還這樣沒心沒肺地忽視踐踏我的感覺,随意将自己的苦惱煩躁傾吐在我面前,不管我聽到之後心裏會怎樣的酸,怎樣的難過,怎樣的翻江倒海。

而這些,聰明如麥樂,她不是不知道。隻是,她小心翼翼地撿那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來安慰我。畢竟,我們都是不願意正視自己淋漓傷口的人。

世界上之所以有夜晚,就是留給那些有傷口的人,給他們一片可以獨自舔舐傷口的黑,且不被人發現。

盤子是冰冷的,麥樂的身體有些滾燙的。

這時,我才清醒,我在這裏,本是要安慰麥樂的,現在,自己卻扮演了一個被安慰的角色。所以,回頭看了看在一邊眉頭緊皺,嘴巴緊抿的紀戎歌,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

我對麥樂笑了笑,說,我沒什麽的,就是突然不開心,突然神經,突然很餓,和白楚沒關系的,現在我沒事了。

說完,我把吃了個底朝天的盤子放到桌子上。

食物和白楚的話,在我的胃裏排山倒海地糾纏着,我卻不想再讓麥樂和紀戎歌看到我神經質地掉眼淚,于是,擡手試了試麥樂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我說,麥樂,你似乎有些發燒。

麥樂就很安靜地鑽進被窩裏,咖啡色的頭發散亂在醫院白色的枕頭上,她看了看我,笑笑,在這個充滿了蘇打水味道的空間裏,她的笑容像一朵寂寞的菊花,随時可能凋謝,一敗塗地。

她說,一會兒護士就過來給我送藥了,我會測量一下體溫的,你不用擔心我了。對了,你家莫帆那顆牙齒打算怎麽辦?給補上吧,要不可憐了一玲珑美少年。

說完,她哈哈一笑,繼而又說,還有,莫春,你去看看溪藍吧,說實在的,從小就那麽可憐的一個小姑娘,和父母走散。雖然,莫春,我們讨厭她,但是,我知道,你還是關心她的,畢竟她喊了你那麽多年姐姐,不是白喊的。

麥樂最後的這句話,讓我的心裏又抖起了一陣酸。

我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溪藍和莫帆整整齊齊地坐在我的面前,我教他們倆唱“排排坐,吃果果”。那時候,我們好小,小到不知道在将來,會有一個叫做白楚的男子,從天而降,将我們置于天崩地裂的對立面。

隻不過是,他帶她去天明山去畫了一輯畫,她做了他的模特,他們就這樣“郎情妾意”地将自己的生活放在我的傷口之上。

還有,溪藍,從什麽時候起,對我的眼神裏有了冰冷的堅硬,隻是這種冰冷淹沒在她的溫柔裏,連白楚這樣細心的男子都難以發現。唉,毫無天理!好不好!受傷害的是我,不是她,溪藍。難道僅僅是因爲,當初她開始了這連綿不斷的奇怪的病之後,我跟白楚說,她裝的!我怎麽就記得她以前很強壯呢!

哦。

溪藍,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記得,于遠方的“醜事”案發後,溪藍就被送到了福利院,那天,她被抱走,在那個陌生的肩膀上,她一直都歇斯底裏地哭喊,她說,姐姐,姐姐,你們不要我了嗎,不要溪藍了嗎?姐姐,我再也不和莫帆搶果果了,我什麽都讓着他,你讓媽媽留下我吧!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我把你整整地裝在我的心裏!(1

我就追在她的身後哭,一半是哭她的離開,另一半是哭她身上還穿着我最喜歡的花格子小衫。雖然奶奶說我長個了,已經穿不上那件衣服了,但是從小我就知道“時髦”這個名詞,知道我當緊身衣穿那件小衫,我還是挺好看的。

那一天,隻剩下我和莫帆在一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後一起哭,哭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很多年後,奶奶會絮絮叨叨地說起那一天,六歲的莫凡和八歲的我,因爲溪藍的離開哭得那麽狠。

可是,現在,我堅持說,我哭是我的花格子小衫;而剛進入青春期的莫帆則堅持,當時哭是因爲溪藍穿走了他那唯一一雙旅遊鞋。

其實,某些時候,一些言語隻能看做是狡辯,來掩飾自己不願意别人知道的心傷。

而我,從溪藍被抱走那刻起,便知道,再也不能有另一個小孩,像溪藍一樣,端端正正坐在莫帆旁邊的小板凳上,聽我說話。

我說一,他們信一,我說二,他們信二。我說母雞比地球大,黃鼠狼是東北虎的媽,他們也會像小雞啄米一樣點着小腦袋,奉爲神旨。再也不會有那麽一雙小手,可以任由我牽着,我走向東,她便向東,我走向西,她便向西,永遠不會對我說,不。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如今,它空空的落在我的身前。隻有醫院裏蘇打水的味道繞過我的掌心,遠遠散去,散在麥樂微微皺起的眉心,像一種完整的痛疼,覆蓋了那段被稱爲青春的年代。

我給麥樂掩好了被角,說,那我先走了。如果白楚那裏沒事的話,我就回來看你。然後,我想了想,仿佛是解釋一樣,也仿佛是自言自語,咬了咬嘴唇,說,我真的擔心他,我想去劈了他,爲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麥樂笑笑,說,要不,你幹脆今夜去表白了吧,告訴他,你多麽的喜歡他。哎,莫春,愛情這種東西,被動未必會爲你迎來幸福,主動也未必給你帶來不幸福。

紀戎歌也悄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不陰不陽的聲音,對啊,多麽好的挖牆腳時間,你就讓那小子準備婚禮,然後等舉行的那天,你把新娘給毒死,然後你就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了。多爽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我把你整整地裝在我的心裏!

沒有如紀戎歌所願。

那天晚上,我并沒有去醫院照看溪藍。

我最懼怕别人在我面前給我演一出生離死别的戲,每次在電視機上看這樣的情節,我都會哭得眼睛跟牡丹花一樣紅豔豔,何況這個男主角還是我喜歡的人,我擔心那時候我分不清自己的眼淚是爲了他們纏綿堅貞的感情還是爲了自己愛而不得的破運氣。

那天晚上,白楚的電話號碼一直跳躍在我的手機上,好在我已調成無聲,所以在宿舍裏沒有遭遇群毆。

手機屏幕上的亮光照在我的枕頭上,我側身看着這個名字,反複地跳躍,跳躍着。有種不死不休的味道。

我想,白楚此時的執著,是不是同我對他的喜歡的執著一樣呢?

