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

清空 當我寫下這個題目時，心裏并沒有清風明月，反而猶如一把荒草塞胸。先說一件身邊的事情。她是我的同事。因一件小事處理不善，導緻家長鬧到學校，矛盾升級，劍拔弩張，硝煙彌漫。家長就此事，大有不捅破天不罷休之勢。兩方都有責任。作爲教師來說，如果我們能夠多一分耐心，多一分愛心，多一分寬容之心，對學生的錯誤行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多一分說服教育之功，少一些懲戒之舉，即可避免麻煩，也不會引火燒身、傷及自身。作爲家長一方，如果真能多一分理解，體察教師的良苦用心，在本教師已經賠禮道歉的情況下，言語文明、心平氣和，少一分指責謾罵，多一些溝通交談，即可融洽關系，搭建家校聯系之橋梁，爲孩子的健康成長，同謀共商教育良策。鑒于此事造成的負面影響，也迫于此家長的淫威，校方以絕不手軟之态度，對該教師進行了我校有史以來最嚴厲的處罰，旨在正本，要求教師嚴格遵守職業道德，戒除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以愛育人、以情惠人、以德感人。且不說校方處罰嚴厲與否，家長素質高低抛開不提，單就我的同事而言，我私下認爲沒有很好的“清空病毒”的能力。作爲教師，整天面對的是小學生，而小學生的自控能力較差，不大不小的錯誤接二連三。面對學生所犯的不觸及道德法律法規的所謂錯誤，我們不但要具備“彌勒佛”的大肚能容之量，而且要具備電腦“回收站”的删除之功，更不可或缺的是要有“清空”之能。試想，我們長期從事的就是這種職業，接觸各式各樣的學生，不同家庭走出的孩子，接受家庭教育的程度千差萬别，不可能學生個個懂文明、講禮貌，愛學習、守紀律。今天這個學生頑劣調皮，那個學生打架罵人；明天他攀高上低摔破頭顱，你又追跑攆打磕破腦門；剛處理完這個不按時值日的，那個又來報告某某亂丢垃圾。諸如此類，雜七拉八的事情，時時會影響工作的情緒，帶來所謂的“壞心情”。當很多細小的壞心情累計堆疊，達到無法容忍程度時，勢必會達到燃點，一件不愉快的小事都可成爲點燃引爆它的導火索。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頭腦一熱，過激行爲，不可挽回之事發生了。那麽，消除壞心情帶來的心理陰影，我想說的也隻有兩個字----清空。像電腦删除“回收站”裏的垃圾一樣“清空”。在我們的電腦裏，一些無用的程序，一些含有病毒的附件，對付它們的最好辦法是“删除”；然而删除之後，它們并沒有徹底消失，而是去了“回收站”。這相當于留在人的潛意識裏，仍然存在着病毒蔓延的陰影。正如我的這位同事，把學生的很多小錯存留在回收站裏一樣，稍不及防它就會溜出來，在你的眼前繞來繞去，弄得你很不愉快。我的同事隻是完成了第一步程序“删除”，而沒有完成最關鍵的一步“清空”。沒有在心情的“回收站”中，把那些帶有病毒的“附件”，毫不留情、果斷地“咔磁”一聲徹底“清空”。就單位對我的同事作出的處罰，教師群體的反響，更多的是唏噓和感慨。即：爲這位同事平日的敬業、認真感慨，也爲此事的失職唏噓；爲同事各項工作均在前列、受到表彰感慨，也爲此事處理不妥遭到處罰唏噓；爲同事花費心血、一心撲在班級工作中感慨，也爲此事被家長言語辱罵、惡語相向，緻使尊嚴、人格掃地而唏噓不已。更多同事感慨的是：如此家長，不可理喻；得勢不饒人，趕盡殺絕！面對此家長的所作所爲，作爲教師的我，也是義憤填膺。舐犢之情，人皆有之；如此和教育相違背的護犢之愛，何談教育？且不說你給孩子做尊師重教的典範，但就你髒話連篇、指鼻辱罵教師之态，有損人大代表之形象！更别說誰賦予了你頤指氣使的嚣張氣焰，對教師、對教委指手畫腳、生殺予奪！作爲教師，我們也會和很多良莠不齊的家長接手過招；如果遇人不淑，更有可能會遭遇一些糗事和惡人，比如此事中的這位家長。