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的新娘

婚禮上的奇怪“新娘” 　　 　　蘇辰是和沈若若同時沖開教堂大門的。不過那會兩人并不認識，之所以會一起進門，完全是因爲時間的巧合。 　　蘇辰至今還清晰記得，那天，沈若若身着一襲白色的紗裙，星眸如畫，亭亭而立。如果不是她臉上有些不符合新娘的狼狽和急迫，外加紅地毯另一頭站着一位身着婚紗的女子。身爲助理攝影師的蘇辰幾乎會以爲，沈若若就是這場婚禮的新娘了。 　　兩人的闖入很突兀，甚至有些驚天動地。現場的賓客紛紛轉頭看向大門，正在交換戒指的一對新人也聞聲停了下來。 　　待看清來人，新郎一個踉跄差點跌倒。 　　人群裏瞬間變得鬧哄哄，有人議論紛紛，有人上前把沈若若往門外拉。沈若若卻像釘住了一般，一言不發地看着新郎，目光灼灼，模樣凄美而凜冽。 　　新郎的臉變得鐵青，遲疑很久，還是走到沈若若面前。蘇辰挨得近，聽見新郎壓低着聲音說，你走吧，我求你了！ 　　沈若若擦掉從眼角滑落的一顆淚珠，深吸口氣，問，天宇，你愛我嗎？ 　　四周嘩然。 　　新郎尴尬地看看周圍，不愛。 　　沈若若又問，天宇，你愛過我嗎？ 　　新郎不耐煩了，不愛！不愛！不愛…… 　　沈若若對着新郎伸出右手，突然笑靥如花，天宇，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圍觀的人都呆住了，大概誰也沒料到沈若若态度變得如此快。新郎也有些發懵，但還是下意識地把手伸了過去。 　　眼見着兩隻手就要握到一起了，誰料，沈若若突然收回了手，對着新郎的下身狠狠地踢了一腳，再一個高擡腿，又踢中新郎的臉，撂下一句“王八蛋”後，一溜煙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滿臉錯愕的賓客和疼得四處亂跳的新郎…… 　　 　　看不見的水樣柔情 　　 　　再見到沈若若，是一年後。 　　影樓的課長領來一個新來的女孩，說是配給蘇辰的攝影助手。沈若若顯然已經記不得蘇辰了，恭恭敬敬地行禮。蘇辰卻一眼就認出了沈若若，撲哧一聲，剛喝的茶水噴了課長一身。 　　很久之後，沈若若告訴蘇辰，他給自己的第一印象糟透了，就像一個怪異的噴水壺。蘇辰則嘿嘿的笑，說那天沈若若給他的“第二”印象還不錯，是一個文靜秀氣的女孩。 　　沈若若滿臉狐疑，什麽叫第二印象？難道你之前見過我？ 　　蘇辰咧嘴，露出潔白的小虎牙，不告訴你，這是秘密。 　　沈若若也笑着打哈哈，手卻掐着蘇辰手上的一小撮肉死命一擰，蘇辰頓時疼得嗷嗷直叫，滿地求饒。 　　沈若若和蘇辰的“武打”戲碼，每天都要在影樓上演無數次。身邊的同事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盡管兩人沒有過一絲親昵的表現，但所有人都看出來蘇辰喜歡沈若若。就像，動武的從來都是沈若若，蘇辰是永遠不變的人肉沙包；就像，兩人不論怎樣生氣時，蘇辰的眼睛裏依然有水一樣的柔情蕩漾着…… 　　但，那沒有用。 　　沈若若已經有男朋友了。那是個穿阿曼尼的男人，他每天下午會開着紅色的法拉利跑車接沈若若下班，隻要他在店門口啪啪按幾下喇叭，沈若若立刻像翩跹的蝴蝶一樣飛奔出去。 　　店内所有的人都一臉豔羨的目送跑車絕塵而去，隻有蘇辰皺緊了眉頭。因爲，他認得那個男人——廖天宇。 　　 　　最後的救命稻草 　　 　　蘇辰搬來一大堆的情感雜志，旁敲側擊地告訴沈若若，當小三是可恥的。男人對小三們永遠都隻是玩玩而已。小三們耗盡自己的青春年華，最終隻會一無所有…… 　　沈若若拈着手指翻了兩頁雜志，呵，你信這些？