或者,我和白楚真是蠻相似的人,都是那種不折不扣不死不休的人。隻是,他貴如蠶絲一般,我賤如蒲草一樣。

此時的他,是想同我發洩他的那些悲愁麽?我對他似乎還是蠻重要,能令他這樣不眠不休地給我打電話。可是,他打通電話的唯一目的,是不是就是傾吐将要失去溪藍帶給自己的傷心呢?

這個世界上,同樣的時空,不同的地點,是不是還有同我一樣的女孩子,一直在爲那些自己喜歡到心裏的男孩子充當忘憂草解語花的職責?

白楚的電話號碼最終消失在淩晨的魚白色中,而我,也昏然跌入了睡夢。

夢裏,白楚的眉眼是那麽清晰,仿佛觸手可及。

他站在我的面前,高高瘦瘦的,像一樹繁花,笑容明亮凜冽,就在觸目的瞬間如刀片一樣割破了我的心髒,然後撇豎橫折刻下了他的名字,筆畫蜿蜒在我心髒的細紋間,混成一體,于是,我的心淪落在他的名字。于是,我哭了,他還笑得那麽明亮。他的手劃過我清秀的額際,唇角的弧線極淡,卻充斥着一種天生的蠱惑,他笑着說,莫春,你怎麽會叫春呢?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我把你整整地裝在我的心裏!(2

是的,白楚,我也不想叫莫春。

如果我可以叫溪藍的話,如果我能讓你可以多看我一眼,我并沒有像你想像中活得那麽如魚得水,那麽滿不在乎,那麽大大咧咧,那麽堅強。其實我比那個叫溪藍的女孩還要細緻,還要敏感,還要容易驚恐失措。如果我沒有背負那麽多心事和生活的壓力的話,如果我不需要在莫帆面前站成一堵擋風遮雨的牆的話,那麽,我也會細聲細氣地說話,撒嬌,咬着嘴巴一笑,像那朵狗尾巴花一樣不勝寒風的嬌羞。這一些我都會。

可是,我有我的生活,所以,我不能不堅強。

如果,這樣的堅強,讓你感覺到是一層厚厚的壁堡,讓你也傾吐你的煩惱,傾吐你的心事,以至于可以不在乎我的感覺,那麽我甯願自己迅速風化,風化成一堆柔軟的沙,将你埋入我的身體裏,然後後人在這座墳茔的軟沙上刻字:莫春的白楚!

當我從這堆烏七八糟的夢裏醒來時,發現天已經大亮。

我想我該去看麥樂,如果她沒有大礙,我就将她接出院,天天給她炖小母雞,将她的身體補得見不到一絲傷口,永遠像以前那個完完整整,臭屁不止的麥樂。

我一邊胡亂地紮頭發,一邊哼着聲音,喊了同宿舍的秦岚,讓她上課點名時幫我和麥樂答到。

秦岚雖然前些日子被麥樂推門給撞傷了腦殼,但還是一口應承了下來。她很神秘地探過她有些黃瓜型的腦袋來問我,聽說,麥樂住院了?她怎麽了?

我眼珠子轉都沒轉,輕輕應了一下說,這女人領舞的時候,從舞台上扭了下來,把屁股給摔成四瓣了。

秦岚一見沒有什麽可打聽的消息,便收拾起課本沖出了寝室,離開前回頭眨了眨眼睛說,替我問候一下那個屁股跌成了四瓣的姑娘。說完後又似乎想起了什麽,繼續補上,對了,莫春啊,我聽人說,你最近常和一開寶馬的帥哥來往,戀愛了?

我哼哼了兩聲,看了看秦岚那張柔弱的細條條臉,說,秦岚,你畢業後可不愁工作了,去做狗仔隊還真不錯的。

秦岚斜了一下嘴巴,說,不和你這個沒誠意的女人說話了,一點都不誠懇,姐妹們想替你把一下戀愛的關,不說拉倒!

我收拾好自己之後,反複在鏡子中審視自己,就在和秦岚說話之前,我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臉是這樣的圓滿,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屬于小臉美人,怎麽和秦岚那張小細條條黃瓜臉一比較,我立刻覺得自己的臉就變成了發面包子了呢?

下樓的時候,碰到黃小詩,她看了看我,問,聽說麥樂住院了?怎麽回事兒啊?

我張了張嘴巴,又閉上,我說,沒什麽的,就是在酒吧領舞的時候,摔了下來,屁股摔傷了。

黃小詩不信任地看着我,漂亮的眼角微微下垂,說,哦。可是我聽邱總說,他也是聽别人說的,麥樂當時流了很多血……

我的心微微一凜,邱總?難道黃小詩真的和他……

黃小詩見我沉思的表情,才發覺自己隻是着急知道真相,說話也沒有考慮,就出了口,不覺笑笑,說,哦,我和那個邱總不熟,隻是……

我低頭,說,麥樂沒事的,你别擔心。我要給她買早餐送去了。

我走的時候,黃小詩問了一句,莫春,你和麥樂是不是都讨厭我了?你們和我疏遠了後,我連朋友都沒有了。莫春,我是黃小詩,是你和麥樂的朋友,不是你們倆的敵人!

我遲疑地停住了腳步,黃小詩的聲音讓我心生不忍,我說,你别想多了。麥樂這姑娘也就一時色迷心竅,想到自己的初戀喪失在你手裏,才會這樣子的。她會忘記的。你别擔心,我會跟她說的。

黃小詩就擦了擦眼睛,說,那,莫春,你好好地照顧麥樂啊。其實,我也很想去看看她……黃小詩說後面的話的時候,聲音幾乎低到了嗓子裏,讓我滿心難受。

我看了看她,笑了笑,說,我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說完,我擔心我再次難過,就火速沖下了樓去。

結果,一下樓,就看到白楚立在我們的公寓樓下,湖藍色的襯衫,襯着他幽靜的眼神,很剔透的感覺,就在那一瞬間,這個男子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樣,漫過了我心髒的沙灘。

梧桐那麽傷 第三章 二十三、紀戎歌說,莫春,你不能不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1

白楚走的時候,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轉頭想對着太陽笑一笑,卻看到紀戎歌那張無比鮮豔猙獰的大臉。我吃驚地将眼淚落在半空中,讓它們立正稍息保持原地不動。

我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他也很尴尬地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在這裏。

我的鼻子皺了一皺,眼淚來得更急遽了,我說,你,全都看到了?

