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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的紫藤花开

发布时间:2019-03-04 09:21:26

這些字實質上組成的是一篇不算規則的傳記,我用它來紀念我即将過去的16歲與2006年。在此冗長的過程中,我左手冰涼,右手溫暖;左手攥着自己,右手握着親愛的人們。   在睡夢裏看見奇異的景象。用青翠竹子支起的花架上,爬滿藤蘿。淺紫色的花朵次第開放。我仰望,感恩而且謙卑,像面對一尊佛像,神聖虔誠。佛祖說,這是信仰。枝蔓上結有稀少的莢果,表面附着絨毛。密密麻麻的橢圓葉子間,陽光掉落,映出零碎的身影。冬天了,太陽已遠離。傳說中的誇父應該依然在大跨步追着太陽神車吧,漂亮的梅花鹿拉着華麗的馬車急速奔跑。二者始終差離。他們路過高聳的樓廈和荒蕪的沙丘,路過潮濕的沼澤與靜谧的村莊,穿過茂密的森林,透明的空氣以及柔軟的塵埃,在地平面處凝成亘古的油畫。色彩飽滿,像熟透了的果實。那裏有鹹澀,有甜蜜,因此分化出了朝陽與夕落,托出斜斜的時光的痕迹。我的頭發長了又短,短了又長,往複循環,十七年已過。   那些生命中的故事豁然明朗起來,華麗的舞會散場,氣氛微微清涼。你說,丫頭,照顧好自己。不要晚睡,對身體不好。嚴禁在網吧通宵上網。不要吃過多的冰淇淋,會胃疼。不要用冷水洗頭發。洗完後要記得用吹風機吹到半幹然後任它自然風幹。不準吃安定。要按時吃早飯。要聽話。呵,這麽多的要與不要。   15歲的時候收到霍涼送的生日禮物,是一隻約莫一米高的毛茸茸的狗熊。純天藍色,唯有耳朵處是一片潔白。   我欣喜地叫出聲來。當時有雪,雪花安靜地落下。霍涼站在我面前微笑,宛若天神。他臉頰的紋路,嘴角揚起的弧度,至今依然能夠細細數來。他喜歡撫摸我未蓄起的頭發,會買許許多多好吃的給我。而我讀不懂這種遷就式的寵溺,一次次任性地将其提前透支。   2005年秋,并不熟稔的親戚到家裏走動,母親在陌生弟弟的哭鬧之後無奈将狗熊送出。住校的我回家後得知,縮在牆角哭泣。那隻狗熊是份怎樣雍容奢侈的禮物,它在我與霍涼分離之後顯得彌足珍貴。後來,看到母親的愧疚與無措,終不忍心,便不再提起。而在與他相識六年中唯一值得懷念的東西已然不在。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總會有人出來幫助你消滅掉它的殘痕。一場雪融化了,可以再下一場雪,而需要記得的,僅僅是大片的空白。   是在12月初回的家,昔日的同學送來一封信。信封已經殘破不堪,四周均有油星濺上,地址也模糊了,隻有我的名字隐約可見。看了看郵戳,是2004年9月份的,距今兩年有餘。自西安至鄭州。我把信封展平,夾在厚厚的圖書中間,沒有拆開來看。信是霍涼寫來的,短短的兩年中,我在三所中學之間輾轉念書。而這封信,遲到了兩年。它經過太多人手掌的觸摸,帶有陌生的氣息,若來自荒古的化石。至于他寫了些什麽,要表達的訴說的叙述的,全部被時間湮滅了,無須重溫。   在偶然的時間裏想念霍涼,爲之流淚。冬季的風凜冽,劃破臉頰。這是一道不屬于任何經緯的線條,它存在所需要的唯一诠釋是記憶,僅此而已。   莫邪在地下枯萎了,天已亮了,明媚即将到達那片純淨的冰雪世界。整理東西時,數了數莫莫寫來的厚實的信,六封。用手指摩挲,牛皮紙信封光滑,有幸福的清涼感。這個在遠方記挂我的男子,總喜歡說,我的洛洛。簡單的四個字卻給予了我莫大的歸屬感。他以靜默的姿勢進入,并橫亘在這消逝了的時間中,是一根卡在咽喉裏的魚刺,每一次咽動都會疼痛徹骨。但也因此知道,我們彼此的溫暖。桌上放有氣味悠長的陳醋,希望用化學反應來處理掉這一障礙,然而,我拒絕。   莫莫在一封信的結尾寫道:我的洛洛,我想要告訴你,無論生亡與否,蒼老與否,在我心裏,都将承納着你痛或快樂的居所,你要記得我,我在,而且永遠。   事實上我并不相信“永遠”的存在,但在這柏拉圖式的精神慰藉面前,還是選擇接受。我一直在吞咽着他們的賜予,并一丁點一丁點地逐漸消化,讓它像蝸牛般爬過,在生命中留下濕潤的痕迹。   回憶仿佛是一場二十年代的電影,經過太多次回放顯得光線黯淡,人影也模糊了。