這些故事都是編來騙人的。其實我和他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他說過，他會離婚娶我的。我相信他！所以，你以後也别管我的事…… 　　蘇辰果然不再管沈若若的事。 　　第二天，他就把辦公桌搬到離沈若若最遠的地方。還主動向課長請求調到另一組，不再和沈若若搭檔。此後，隻要有沈若若在的場合，蘇辰就躲得遠遠的。偶爾和沈若若面對面碰見了，也隻是微笑着點點頭而已。 　　工作室裏變得死一般的寂靜，這種靜讓所有的人都覺得别扭。沒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也沒人敢去問。大家猜測，多半是蘇辰求愛不遂，因愛生恨了。 　　冷戰持續了2個月，直到一個不速之客闖入—— 　　那天6點整，紅色法拉利像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店門口，沈若若一見立刻飛奔出門。然而，這次從法拉利車上走出來的，卻不隻是廖天宇，還有三個氣勢洶洶的女人。 　　三個女人一下車就圍住沈若若，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是幾耳光，打得沈若若一時分不清南北。之後，一個女人揪住沈若若的頭發死命地扯，另一個則對着她的胸口又是一腳踢來，沈若若立刻癱倒在地…… 　　當蘇辰聞訊趕到時，沈若若已經被打得狼狽地躺在地上，頭發淩亂，滿臉淤青，平日閃亮的眼眸裏充滿了絕望與麻木。旁邊，廖天宇耷拉着腦袋，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右邊，三個女人叉着腰，正不依不饒地審問廖天宇。蘇辰一眼認出，爲首的那個女人正是上次婚禮的新娘。 　　女人問，今天把話說清楚，你們倆到底是誰先勾引的誰？ 　　廖天宇瞟一眼沈若若，吞吞吐吐，是……是她先勾引我的！ 　　啪，女人立刻一個大耳光甩到沈若若臉上，狐狸精，記住了，以後别勾引男人了。 　　女人又轉頭問男人，她爲什麽勾引你？ 　　男人聲音更小了，因爲……因爲，她想從我這裏要錢…… 　　女人又氣勢洶洶地對沈若若揚起手，蘇辰突然從人群中沖出，一伸手，剛好握住了即将揮向沈若若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讓女人一連退了好幾步。 　　蘇辰的出現讓沈若若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使勁拽着蘇辰，眼淚傾瀉而下，蘇辰，求求你，帶我走，帶我走…… 　　蘇辰用紙巾輕輕擦掉沈若若嘴角的血迹，在衆人的注視下細細地梳理她被扯得淩亂的頭發，扶着她從容地從人群中離去…… 　　 　　她的故事 　　 　　沈若若在醫院躺了1個月，蘇辰就在醫院守了1個月。 　　這期間除了蘇辰，再無其他人來看望過沈若若。影樓老總倒是打電話來慰問，不過在慰問之後，就客氣地說沈若若的事已經影響了影樓的聲譽，傷好後不用回去上班了…… 　　先失戀，再失業，外加身體骨折和内出血，沈若若隻覺得自己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望與迷茫中。幸好，還有一個蘇辰。否則，真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病房裏，沈若若成天無事可幹，吊着石膏和蘇辰并排躺在床上聊天，聊童年、聊家人、聊初戀、聊各種各樣的話題。 　　