他說,我不是偷窺狂啊。我隻是今天來你們學校辦公事啊,然後就看到你一大清早對着一醜陋無比的男人猴急猴急地表白。我也不願意看到這“醜陋的社會現象”啊。可是誰讓我運氣背,偏偏看到了。我也不願意這麽倒黴啊,這說明我最近打官司肯定會狂輸不止啊。他想了想,又笑,說,莫春,你不能不說,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不過,你這麽好看的小女孩能被這麽難看的大老爺們給拒絕了,還真是我沒想到的,那男人不是一般的沒眼光,你還哭什麽哭?

紀戎歌的話,讓我的心更酸了,我扁了扁嘴巴,可是,他明明是好看的,明明是我喜歡的,明明……

紀戎歌拍拍我的肩膀說,好了,哪裏來的那麽多“明明”,人家明明就不喜歡你,你再猴急也是沒用。

紀戎歌這安慰性的一拍,力度有些大,将我本來收在半空中的眼淚全部給拍了出來,決堤而流。我将腦袋靠在紀戎歌的胳膊上,傷心地哭,我說,麥樂就不給我出好主意,早知道會被拒絕,我真不該表白啊。現在好了,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紀戎歌的身體在我臉靠上去的那一刻,微微地僵直了一下,随後,他還是拍拍我的腦袋,戀愛,就像打官司,是個技術活。慢慢來吧!

我突然發現,紀戎歌的話和他的容顔一樣,都是令人身心愉悅的。他的話無疑給了我巨大的力量。我說,你的意思我還有勝利的希望?

紀戎歌很洩氣地看着我,你不一定非要一棵樹上吊死好不好?

我擦了擦眼淚,沒辦法,我就喜歡上這棵樹了。

紀戎歌的手揮向校園裏的那些行走不止的“小樹苗”,然後又指了指自己這棵“大樹苗”對我說,其實,就在你的眼前,還有這麽一片森林,你還惆怅個球啊!

紀戎歌的話,最終讓我展顔。我問他,你這個“球啊球啊”的,是你們的法律術語麽?

紀戎歌笑了笑,律師就是見了人說人話,見了鬼說鬼話,見了球就說球話。

他的話,讓我笑了一下。雖然,心還是有些落落和郁悶。但是無所謂,這個智商很高的男人都說了,戀愛,就像打官司,是個技術活,得慢慢來。那麽,前面的那些年,我都輸了那麽多次,爲何不能多學習一下技術,好好的将這場戀愛做好呢?

紀戎歌看了看我微笑的臉,怎麽?不哭了?

我點了點頭,我要用整片森林來練好自己的技術活,然後,再專攻我的大樹哈哈哈哈。說完,我仿佛看到了白楚嬌羞萬分地站在我的面前,喊我相公。

紀戎歌好奇地看了看我,你在想什麽呢?兩隻眼球那麽色迷迷的?

我說,沒什麽,通過你,我才知道,原來我沒砍倒那棵大樹是我的技術不到,想想也是,白楚是我的初次暗戀啊,一個連初戀也沒有的女生,怎麽能砍倒那麽大的樹呢?所以,我要通過無數次的戀愛,來總結經驗,最後,修煉成精!

紀戎歌說,那你把初戀獻給我吧,我樂意吃虧,樂意讓你學習經驗。說完,他就眉飛色舞地笑。

我很幹脆地說,好。

紀戎歌絕對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爽快,拿着戀愛跟吃早餐一樣,就這樣馬馬虎虎的說戀愛就戀愛了,所以,他收住了笑,眼睛瞪得跟包子一樣,嘴巴也說不出下文。

就在他發愣的那一刻,我的手很輕巧地穿過他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拉住了他,我很小聲地說,滿眼甜蜜,我餓了,我想吃早餐。

我估計我的這些沒有預兆的變化,讓他應接不暇,以至于恍然夢中。一直在調戲我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如今,他居然被我調戲了!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十八、不留!

我带莫帆和胡为乐去卫生检查伤口,买了药。看着莫帆被胡为乐打掉的那颗雪白的牙齿后留下的黑洞,满心惆怅,我想,怎么我爱的人都这么伤痕累累呢?一如麦乐,一如莫帆。

还有白楚。

宁愿相信白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与半死不活的溪蓝如此相依为命,也不要相信,他就是爱溪蓝,爱到她是废物他都视如珍宝。

我将莫帆送回学校,给他和胡为乐买了大堆的零食。莫帆张了张嘴巴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最终都憋在肚子里面。

胡为乐的鼻梁上贴满雪白的纱布,像小型的富士山,他对我笑,说,纯洁,你别担心了,我们不会再惹麻烦的。

我离开的时候,莫帆犹豫再三,才拉住我的衣襟,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他说,姐,我一天吃两顿也可以,一顿也可以,姐,你不要去酒吧了,那样不好。说完,他的脑袋重重地低了下去,转身,离开。

我哑然地愣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回到学校。

一个人走在风里,就像一张纸,随时会想,会不会有那么一阵风吹来,让我找不到自己原有的方向呢?是不是真的是这样,有时候,我们比纸还要单薄,还要没有力量。

回到寝室,我并没有见到麦乐,所以,我就安静地靠在床边,听校园里的广播,那个男声很清澈,清澈得就像泉水,就像白楚的眼睛。

我喜欢白楚的眼睛,喜欢他的手指,喜欢他皱眉时的样子,确切地说,我喜欢他的一切。是的,他的一切。当然,他的溪蓝除外。

麦乐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已经圆满得不成样子,让我想起纪戎歌的朋友张志创那只被莫帆打成满月的眼睛。

麦乐是沉默的,所以,我也不敢跟她说话,生怕打扰到她。其实,我很想回到曾经。这个时候,我肯定会张牙舞爪地告诉她,哎呀,纪戎歌有个蛮帅的朋友哎,叫张志创,是个小警察哥哥呢。我想,麦乐肯定也会张牙舞爪地蹦起来!哎呀!长痔疮?我靠,他们一家是不是也太有文化了呢?