我們憑着良知，希望惡人倒黴，受到懲罰；可事實上，人家活得比我們風光，比我們更有地位。正義之劍姗姗不來，這是現實的無奈。我衷心地希望我的同事，能很快從此事的打擊和陰影中快速走出來，将這個“惡”家長的影子迅速從心中摘除。作爲教師，你就是别人眼中的弱勢群體，與其把自己恨出病來，不如把這個人從心理摘除。遇到那一坨，自己的思維繞着走。有一句話不是說：惹不起，我可以躲得起嘛。回頭再說自己的一些感慨。近段時間，諸事纏身：工作中的、研修學習中的、繼續教育輔導中的、生活中的，事情堆積、擁擠，撞車打架，有時攪得人真是煩躁，氣得罵人、說粗話，哭天抹淚，央告領導放過我不再搞那些浮名虛譽。等所有的事情一一整理、理順、過去之後，回頭細看，覺得自己離成熟又靠近了一步：懂得了取舍之道！取的淡然、舍的坦然；既不會讓自己輕飄飄毫無壓力，也不會讓自己負重前行。會從心裏大把大把地“摘人”！“摘人”這個詞真是言簡意赅。這個詞不是我獨創的，是大作家王朔創造的。很久以前看王朔的随筆筆記，記住了一句話，大意是：一個人成熟的标志，是他能夠從心裏大把大把地“摘人”。摘除有害的、留下有益的；摘除不愉快的，留下賞心悅目的；摘除于己不利的，留下激勵自己奮進的；摘除虛情假意的，留下真心相待的。摘人如此，摘事情如此，摘情緒也是如此。摘的過程，就是選擇的過程，其實就是清空的過程。想起和同事做的一個有趣的測試：“測測你的狠心程度”。測試中會随機出示一些題目，你要不假思索地快速選擇給出的答案。提交結果顯示，我的狠心程度竟是百分之百！我沒有對這個結果表示半點驚訝，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的；這雖然是一個無聊的測試，但是切合我心我意、我的感覺。我沒有覺得這是貶義，反而欣喜自己能夠得到此種結果。經過是是非非的人，心情不再會搖擺不定；經過是是非非的人，目标不再會朝令夕改；經過是是非非的人，性格不再是優柔寡斷。從某種意義來說，“狠心”其實也是一種清空能力的表現。讀過木心先生的一本小書，文簡意深，特别值得咀嚼；三言兩語，讀之讀之，便能咂摸出一種味道。譬如這一段精彩的論述：“常以爲人是一個容器，盛着快樂，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導管，快樂流過，悲哀流過，導管隻是導管。”想想吧，人如果是容器的話，再大的容器都有一個量的限制，總有盛滿的那一刻。人不能做容器，隻能做導管，做容器隻能淤塞、甚至會破裂。讓那些快樂緩緩流過，讓那些悲哀悄悄流過，讓那些郁悶靜靜流過，讓那些歡喜淙淙流過。這些流過，就是“清空”。而人呢，依然是“導管”，暢通無阻，重新迎接又一輪的喜怒哀樂！有許多陳年集結的蛛網，有許多傷心郁悶的碎片，有許多不忍回眸的往事，沉積和飛舞在心靈的空間，正如電腦中包含病毒的附件，需要及時清空。現在，我打開電腦中的回收站。霍，滿滿當當一堆。多次修改終不滿意的作業原稿，幾經易稿的簡報原版；憂郁時寫下的三言兩語滴水的文字，煩躁時敲下憤懑怨怼的話；悲哀時聽過旋律沉郁的歌，狂喜時節奏強健的DJ曲；更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圖片，不知是在何種心情下搜集收藏的。此刻，它們靜靜地呆在回收站裏。端詳着它們，好似在審視自己變化萬千的心情面孔。那時，它們真實反映了一個時刻自己心裏的陰晴變化，現在看起來，是那樣木然和可笑。時過境遷，所謂的喜怒哀樂，都不值得一提。現在，我伏在電腦前，需要對回收站裏的廢物做一次清空。我打開音響，放到一個适合的音量，輕點鼠标，一聲清脆的“咔磁”，回收站裏，清清爽爽、幹幹淨淨，一片開闊、一片清明。就如我清晰敲擊鍵盤的每一聲響，宛如清空時發出的那一聲“咔磁”，在清空我心中的塵埃和塊壘。我喜歡聽“清空”的聲音。“咔磁”一聲，是一種告别，一種決裂，也是一種更新！明天，以空杯的心理，承接又一輪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