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之时，才见大美（年度好文）

曾看到過一個60秒延時拍攝的視頻，播放了一朵花從飽滿盛放、到枯萎凋落的全過程。

那麽鮮嫩的花瓣和枝葉，到最後，一瓣瓣、一片片，像被什麽器物抽空了水分，或者是被火烤焦了一般，萎縮、扭曲，悲壯地凋落下來，凄美絕倫又讓人顫栗驚悸，短短的一分鍾，好像走完了整個人生。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爲土灰。”

一個人，無論當年如何妖媚、跋扈、盛極一時，但最後，一朝紅顔老盡，白發蒼蒼、皺皺巴巴、幹澀佝偻，那暮年的無奈和寥落之感，像一條寂寞的青藤，在心裏悄悄地爬，欲走還留。

人生本就如此，半世花開，半世花落。到歲數了，一切都往回收、往後退。

初生、綻放、凋落，花開花謝，草青草黃，乃自然規律，誰也無法抗拒。隻是，人不可逆悖天意，但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若是到了凋謝之時，還顫顫巍巍、抱殘枝頭，逡巡一陣，彷徨一陣，就是不樂意丢下那個位置，就有些稍嫌尴尬、有煞風景了。

天生萬物，各有其美，遲暮的歲月有着殘缺之美，安詳與沉穩，謙和與包容，以一顆慈悲之心，守精神的高潔，明淨若秋水長天，安然抵達彼岸。

著名的美國兒童繪本女作家塔莎?杜朵選擇了一種極美的老年生活。92歲高齡，在自己的田園裏，寫作、繪畫、沉思，在春華秋葉間漫步，赤腳在田間栽種蔬菜、挖掘土豆，在四季的輪回中體悟人生與藝術，傾聽鳥鳴和天籁，在朋友和孩子們的圍繞下安詳地睡去，不也挺好？

所以，該謝就謝了吧，該入蟄的時候，把世界交給年輕人，不去“偷閑學少年”，不去挽手陟彼高岡，不去冬行春令，順其自然、祥瑞自來。

老了，塵埃掃盡，或許會選擇住一間古樸的房子，有一張年代久遠的桌子、兩件斑駁的老家具，然後，一杯清茶、一盞孤燈、幾本閑書，不必去取悅誰，也不必被誰取悅，生活簡單随意、幹淨熨貼，如茶香，白雲滿碗，如詩行，亦素亦美。

人生就是一段一段的辭别，辭别朝陽、辭别枝梢、辭别盛年，雖已遲暮，但山上還有薄雲，天上還有霧氣，還能聽見傳到耳鼓的激蕩的鍾聲。老年如海，當有海的胸襟、海的情懷，化作氣、降爲雨、落成雪，時時刻刻悅納，又時時刻刻蒸騰。

人老了，老而香，香而遠，将自己濃縮成一粒花籽，再埋進一抔土，以自己的方式輪回。

人的一生，最值錢的，不是錢，而是風骨。像那池塘裏的殘荷，以枯萎的姿勢倒在了荷塘裏，枝零葉落，但依然桀骜不馴、情懷不老。“人”字兩筆，無論起筆、收筆，都沉着冷靜、砥砺而行，也像是舞一場太極，無論起勢、收勢，都有氣勢。

人老了，铮铮風骨還在，獵獵氣象還在。

老年好比夜莺，應該有他的夜曲。識得進退，也懂得回歸，該落時候落下來，落得心平氣靜，落得自然而然，落到生命本初的簡單，遠離浮華、熱鬧、名利，像凋零的花瓣，留得一縷馨香，清醒自知，自在淡然，才成大美。

未凋謝過的人生，亦是寡淡無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