可是,这不是曾经。所以,我只能安静地看着麦乐,看着她咕嘟咕嘟地喝水,看着白开水她的喉咙中如同利剑一样贯穿。

那天夜里,月亮挂满半个窗边,麦乐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眼泪在她眼中一遍一遍地湿润然后干涸,再湿润,再干涸。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发疯一样照在玻璃窗上,影影暗暗的一路下来,千疮百孔的模样。那天,麦乐一直在抽烟,我的视线中,除了她迷蒙的眼眸就是她吞吐而出的烟圈。一会儿给自己泡一杯很浓的咖啡,一会儿跑下楼去拎一瓶啤酒仰脸而入。

我握住她的手,我说,麦乐,你疯了么?这样做对小孩不好的!

麦乐冲我笑笑,眼睛里透着一份薄凉的悲哀,说,反正是留不住的,就是我再珍惜,也留不住!莫春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你妈的你还给我在这里唧唧歪歪地提!你真不是好鸟!说完,她继续傻了一样地喃喃,没人管它的死活!没人管它会不会健康!莫春,我留不下它的,莫春……

我眼睁睁地看她这么做,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他们说,人孤独无助的时候,抱住自己的膝盖,会有抱住整个世界的感觉,当时的麦乐,在试图抱住一个世界么?冰冷的、无助的世界。

半天后,我拉起麦乐。我说,你告诉我,他是谁!我绑了他去跟你领结婚证!就是我剁碎了他也把他剁成一张结婚证!老娘不活了,老娘也要让你把小孩留住!

麦乐抬头看看我,一巴掌推在我脑袋上,说,莫春,你个傻瓜!你真是个傻瓜!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傻瓜!

说完,她就抱着我狠命地哭。

麦乐的不稳定情绪一直持续到中午,在此期间,我一直试图跟她说些什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要她好过一些

我跟她讲纪戎歌和张志创在派出所被莫帆打得满眼青紫。麦乐就张张嘴巴说,哦,可惜了纪戎歌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跟她讲,胡为乐那高挺秀气的鼻子打折了。我说,真可惜啊,那么好看的一个小男孩

麦乐眼珠都不眨一下地说,莫春,我觉得胡为乐对你有意思哎。

她这句话直接把我噎死了,我心想,算了,我幸亏没说动物园的那只河马生了一只小河马。那么她肯定也会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地对我说,莫春,我觉得那只小河马是母河马为你而生的。

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掩耳盗铃,胡为乐确实说过:莫春,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

哦。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最后,说得太累了,我们彼此在阳光下依靠着彼此,安静地坐着。麦乐说,莫春,我饿了。

我就傻乎乎地跑下楼,去餐厅给麦乐挑她喜欢的饭菜。

一边在路上狂奔,一边心心念念对自己说,莫春,你一定要保护到麦乐,你一定要!

可是,等我拎着热呼呼的饭菜回到寝室,却已寻不见麦乐的影子。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十九、鲜血一样的颜色!

我四处寻找麦乐,我以为她会去酒吧或者歌舞厅放纵自己。但是现在这个时间,中午,这些场所肯定是大门紧闭的。

我给白楚打电话,我一边流泪一边说,我说白楚,我找不到麦乐了!你快来啊。倒不是因为我多么想在白楚面前表现娇弱,而是,麦乐是那个可以让我的心瞬间抽疼的女子。

我以为白楚会说,莫春,你好好找找,我得照顾溪蓝,我离不开。

我都想好了,如果他这样对我说的话,我会直接对他吼,我说,让你的溪蓝见鬼去吧!姑奶奶早就盼望她死了!如果她死了,我就卖身去做道场!

可是,白楚没有拿溪蓝做借口,而是沉了一下声音,问我,麦乐什么时候不见了的?莫春,你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你别哭,好不好,别哭。

这是白楚给我的第二次的暖。

第一次,是五年前那副毛皮手套,这个陌生男子给我的最温暖的笑。

第二次,是今天。他居然为我的朋友而焦灼,为我的眼泪而担心,他会这样的为我揪心,他说,莫春,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那么,亲爱的白楚,我是不是可以当做,在你的内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地方,是属于我的,哪怕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就因为这一点点就可以让我有继续喜欢你的勇气和动力。

白楚出现的时候,我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白楚心疼看了看我,伸手,试图将我拥入怀里,但是却在手掌落在我肩膀的时候迟疑了。

在的白楚,是别人的男子。

哪怕他眼底的温柔再浓,脸上心疼的表情再生动,他都是别人的男子,是那个叫做溪蓝的女子的男子,而不是我的,不是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的我的。

白楚轻轻地抬头,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些低沉,他说,莫春,别难过了,我们会找到麦乐的!

可是,我和白楚一直找了一个下午,都不曾见到麦乐的影子。

正当我和白楚陷入迷茫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开始蜷缩,连平常伶俐的大舌头也开始蜷缩,小车男纪戎歌的电话既严肃又活泼地打了进来。

他在电话那端气急败坏地说,于莫春!赶快来将你朋友拖走!这个女孩现在估计是疯了!

我急忙将舌头揪出来拉直了问,纪戎歌,是麦乐么!她现在在哪儿啊?

纪戎歌的声音满是懊恼,说,是她。火凤凰!

我和白楚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飞车火凤凰,我想,纪戎歌怎么就这么神通广大呢?为什么和我有关联的人,他总能第一时间给我报上情报来呢?从莫帆到麦乐。难道他是传说中的未卜先知?

总不可能是他暗恋上我了吧?然后时时刻刻出没在我会出现的地方,只为能见我一面?

灰姑娘的传说不是没有,但是,何以幸运到我头上啊?

我是那种买十个苹果会买到八个烂的一个长虫子另一个不烂不长虫子但却是酸不拉唧的主儿。

白楚在开车,很无意地问了我一句,他说,莫春,那个,纪戎歌是谁?

我就絮絮叨叨给他介绍了半天,还解释了半天。介绍的是这个人是如何的玉树临风、家财万贯;解释的是我是多么的对这样的男人毫无兴趣,我是对我自己最初喜欢的人多么忠贞不渝,就在我差点要说出,这个人就是你白楚的时候,白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医院里的来电,说是溪蓝的病情出现了反复,要家属赶紧回医院。

白楚的手,有些抖动,最后,他重重地合上手机,加快车速,将我送到火凤凰。他说,莫春,咱赶快找到麦乐,我还得回去看溪蓝,她的身体出现了很大的不适……

我暗自窃喜,却也满腹惆怅,我很小声地问,溪蓝不会出事吧?其实别看我低眉顺眼的,其实我巴不得她出事!