于是，蘇辰知道了沈若若小時候家裏很窮，12歲那年，父親爲了給她湊上中學的學費，铤而走險去偷盜，結果被活活打死；17歲，沈若若和青梅竹馬的廖天宇一起到城裏當小工，受盡白眼與侮辱；23歲，廖天宇遇到一個大集團老總的女兒，于是對沈若若說了平生第一個“對不起”；半年後，廖天宇找到沈若若，說受不了太太的專橫，讓沈若若等他離婚後一起回鄉下去。誰也沒料到，等到最後的，卻是這個懦弱的男人再次背叛沈若若…… 　　沈若若講述這一切的時候，臉上淡淡的沒有一絲表情。甚至講到最後，還笑出聲來，然而，她眼角不斷滑落的眼淚，和因壓抑而咬出血的嘴唇，卻讓蘇辰的心難過得撕裂開來。 　　他心疼她，抱她入懷裏，吻她的額頭、眉間、眼角，一遍遍在她耳邊呢喃，若若，一切都過去了。若若，以後你會好好的…… 　　沈若若莞爾，咱們合影一張吧。我想，這樣能常常看見你。 　　咔嚓，蘇辰立刻用手機按下快門。鏡頭裏，沈若若和蘇辰頭挨着頭，一臉燦爛。 　　 　　沈若若從蘇辰的世界消失了 　　 　　然而，蘇辰卻沒有等到沈若若好起來。第三天，當蘇辰提着煲好的雞湯趕到醫院時，沈若若的32號病床上已經換成一個老太太。 　　蘇辰揪着護士問，沈若若去哪裏呢？護士啊了一聲，她今天一早就出院走了。走的很匆忙，隻留了一封信，說如果有男子找她，就把這個交給他。 　　護士從兜裏拿出一封信。蘇辰拆開來，粉色的信紙上隻有寥寥幾句話：蘇辰，我不是個好女人，不值得你這麽對我。我走了，勿念。祝你幸福！ 　　蘇辰掏出手機撥沈若若的電話，聽筒裏傳來系統機械的回答——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蘇辰沖到沈若若住的樓下，管理員說她早上提着行李走了；他跑回了影樓，問沈若若有沒有回來過？同事撇撇嘴，她還有臉回來麽？ 　　蘇辰發瘋了般滿世界尋找沈若若，所有可能的地方，所有可能的人，蘇辰都一一尋訪。但那沒有用，沈若若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無半點音訊。如果不是手機上存有的沈若若燦爛的笑臉，蘇辰幾乎以爲沈若若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再後來，蘇辰漸漸恢複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隻是多了一個習慣：一遍遍撥打沈若若的電話，一遍遍聽系統的機械回答，然後挂掉。 　　 　　N年前的第一印象 　　 　　一年後，蘇州東部的一個邊陲小鎮。 　　正好是趕集的大日子，平日清冷的街道人來人往。沈若若挽着母親在人群中穿梭，采購自己需要的物品。突然，有同鄉拍拍沈若若的肩膀，若若，那邊有個奇怪的男人一下車逮住人就問，有沒有看見沈若若？是你朋友麽？ 　　順着同鄉所指的方向望去，沈若若手中的玻璃瓶“哐當”掉在地上——她看見蘇辰了。 　　盡管眼前這個男人頭發淩亂衣衫單薄，盡管他的臉上充滿了頹廢與沮喪，但沈若若依然肯定他就是蘇辰，因爲她記得他的背影，記得他的小虎牙，記得他的一舉一動。 　　在人潮湧動的小鎮上，沈若若終于和蘇辰擁抱在一起。蘇辰将沈若若牢牢攬入懷裏，像不相信一般，叫一聲，若若。她嗯一聲。他再叫，若若。她又嗯一聲。 　　分開了這麽久，蘇辰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若若說，例如，他是和廖天宇打了一架才知道沈若若的老家；例如，他中途被人搶了錢包，是扒火車過來的…… 　　隻是，此刻，他隻想告訴沈若若一件事——當年，他第一眼看見她時，就認定她是自己新娘。