隻有那些鹹澀的淚水在皮膚上麻藥般輕輕疼過,酸楚的霧氣殘花。我找遍世界,卻唯獨忘記轉身,而在身後的一隅之地中,恰巧站立着,我最親愛的人。坐在時間的摩天輪上回看,幼稚的情景,單調的黑白變得過分奢侈。而這一切的一切,是盛大光環下的花好月圓。   有一個遊戲,步驟一:在紙上寫下對你重要的十個人的名字;二:如果必須殺掉其中一個,請劃掉次重要的人的名字;三:再劃掉一個;四:依次劃去,直到剩下最後一人。   莫莫說,這是個殘酷的遊戲,在做的時候,心裏如同碾過千軍萬馬。做過之後就會發現,原來某些人在我們的生命裏,并沒有原本想象的那麽重要。而這個思量的過程,竟這般疼痛。   我寫下十個人的名字,其中有自己,霍涼,昕。第一個死去的人是我。在客觀上說,是違背了遊戲規則的,我固執地寫下這樣的答案。遊戲畢竟是遊戲,無論開始與結束都是與事物的本質無關。它是可有可無的。   傍晚時看悲情小說,莫名地難過。打電話給水,他說,如果你将來去流浪了,沒有錢的時候要記得打電話給我。在當時,是想了許多話要說的,突然覺得過分矯情,最終未講出口,隻是說,好。   未來不可預測,或許手機號碼換掉,到了落難時才發現撥了一遍又一遍的號碼也不過是個空號。或者時光太長,我們相互遺忘,再也來不及重新相識,也或許再見都不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的是封存在彼此記憶裏的閉合了的花。但在那一霎,我着實感動着。   我孜孜不倦地回憶那些陳年往事,像經曆一場浩劫,而我記得災難。   十七年的累積,是從遙遠的龐貝帶回的一把厚重的火山灰,在其中細小帶有空洞的顆粒中,可以看到身穿中世紀騎士服裝的男子站在古老的城堡之上,衣袍獵獵。那穿越無數時光隧道出現的場景,間隔了這麽些年,依然清晰。那閃閃發光的歲月。   2006年底,有大片大片糾纏的紫藤開放,在薄暮天光背後,隐身爲精靈,永恒地微笑。   我在呢,我們都在。
这些字实质上组成的是一篇不算规则的传记,我用它来纪念我即将过去的16岁与2006年。在此冗长的过程中,我左手冰凉右手温暖;左手攥着自己,右手握着亲爱的人们。   在睡梦里看见奇异的景象。用青翠竹子支起的花架上,爬满藤萝。浅紫色的花朵次第开放。我仰望,感恩而且谦卑,像面对一尊佛像,神圣虔诚。佛祖说,这是信仰。枝蔓上结有稀少的荚果,表面附着绒毛。密密麻麻的椭圆叶子间,阳光掉落,映出零碎的身影。冬天了,太阳已远离。传说中的夸父应该依然在大跨步追着太阳神车吧,漂亮的梅花鹿拉着华丽的马车急速奔跑。二者始终差离。他们路过高耸的楼厦和荒芜的沙丘,路过潮湿的沼泽与静谧的村庄,穿过茂密的森林,透明空气以及柔软的尘埃,在地平面处凝成亘古的油画。色彩饱满,像熟透了的果实。那里有咸涩,有甜蜜,因此分化出了朝阳与夕落,托出斜斜的时光的痕迹。我的头发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往复循环,十七年已过。   那些生命中的故事豁然明朗起来,华丽的舞会散场,气氛微微清凉。你说,丫头,照顾好自己。不要晚睡,对身体不好。严禁在网吧通宵上网。不要吃过多的冰淇淋,会胃疼。不要用冷水洗头发。洗完后要记得用吹风机吹到半干然后任它自然风干。不准吃安定。要按时吃早饭。要听话。呵,这么多的要与不要。   15岁的时候收到霍凉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约莫一米高的毛茸茸的狗熊。纯天蓝色,唯有耳朵处是一片洁白。   我欣喜地叫出声来。当时有雪,雪花安静地落下。霍凉站在我面前微笑,宛若天神。他脸颊的纹路,嘴角扬起的弧度,至今依然能够细细数来。他喜欢抚摸我未蓄起的头发,会买许许多多好吃的给我。而我读不懂这种迁就式的宠溺,一次次任性地将其提前透支。   2005年秋,并不熟稔的亲戚家里走动,母亲在陌生弟弟哭闹之后无奈将狗熊送出。住校的我回家后得知,缩在墙角哭泣。那只狗熊是份怎样雍容奢侈的礼物,它在我与霍凉分离之后显得弥足珍贵。后来看到母亲的愧疚与无措,终不忍心,便不再提起。而在与他相识六年中唯一值得怀念的东西已然不在。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总会有人出来帮助消灭掉它的残痕。