哎,我难道果真是这样不可救药的恶毒吗?

白楚看了看我,摇摇头,叹气,不会的!

在火凤凰门前,见到走来走去的纪戎歌的时候,白楚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轻微的皱,淡淡的,散了开来,无影无痕。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麦乐,下辈子让我做男子,让我来娶你,保护你!(1)

纪戎歌睨着眼睛看了看白楚,下巴微扬,纯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挑剔的光,他很小声地对我笑,呀?这么快,钓到金龟婿了?

我只是惦记着麦乐,所以,也没有来得及问纪戎歌,你这么鄙视这类地方,怎么今天会在这里出现?

我见到麦乐的时候,她正在舞池里热舞,歇斯底里!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烟,酒水淋在她的身上,让她在灯光下看起来像只支离破碎的蝴蝶。

我拉住她,我说,麦乐,你疯了么!你想毁了你的小孩么!

麦乐看看我,脸色苍白异常,她看看自己的小腹,说,有小孩?在哪里?莫春,你告诉我,它在哪里!说完,她就放肆地笑,酒精的麻痹下她几乎是胡言乱语乱说一气,小孩,已经被我杀死了。莫春,你看看,我的手上面,是不是还有血啊?你看看。

说完,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我下意识地伸手扶她,迷离的灯光之下,我突然发现,她浅蓝色的牛仔裤上布满了可怕的阴影,鲜血的模样,狰狞殷红!

当这片殷红落在纪戎歌和白楚眼中的时候,就像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一样,令他们的表情深深刺痛了。

尤其是白楚,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泪影。

是不是,搞文艺的男青年,都像白楚这样,如此善感呢?

早知道他如此喜好“支离破碎”或者“伤痕累累”,我干脆跳崖自杀算了,换得他如此回眸如此动容!

纪戎歌上前扶麦乐的时候,看着我望向白楚那幽怨的表情,唇上荡开一丝很不屑的笑,隐隐约约,勾在他诱人的唇角。

二十、麦乐,下辈子让我做男子,让我来娶你,保护你!

麦乐一直安静地躺在医院里,像一只苍白过头的蝴蝶。中午的那场手术后,她摧残自己一样的剧烈运动导致了她的身体大出血

我就在她的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身体从睡梦中带出来的悸动,还有她跳脱在眼睫毛上的惊恐和不安。

我突然那么心伤。

竟然一点儿也保护不了她!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男孩不肯要这个孩子,所以,我的麦乐,也只能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让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和这团血肉生生剥离!

就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看到麦乐一直凝重的脸上划过一丝笑,那么浅淡,却发自内心。是什么呢?是梦到那个小孩对她笑了么?梦到他有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梦到他柔软的胎发呢?

那一天,我十九岁,麦乐也十九岁。

那一天,巨大的血滴在我和麦乐的身体上,结痂,生痕,久久难愈。

白楚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不能对着他放声的哭泣,我不是溪蓝,我没有这个权力,他也没有这个义务。

我一遍一遍梳理着麦乐绵软的头发,一边自己对自己说话,我说,麦乐,等下辈子,我做男子,让我来娶你,保护你!

麦乐醒来后,白楚已经离开,纪戎歌在我身边像一个卫士一样伫立着,当然,他的眼睛已经由烂桃变成了紫桃,为此,他还特意戴了一副墨镜,来保持自己玉树临风的姿态

麦乐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她又看了看眼睛红红的我,说,莫春,你哭什么哭?老娘我还没死呢!老娘要是真死了,说不定你还得意哪!老娘的那些“存款”可就都成了你的了!

我看着麦乐,故作坚强的麦乐,当着纪戎歌的面,哭得肝肠寸断。

白楚离开前,看了旁边的纪戎歌一眼,眼神之中有些碎冰一样的冷漠。

我的眼睛几乎冒泪了,这一切都掉在了在一边看光景的纪戎歌眼里。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他嘴角那抹不以为意的笑,却飘忽着,游离着。

我傻乎乎地逗麦乐开心,我说,麦乐,你看,白楚在溪蓝重病之时还陪着我,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日子代替溪蓝成为白夫人啊?说完,我就冲麦乐笑,我知道,这个笑很难看。

果真,麦乐说,莫春,你笑起来跟傻瓜似的。太难看了。

在一旁的纪戎歌突然笑出了声音,说,她本来就是傻瓜,笑起来更傻瓜。鬼都看出来了,那个白楚根本把你放在眼里,你还在这里自己骗自己,不可救药!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麦乐,下辈子让我做男子,让我来娶你,保护你!(2)

麦乐看了看纪戎歌,然后嘴巴闭得紧紧的,沉默不语。

我白了纪戎歌一眼,我说,你走!这里不需要你!

纪戎歌仰着脸,几乎是在鼻孔看我,他说,呵呵,还真没见过莫春你这么过河拆桥的人!需要我的时候,就那么火烧火燎地给我打电话,不需要的时候,就这么无情地一脚把我踹开!他说“需要”两字的时候,故意极其暧昧。

麦乐抬头看了看两眼喷火的我,又看了看温吞而笑的纪戎歌,低着头,不说话,任凭我俩用眼睛相互厮杀。

我说,纪戎歌你干吗去那种你都不屑去的风月场所啊?你是大律师,你多清白啊!

纪戎歌还是一脸迷人的微笑,他说,啊,怎么?我去监督我的债务啊!你可是欠了我一百大洋的债务啊!我能不担心吗?既然担心,我当然会去你常出没的地方蹲点了。

我冷哼,不就一百大洋吗,难道还得我天天喊你“少东家”不成?

纪戎歌笑,唇角微微一勾,啊,你就喊我“少东家”吧,“大雪封门十几天”的话,我就不要我那一百大洋了!

麦乐的手伸入口袋,试图掏钱帮我还债,却被我一把拉住,我说,别理他!这个人太得意了!

纪戎歌看了看麦乐,巨大的墨镜之下,是他得意非常的眼睛,他说,你别替莫春还钱了,你瞧她这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哎,她不想还钱的原因就是想我天天来找她,天天和她有关联,然后,她可以天天看到我!是不是啊,“少东家”的“喜儿”啊!

我的脸被他呛绿了,刚要抬脚,纪戎歌大概想起上次被踢中要害的苦,就跑到了远处呆着,他笑,继续他的兴致,哎呀,莫春,你千万不要在你的好朋友面前,做这么下流的动作啊!要做咱也私下里做!看样子,你还真的是上瘾了!

我继续翻白眼。

麦乐就安然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面色苍白地看着我和纪戎歌斗得你死我活!

晚上,纪戎歌从饭店里买回的饭,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对着我说傻话。她说,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要,莫春,你知道吗?我最终的思想是将自己埋起来,埋进沙子里面,然后不呼吸。你说,我能长成什么?

柳树?

杨树?

梧桐?

还是小草?

长成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再做人!

她咬着嘴唇,说,莫春,只要不再做人!

我听得满心痛楚,我看着麦乐说,麦乐,你告诉我!那个浑蛋是谁!我一定要去杀了他!剁了他!如果我都不能保护你,还有谁能保护你啊!

麦乐不看我,只是喃喃,长成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再做人!纪戎歌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轻轻的一声叹息。

最后,麦乐对着我,诡异地笑,她说,莫春,我他妈的更想保护你!说完,她就哭,她说,莫春,我们不要这样生活了,不要了。

就在她还没有吞住哭声的时候,白楚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的话,在我的操作失误下,从扬声器中说了出来,让我更想哭,他说,莫春,麦乐没事了的话,你就赶紧帮我照顾一下溪蓝吧!医生说她可能不行了……我想去着手我们的婚礼,我今生一定要娶她,我答应她的!一定要娶她!

我差点没喊出来,我想说,你他妈的有毛病,溪蓝她妈的还未成年呢!

白楚的电话挂掉之后,麦乐和纪戎歌双双斜视着我。

纪戎歌轻轻地一笑,唇角淡淡一勾,说,你还不赶紧去照顾溪蓝,照顾好了,你可就是续弦有望了!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一、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双小手,可以任由我牵着,我走向东,她

人在得意的时候容易忘形,在难过的时候,也会忘形。

此时,难过到忘形的我,在纪戎歌那句恶毒的“续弦”刺激下,大脑抽搐不已,很莫名地端起盛着他给麦乐买回的晚饭的盘子,一声不吭地往嘴巴里塞,茶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嘴巴里还发出猪一样“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一幕,看得纪戎歌一愣一愣的,他很惊奇地回头,与床上同样在发愣地看着我的麦乐相视。

无言。

可能是长时间眼珠子不动,眼泪终于从凝滞过长的眼睛里迸裂而出,落进了碗里,饭菜也在那一刻变得异常的苦涩难咽。

麦乐见此情景,停止了发呆,立刻从床上奔下来。

她抚摸着我几乎僵硬的脊背,说,哎呀,莫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嘛,白楚不过是一时冲动才说想结婚而已,你知道的,搞艺术的都喜欢这么情天恨海地折腾,来彰显个性的嘛。再说,溪蓝也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啊。所以,你别担心自己会是续弦啊!别听纪戎歌这张乌鸦嘴,溪蓝死就让她死吧,死了之后,你就是铁定的法律上承认的正牌夫人,绝对沦落不到续弦的地步的!

我抱着麦乐和盘子使劲地哭,其实,我知道麦乐只是在哄我开心,她知道我难受的不是“续弦”这个问题,而是,我如此的喜欢着这个男子,而他却如此理所当然一般地熟视无睹;不仅仅是熟视无睹,还这样没心没肺地忽视践踏我的感觉,随意将自己的苦恼烦躁倾吐在我面前,不管我听到之后心里会怎样的酸,怎样的难过,怎样的翻江倒海。

而这些,聪明如麦乐,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小心翼翼地捡那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安慰我。毕竟,我们都是不愿意正视自己淋漓伤口的人。

世界上之所以有夜晚,就是留给那些有伤口的人,给他们一片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黑,且不被人发现。

盘子是冰冷的,麦乐的身体有些滚烫的。

这时,我才清醒,我在这里,本是要安慰麦乐的,现在,自己却扮演了一个被安慰的角色。所以,回头看了看在一边眉头紧皱,嘴巴紧抿的纪戎歌,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

我对麦乐笑了笑,说,我没什么的,就是突然不开心,突然神经,突然很饿,和白楚没关系的,现在我没事了。

说完,我把吃了个底朝天的盘子放到桌子上。

食物和白楚的话,在我的胃里排山倒海地纠缠着,我却不想再让麦乐和纪戎歌看到我神经质地掉眼泪,于是,抬手试了试麦乐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我说,麦乐,你似乎有些发烧

麦乐就很安静地钻进被窝里,咖啡色的头发散乱在医院白色的枕头上,她看了看我,笑笑,在这个充满了苏打水味道的空间里,她的笑容像一朵寂寞的菊花,随时可能凋谢一败涂地

她说,一会儿护士过来给我送药了,我会测量一下体温的,你不用担心我了。对了,你家莫帆那颗牙齿打算怎么办?给补上吧,要不可怜了一玲珑美少年。

说完,她哈哈一笑,继而又说,还有,莫春,你去看看溪蓝吧,说实在的,从小就那么可怜的一个小姑娘,和父母走散。虽然,莫春,我们讨厌她,但是,我知道,你还是关心她的,毕竟她喊了你那么多年姐姐,不是白喊的。

麦乐最后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里又抖起了一阵酸。

我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溪蓝和莫帆整整齐齐地坐在我的面前,我教他们俩唱“排排坐,吃果果”。那时候,我们好小,小到不知道在将来,会有一个叫做白楚的男子,从天而降,将我们置于天崩地裂的对立面。

只不过是,他带她去天明山去画了一辑画,她做了他的模特,他们就这样“郎情妾意”地将自己的生活放在我的伤口之上。

还有,溪蓝,从什么时候起,对我的眼神里有了冰冷的坚硬,只是这种冰冷淹没在她的温柔里,连白楚这样细心的男子都难以发现。唉,毫无天理!好不好!受伤害的是我,不是她,溪蓝。难道仅仅是因为,当初她开始了这连绵不断的奇怪的病之后,我跟白楚说,她装的!我怎么就记得她以前很强壮呢!