一场雪融化了,可以再下一场雪,而需要记得的,仅仅是大片的空白。   是在12月初回的家,昔日的同学送来一封信。信封已经残破不堪,四周均有油星溅上,地址也模糊了,只有我的名字隐约可见。看了看邮戳,是2004年9月份的,距今两年有余。自西安郑州。我把信封展平,夹在厚厚的图书中间,没有拆开来看。信是霍凉写来的,短短的两年中,我在三所中学之间辗转念书。而这封信,迟到了两年。它经过太多手掌的触摸,带有陌生的气息,若来自荒古的化石。至于他写了些什么,要表达的诉说的叙述的,全部被时间湮灭了,无须重温。   在偶然的时间里想念霍凉,为之流泪。冬季的风凛冽,划破脸颊。这是一道不属于任何经纬的线条,它存在所需要的唯一诠释是记忆,仅此而已。   莫邪在地下枯萎了,天已亮了,明媚即将到达那片纯净的冰雪世界。整理东西时,数了数莫莫写来的厚实的信,六封。用手指摩挲,牛皮纸信封光滑,有幸福的清凉感。这个在远方记挂我的男子,总喜欢说,我的洛洛。简单的四个字却给予了我莫大的归属感。他以静默的姿势进入,并横亘在这消逝了的时间中,是一根卡在咽喉里的鱼刺,每一次咽动都会疼痛彻骨。但也因此知道,我们彼此的温暖。桌上放有气味悠长的陈醋,希望用化学反应来处理掉这一障碍,然而,我拒绝。   莫莫在一封信的结尾写道:我的洛洛,我想要告诉你,无论生亡与否,苍老与否,在我心里,都将承纳着你痛或快乐的居所,你要记得我,我在,而且永远。   事实上我并不相信“永远”的存在,但在这柏拉图式的精神慰藉面前,还是选择接受。我一直在吞咽着他们的赐予,并一丁点一丁点地逐渐消化,让它像蜗牛般爬过,在生命中留下湿润痕迹。   回忆仿佛是一场二十年代的电影,经过太多次回放显得光线黯淡,人影也模糊了。只有那些咸涩的泪水皮肤上麻药般轻轻疼过,酸楚的雾气残花。我找遍世界,却唯独忘记转身,而在身后的一隅之地中,恰巧站立着,我最亲爱的人。坐在时间的摩天轮上回看,幼稚的情景,单调的黑白变得过分奢侈。而这一切的一切,是盛大光环下的花好月圆。   有一个游戏,步骤一:在纸上写下对你重要的十个人的名字;二:如果必须杀掉其中一个,请划掉次重要的人的名字;三:再划掉一个;四:依次划去,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莫莫说,这是个残酷的游戏,在做的时候,心里如同碾过千军万马。做过之后就会发现,原来某些人在我们的生命里,并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重要。而这个思量的过程,竟这般疼痛。   我写下十个人的名字,其中有自己,霍凉,昕。第一个死去的人是我。在客观上说,是违背了游戏规则的,我固执地写下这样的答案。游戏毕竟是游戏,无论开始与结束都是与事物的本质无关。它是可有可无的。   傍晚时看悲情小说,莫名地难过。打电话给水,他说,如果你将来去流浪了,没有钱的时候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在当时,是想了许多话要说的,突然觉得过分矫情,最终未讲出口,只是说,好。   未来不可预测或许手机号码换掉,到了落难时才发现拨了一遍又一遍的号码也不过是个空号。或者时光太长,我们相互遗忘,再也来不及重新相识,也或许再见都不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封存在彼此记忆里的闭合了的花。但在那一霎,我着实感动着。   我孜孜不倦地回忆那些陈年往事,像经历一场浩劫,而我记得灾难。   十七年的累积,是从遥远的庞贝带回的一把厚重的火山灰,在其中细小带有空洞的颗粒中,可以看到身穿中世纪骑士服装的男子站在古老的城堡之上,衣袍猎猎。那穿越无数时光隧道出现的场景,间隔了这么些年,依然清晰。那闪闪发光的岁月。   2006年底,有大片大片纠缠的紫藤开放,在薄暮天光背后,隐身为精灵,永恒地微笑。   我在呢,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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