哦。

溪蓝,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记得,于远方的“丑事”案发后,溪蓝就被送到了福利院,那天,她被抱走,在那个陌生的肩膀上,她一直都歇斯底里地哭喊,她说,姐姐,姐姐,你们不要我了吗,不要溪蓝了吗?姐姐,我再也不和莫帆抢果果了,我什么都让着他,你让妈妈留下我吧!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把你整整地装在我的心里!(1

我就追在她的身后哭,一半是哭她的离开,另一半是哭她身上还穿着我最喜欢的花格子小衫。虽然奶奶说我长个了,已经穿不上那件衣服了,但是从小我就知道“时髦”这个名词,知道我当紧身衣穿那件小衫,我还是挺好看的。

那一天,只剩下我和莫帆在一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后一起哭,哭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很多年后,奶奶会絮絮叨叨地说起那一天,六岁的莫凡和八岁的我,因为溪蓝的离开哭得那么狠。

可是,现在,我坚持说,我哭是我的花格子小衫;而刚进入青春期的莫帆则坚持,当时哭是因为溪蓝穿走了他那唯一一双旅游鞋。

其实,某些时候,一些言语只能看做是狡辩,来掩饰自己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心伤。

而我,从溪蓝被抱走那刻起,便知道,再也不能有另一个小孩,像溪蓝一样,端端正正坐在莫帆旁边的小板凳上,听我说话。

我说一,他们信一,我说二,他们信二。我说母鸡比地球大,黄鼠狼是东北虎的妈,他们也会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小脑袋,奉为神旨。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双小手,可以任由我牵着,我走向东,她便向东,我走向西,她便向西,永远不会对我说,不。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如今,它空空的落在我的身前。只有医院里苏打水的味道绕过我的掌心,远远散去,散在麦乐微微皱起的眉心,像一种完整的痛疼,覆盖了那段被称为青春的年代

我给麦乐掩好了被角,说,那我先走了。如果白楚那里没事的话,我就回来看你。然后,我想了想,仿佛是解释一样,也仿佛是自言自语,咬了咬嘴唇,说,我真的担心他,我想去劈了他,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麦乐笑笑,说,要不,你干脆今夜去表白了吧,告诉他,你多么的喜欢他。哎,莫春,爱情这种东西,被动未必会为你迎来幸福,主动也未必给你带来不幸福。

纪戎歌也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声音,对啊,多么好的挖墙脚时间,你就让那小子准备婚礼,然后等举行的那天,你把新娘给毒死,然后你就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了。多爽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把你整整地装在我的心里!

没有如纪戎歌所愿。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去医院照看溪蓝。

我最惧怕别人在我面前给我演一出生死别的戏,每次在电视机上看这样的情节,我都会哭得眼睛跟牡丹花一样红艳艳,何况这个男主角还是我喜欢的人,我担心那时候我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为了他们缠绵坚贞的感情还是为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破运气。

那天晚上,白楚的电话号码一直跳跃在我的手机上,好在我已调成无声,所以在宿舍里没有遭遇群殴。

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在我的枕头上,我侧身看着这个名字,反复地跳跃,跳跃着。有种不死不休的味道。

我想,白楚此时的执著,是不是同我对他的喜欢的执著一样呢?

或者,我和白楚真是蛮相似的人,都是那种不折不扣不死不休的人。只是,他贵如蚕丝一般,我贱如蒲草一样。

此时的他,是想同我发泄他的那些悲愁么?我对他似乎还是蛮重要,能令他这样不眠不休地给我打电话。可是,他打通电话的唯一目的,是不是就是倾吐将要失去溪蓝带给自己的伤心呢?

这个世界上,同样的时空,不同的地点,是不是还有同我一样的女孩子,一直在为那些自己喜欢到心里的男孩子充当忘忧草解语花的职责?

白楚的电话号码最终消失在凌晨的鱼白色中,而我,也昏然跌入了睡梦。

梦里,白楚的眉眼是那么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他站在我的面前,高高瘦瘦的,像一树繁花,笑容明亮凛冽,就在触目的瞬间如刀片一样割破了我的心脏,然后撇竖横折刻下了他的名字,笔画蜿蜒在我心脏的细纹间,混成一体,于是,我的心沦落在他的名字。于是,我哭了,他还笑得那么明亮。他的手划过我清秀的额际,唇角的弧线极淡,却充斥着一种天生的蛊惑,他笑着说,莫春,你怎么会叫春呢?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二、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把你整整地装在我的心里!(2

是的,白楚,我也不想叫莫春。

如果我可以叫溪蓝的话,如果我能让你可以多看我一眼,我并没有像你想像中活得那么如鱼得水,那么满不在乎,那么大大咧咧,那么坚强。其实我比那个叫溪蓝的女孩还要细致,还要敏感,还要容易惊恐失措。如果我没有背负那么多心事和生活的压力的话,如果我不需要在莫帆面前站成一堵挡风遮雨的墙的话,那么,我也会细声细气地说话,撒娇,咬着嘴巴一笑,像那朵狗尾巴花一样不胜寒风的娇羞。这一些我都会。

可是,我有我的生活,所以,我不能不坚强。

如果,这样的坚强,让你感觉到是一层厚厚的壁堡,让你也倾吐你的烦恼,倾吐你的心事,以至于可以不在乎我的感觉,那么我宁愿自己迅速风化,风化成一堆柔软的沙,将你埋入我的身体里,然后后人在这座坟茔的软沙上刻字:莫春的白楚!

当我从这堆乌七八糟的梦里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

我想我该去看麦乐,如果她没有大碍,我就将她接出院,天天给她炖小母鸡,将她的身体补得见不到一丝伤口,永远像以前那个完完整整,臭屁不止的麦乐。

我一边胡乱地扎头发,一边哼着声音,喊了同宿舍的秦岚,让她上课点名时帮我和麦乐答到。

秦岚虽然前些日子被麦乐推门给撞伤了脑壳,但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她很神秘地探过她有些黄瓜型的脑袋来问我,听说,麦乐住院了?她怎么了

我眼珠子转都没转,轻轻应了一下说,这女人领舞的时候,从舞台上扭了下来,把屁股给摔成四瓣了。

秦岚一见没有什么可打听的消息,便收拾起课本冲出了寝室,离开前回头眨了眨眼睛说,替我问候一下那个屁股跌成了四瓣的姑娘。说完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补上,对了,莫春啊,我听人说,你最近常和一开宝马的帅哥来往,恋爱了?

我哼哼了两声,看了看秦岚那张柔弱的细条条脸,说,秦岚,你毕业后可不愁工作了,去做狗仔队还真不错的。

秦岚斜了一下嘴巴,说,不和你这个没诚意的女人说话了,一点都不诚恳,姐妹们想替你把一下恋爱的关,不说拉倒!

我收拾好自己之后,反复在镜子审视自己,就在和秦岚说话之前,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是这样的圆满,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属于小脸美人,怎么和秦岚那张小细条条黄瓜脸一比较,我立刻觉得自己的脸就变成发面包子了呢?

下楼的时候,碰到黄小诗,她看了看我,问,听说麦乐住院了?怎么回事儿啊?

我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我说,没什么的,就是在酒吧领舞的时候,摔了下来,屁股摔伤了。

黄小诗不信任地看着我,漂亮的眼角微微下垂,说,哦。可是我听邱总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麦乐当时流了很多血……

我的心微微一凛,邱总?难道黄小诗真的和他……

黄小诗见我沉思的表情,才发觉自己只是着急知道真相,说话也没有考虑,就出了口,不觉笑笑,说,哦,我和那个邱总不熟,只是……

我低头,说,麦乐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要给她买早餐送去了。

我走的时候,黄小诗问了一句,莫春,你和麦乐是不是都讨厌我了?你们和我疏远了后,我连朋友都没有了。莫春,我是黄小诗,是你和麦乐的朋友,不是你们俩的敌人!

我迟疑地停住了脚步,黄小诗的声音让我心生不忍,我说,你别想多了。麦乐这姑娘也就一时色迷心窍,想到自己的初恋丧失在你手里,才会这样子的。她会忘记的。你别担心,我会跟她说的。

黄小诗就擦了擦眼睛,说,那,莫春,你好好地照顾麦乐啊。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她……黄小诗说后面的话的时候,声音几乎低到了嗓子里,让我满心难受。

我看了看她,笑了笑,说,我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我担心我再次难过,就火速冲下了楼去。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白楚立在我们的公寓楼下,湖蓝色衬衫,衬着他幽静的眼神,很剔透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这个男子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漫过了我心脏的沙滩。

梧桐那么伤 第三章 二十三、纪戎歌说,莫春,你不能不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1

白楚走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转头想对着太阳笑一笑,却看到纪戎歌那张无比鲜艳狰狞的大脸。我吃惊地将眼泪落在半空中,让它们立正稍息保持原地不动。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也很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在这里。

我的鼻子皱了一皱,眼泪来得更急遽了,我说,你,全都看到了?

他说,我不是偷窥狂啊。我只是今天来你们学校办公事啊,然后就看到你一大清早对着一丑陋无比的男人猴急猴急地表白。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丑陋的社会现象”啊。可是谁让我运气背,偏偏看到了。我也不愿意这么倒霉啊,这说明我最近打官司肯定会狂输不止啊。他想了想,又笑,说,莫春,你不能不说,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不过,你这么好看的小女孩能被这么难看的大老爷们给拒绝了,还真是我没想到的,那男人不是一般的没眼光,你还哭什么哭?

纪戎歌的话,让我的心更酸了,我扁了扁嘴巴,可是,他明明是好看的,明明是我喜欢的,明明……

纪戎歌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明明”,人家明明就不喜欢你,你再猴急也是没用。

纪戎歌这安慰性的一拍,力度有些大,将我本来收在半空中的眼泪全部给拍了出来,决堤而流。我将脑袋靠在纪戎歌的胳膊上,伤心地哭,我说,麦乐就不给我出好主意,早知道会被拒绝,我真不该表白啊。现在好了,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纪戎歌的身体在我脸靠上去的那一刻,微微地僵直了一下,随后,他还是拍拍我的脑袋,恋爱,就像打官司,是个技术活。慢慢来吧!

我突然发现,纪戎歌的话和他的容颜一样,都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他的话无疑给了我巨大的力量。我说,你的意思我还有胜利的希望?

纪戎歌很泄气地看着我,你不一定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好不好?

我擦了擦眼泪,没办法,我就喜欢上这棵树了。

纪戎歌的手挥向校园里的那些行走不止的“小树苗”,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这棵“大树苗”对我说,其实,就在你的眼前,还有这么一片森林,你还惆怅个球啊!

纪戎歌的话,最终让我展颜。我问他,你这个“球啊球啊”的,是你们的法律术语么?

纪戎歌笑了笑,律师就是见了人说人话,见了鬼说鬼话,见了球就说球话。

他的话,让我笑了一下。虽然,心还是有些落落和郁闷。但是无所谓,这个智商很高的男人都说了,恋爱,就像打官司,是个技术活,得慢慢来。那么,前面的那些年,我都输了那么多次,为何不能多学习一下技术,好好的将这场恋爱做好呢?

纪戎歌看了看我微笑的脸,怎么?不哭了?

我点了点头,我要用整片森林来练好自己的技术活,然后,再专攻我的大树哈哈哈哈。说完,我仿佛看到了白楚娇羞万分地站在我的面前,喊我相公。

纪戎歌好奇地看了看我,你在想什么呢?两只眼球那么色迷迷的?

我说,没什么,通过你,我才知道,原来我没砍倒那棵大树是我的技术不到,想想也是,白楚是我的初次暗恋啊,一个连初恋也没有的女生,怎么能砍倒那么大的树呢?所以,我要通过无数次的恋爱,来总结经验,最后,修炼成精!

纪戎歌说,那你把初恋献给我吧,我乐意吃亏,乐意让你学习经验。说完,他就眉飞色舞地笑。

我很干脆地说,好。

纪戎歌绝对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爽快,拿着恋爱跟吃早餐一样,就这样马马虎虎的说恋爱就恋爱了,所以,他收住了笑,眼睛瞪得跟包子一样,嘴巴也说不出下文。

就在他发愣的那一刻,我的手很轻巧地穿过他温暖的掌心,轻轻地拉住了他,我很小声地说,满眼甜蜜,我饿了,我想吃早餐。

我估计我的这些没有预兆变化,让他应接不暇,以至于恍然梦中。一直在调戏我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他居然被我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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